吕布当然听得出柳秀词锋里的醋意,她管了家这么些日子,也为自己立了不少功,若届时穆桂英进门,自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柳秀自危其地位,也是难怪的。但若是对兵将,吕布还能令出必行,对付女人,他倒是真的没有办法,只好说:“秀妹妹,某晓得这一段时间偏劳了你了,只是你想卸担子,只怕不行,桂英就算进了门,也必另有重任,这个家,还是得靠你操持。”
“表哥,我知道你信得过我,只是你问过穆姐姐的意思么?从古到今,女将军我看是戏上也少见的,女人嘛,最要紧是把得家定……”
吕奉先细一思量也觉有理,只是无言以对,只见柳秀眼圈儿都有点红了,扯着手绢说:“秀儿知道穆姐姐在表哥心中,自是无人能比,只求表哥念着这段日子,柳秀也未出什么大错,劳碌了这些时的份上,将来,若是有什么不入得表嫂眼的地方,表哥能为我出一句声儿罢。”
吕布实在无从劝起,只好胡乱应到:“桂英不同的。放心,某定是为你作主。”不知怎么的,他对柳秀总是难以生得起气来,总看她如女儿一般的,此时说起要娶穆桂英,无端的,竟好象在给前妻的儿女选后母一样,虽然心中也觉好笑,但这种感觉总挥之不去,便对她道:“不论她嫁不嫁府里,此时军事政务,哪里离得了?这家总还表妹操持,这担子怕尔是卸不下来的了。若桂英抽得出身来,不如去取汴京,哪里有来管这府里的奴仆的道理?”
柳秀见吕布这么信誓旦旦,想想穆桂英这种能提枪跃马的人,的确也不可能来争这王府权柄,却也就不再闹了,却见吕布累得有点失形,便催促他快些去睡。
吕布只道总归要等那几个军士回来,方才安心,柳秀把吕奉先当成下金蛋的金鸡,哪里会舍得让他累死,便胸有成竹地道:“只要他们不是刚才那傻蛋一般,拿刀去砍自己,我保证一根毫毛也不少,他们势必没有报出身份,否则这江宁城里,便是府中最下等的奴仆,平日里我还刻意管教他们不要狗仗人势呢,何况你汉王的贴身亲卫?便是吃了狮子胆,也不见得敢动他们。”
见吕布不放心,柳秀又道:“快生去憩着吧,我本来把这江宁城的来往客商都分门别类理会了,列出章程,想和你说应在苏州建个织造局的,但看你这模样,明日再说不迟,还是快去休息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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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 死骨春秋新戟影(三十三)
见她胸中有这么深的城府,吕布却也就有些放心,并且他就是铁人,也该累了,何况方才又与明月一番云雨?于是便也就回房去了。
柳秀便教那贴身的女侍卫搬了椅子在厅堂里坐了,不一刻,门外便响起急骤的马蹄声,柳秀教刘破虏带人去看,谁知过了半晌,却扶进了三个混身是血的唐军,要知刘破虏那些亲卫出去,却全是换了平常服饰的。只听那三个唐军里一个还尚能自己走上几步的,沙哑地道:“奉,奉润州马步诸军张川张总管之命,求见汉王殿下!军事紧急啊!”
柳秀见状,当然不敢擅专,一边教军士去叫吕布,一边教刘破虏查了他们印信腰牌,这时三个全身浴血的唐军里,那两个滚鞍下来便站不稳的军士,已然全无知觉了,刘破虏伸指到他们鼻下一探,已经都没有呼吸。此时在场众人还很有点莫名其妙,好好的人,尽管伤得混身是血,但怎么就这样去了?直至后来下葬时给这军士换衫,才发现胸前背后三十余处箭疮,若不是中箭后便拗断了箭杆的,已直和刺猬一般了,挣扎到汉王府,一口气松了,便去了。
余下那个唐军,呕出一口血来,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但掏了出来,却只有一半,那斜斜的断口齐刷刷的,这军士又伸手入去摸,摸了半晌,那沾染了的血污的脸上露出一种狐疑地表情。他用力在怀里一扯。“啊!”地一声惨叫,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立时气绝。
众人去看他手里,却是扯着一节血淋淋的肠子,柳秀教仆人解开了那军士衣甲,把包裹在甲衣外面的一幅袍裾解开。那衣甲就左右敞开了,却见一道斜斜的裂口,从右胸劈到左腹,不但劈开了衣甲,并且开肠破肚。若不是外面用这幅袍裾紧紧勒着包裹,怕那马一颠,肠子早流了一地。也亏得他居然撑到这里来,周围众人无不动容。
卸了那断裂的甲衣,半截油布包滑了出来,不知浸在血里多久了。
这时那为这军士解甲的仆役突然之间狂跳尖叫起来。平常百姓,哪里见得到这些?已是吓得发疯。柳秀棒着心口对刘破虏冷然道:“杀了。”话一说完,她自己跑到边上吐到苦胆水都出来了还在干呕。
这时那些去青楼买笑地军士打马回来,说笑着入门。一见如此,都愣在那里。刘破虏早把那个发疯的奴役撩倒了,把刀往靴底抹去血迹,对那些军士道:“速去披甲顶盔,还在这儿发什么呆?”
吕布赶来时,柳秀还在干呕着,吕奉先把那油布包展开,那上半截油布包里的信还好些。那下半截的,早让血浸透了,墨化得很利害,拼凑了起来,只能读出张川求援,连战连败,败了四次于韩重赟手上,所幸损失倒是不大,二万军士还余万六七人,加上收服了两股白甲军,现时倒有三万来人,徘徊于和州以北一处山林之中,宋国保信节度使与和州刺史不断夹击,实难渡江南回,求一军从和州以南渡江,南北夹攻和州,取和州为桥头堡,方能接应站住脚跟接应王剑儿。
其中还有说到战败之因,以及和王剑儿接触的情况,但墨都被血浸得化开,全然看不清楚了。“李云翼的新兵练得怎么样?传彼即来。”吕布冷静的吩咐了左右,因涉及军事,加之柳秀呕到小脸发青,便又教柳秀自避回院去了。
吕布却问刘破虏道:“若教尔独领一军,从采石渡江从西向东击和州,李云翼从江宁渡江,从东向西合击,尔可能行?”
刘破虏激动地拜下道:“末将必尽死力,以报殿下知遇之恩!末将虽与殿下无父子之名,却有父子之情;无师徒之称,却有授艺之实。愿为殿下服其劳,万死而不足以报万一!”吕布虚扶了他一把,只点了点头。
此时李云翼也到了,吕布但把信与他看了,又把定下地方略说与他听,然后道:“彼是沙场老客,若有何真知炽见,也可一一道来。但说无妨,不须顾及什么脸面。”却见李云翼只望着刘破虏,吕布便教刘破虏先出去候着。
过了半晌,刘破虏被叫入内,却听吕奉先对李云翼道:“如此,便以你为主将,刘破虏为副,点二万新兵,从采石越江击宋,但尔操练亲军的老弟兄,却最多我只能给你带两三人走,毕竟江南各地还陆续有青壮来投军,却还须他们来操练。”
刘破虏听了,极为愤愤不平,要知自己挂帅和当李云翼副手,那完全是两回事的,但没等他开口,吕布便道:“某身边一百背嵬军老人,尔选二十人去为爪牙便是了,不必再说,天明即去点兵,调备粮草等等,后日凌晨拔军过江。”
李云翼和刘破虏辞了出来,刘破虏一出门便恨恨地道:“老东西!却是你来坏我好事!自问你未露原形,还在府中门房喝劣酒流口水打呼时,我每次回来,总还给你带上二角酒;若论士卒战阵,难道我跟着殿下这么些年,会对他们不好么?你硬要让我做副手,却是要压着我么?我知道,你这老杀才妒忌我比你年轻就是!”
老门子李云翼从后腰摸出一个酒壶,灌了一口,笑了起来,只是道:“小东西,你啊,聪明倒是聪明的,不错,是我向王爷进言,说你不能独单统兵。你急什么?王爷志在扫宋平辽,有的是机会让你挂帅,何必急在一时半会?”
刘破虏听了愈是火大,一把抢过老门子手里的酒壶,只是道:“你不要闪烁其辞,今日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倒把这酒葫芦一脚踏扁了!你不用吹胡子瞪眼睛,你有种,便倒试试我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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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 死骨春秋新戟影(三十四)
李云翼见他真个作势要抛那酒葫芦落地,连忙止住道:”小东西,说与你听,却也不怕。你可听说过,慈不掌兵。我知你跟汉王多年,对士卒极是不错,便是一队新拔给你的士兵,不用三五日,他们便当你兄长一般,无话不说的。”
“那是当然,我跟着汉王,有样学样的。部下没钱,我可以把自己的饷匀给袍泽,托人寄回家去给他们父母;行军之中,他们有人馋嘴,把水喝光,我可以把半壶水匀作四人喝;战阵之中,我从不叫‘兄弟们上啊!’我只叫‘跟我上!’他们和我亲,却是我拿命搏出来的情份,却也不怕说与你听。”刘破虏得意的说。
李云翼摇了摇头,一把从他手里抢过酒葫芦,才对他道:“但你可学不来汉王的决断,你能叫士卒去死么?你能明知是死,却叫他们去死么?你能么?不要犹豫!战机瞬间而逝,你现时便答我:能不能?”
“你身先士卒,便永远只是一员偏将的作派,为主将者,坐镇中军,从容分调兵卒,以正出,以奇合,岂能时时冲在前头?你能分身么?待你想也不想,便能答我这句话时,才来怪我不迟,你记好:明知是死,你能教麾下士卒去死么?”说罢再不理会刘破虏,绰了酒葫芦从容而去。
刘破虏站在那里,望着李云翼的背影,却说不出一句话来。过了半晌,才呼出一口浊气,无奈地笑骂了一句:“这个天杀的老东西!”说罢了,左右探头望了无人,便蹑手蹑脚行到西厢一个院子的后墙外,学了几声鸟叫。
过了一阵,那墙里的小楼的一扇窗里。枯黄的烛光亮了起来,接着便传来两声琴音。一个女声喜欢道:“刘郎,是你么?”刘破虏应了一声,又过了半晌,便有人担了梯靠在墙上,刘破虏在墙外紧张地道:
“兰芝,你却要小心才是啊!”
这时墙头慢慢探出一个少女的身子。不是那卢绛的女儿还是哪个?只听她道:“刘郎,我、我虽也想见你,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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