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在手也似的。
倒是吕奉先,有前世经历,淡然道:“杜郎切莫可滋生此等念头。论武勇,某未曾有所惧。然天下大事,岂能是一杆画戟能平?若要争大江南北绿林首领的位置,倒还罢了。争霸天下,还须从长计较。”
樊知古到此时才笑道:“主公已整清章程,学生倒有一计献上,只是不知主公可否肯依?”吕布便使他讲。樊知古不慌不忙地道:“那宋人不疑君侯有诈,侯爷可与之讨要斗将的彩头,邀那晋王阵中述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擒回城!”这计虽不说太好,但也的确有可为之处,毕竟吕奉先在这世上,向来都是极为重诺守信的口碑。
但吕布听了,却剑眉紧皱不语,虽说想通,但真要他吕布去万军阵前,两军对垒之间,做这无耻勾当,却实在太过有违他的本性。吕奉先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幸好这时刘破虏来报:“禀君侯,郭枵求见。”
吕布便教刘破虏去带郭枵进来,想起李煜诛卢绛三族之事,连李煜这等昏君,以为卢绛投了吕奉先,都晓得去诛卢绛三族报复以泄愤,当下吕布心中便有了计较,对樊知古道:“知古,莫把宋人想得太过不堪了,如尔所言,晋王、宋帅,皆雄才大略之辈,能蒙彼等一时,却不能蒙其一世。对方已想通某用离间之计,如何还会上钩?”
樊知古一听,连忙匍匐于地道:“主公圣明,学生实在太专于机巧,幸而主公明见万里……”
却不料吕奉先挥了挥手道:“起来吧,莫要如此作派。某岂不知?尔不过是相试罢了。此后有何言语,直说便是,不必如此。”他原来是文能为主簿,武能冠三国的吕奉先,单论聪明,哪里又会输与他人?
只是惯了凭仗武力,此时心念数转,当然就想通是樊知古故意来相试。
这时郭枵却随刘破虏入内,见了吕布翻身便拜,吕布见他一身衣裳褛褴,满面烟灰草末,便问道:“何至于此?某知尔苦,儿郎们可无恙么?”郭枵知吕布极想招揽卢绛,是以才安排自己带兄弟去营救卢绛家小。郭枵出身世家,听了吕布的话,也知自古良将,多如此收士卒之心,但此时初一见面,吕布不问其他,先问如何弄得如此狼狈,更道出自己历经艰难困苦,此刻哪怕是个铁人儿,听了心中也是暖融融的,只拼命用指甲抠着砖缝,用舌头顶着上腔,怕一时按压不住,热泪便要夺眶而出。
吕布离座,亲手抱着肩膀扶了郭捋起来,淡然道:“酒来!”刘破虏筛了两大碗酒,吕奉先把一碗交到郭枵,端了一碗在手,道:“受命危急之中,率若干敢死袍泽,于敌营中行事,不负将令所托,古孟尝三千士,不及某之郭锷一人!”说罢仰头把酒喝了。
樊知古惊奇在边上对杜贞细语道:“君侯如何知郭枵已成事?”却不料边上刘破虏听了,笑道:“樊先生,吾等身受将命,其行必果!若不果,何面目见君侯?郭兄求见君侯,必已不负将令。”
郭枵此时含泪也干了碗中烈酒,把嘴一抹笑道:“便是如此!若不能成事,我自将来龙去脉相告于破虏,便有短刃刎颈以报君侯!哪里还有脸来见?侯爷,卢公一对儿女,便在外面,侯爷可有什么吩咐?”
吕布微一颔首道:“教彼等上来便是,郭枵,尔好生自去休息。”
卢绛的一对儿女,儿子生得极象他,清瘦秀气,但性子里却象卢绛的妻子,这是卢绛的儿子对吕布说的:“侯爷,我象我娘,我娘让我们姐弟逃,娘说便是爹真的投了侯爷,便教我也给侯爷当个马前卒。娘说,这年头,肯真心为百姓的人,实在太少了,若爹投了侯爷,未必不是好事。娘说,江南的男儿,也是男儿,男儿当带吴钩,当马上击狂胡,倚马草诏书。”
第八章 … 教坊犹奏别离歌(三十三)
“尔叫什么名字?”吕布有点动容,不是为这年轻人,是为他的娘亲,所以又问:“令堂可还安在?”他很想见一见,卢绛的这位妻子,有这份肝胆见识,就是手无缚鸡之力,也是女中豪杰,巾帼须眉,值得一醉的好汉。
“回候爷的话,学生单名一个蟒字。家慈已被那、那狗皇帝用毒酒……”卢绛的儿子,哭得泣不成声,倒是他姐姐,从一进来,就一言不发,见她弟弟啼哭,只轻蔑地扫了他一眼,也不出声,吕布教刘破虏领了卢蟒下去,如他所愿编入刘破虏手下。
然后才问那卢绛的女儿道:“卢小姐,你何以一语不发?”
“子曰:割不正而不食。我非阶下囚,我家人尽为你而死,如今你锦衣高踞,我蓬头垢面,何是待客之道?何是蓄士之理?我虽手无缚鸡之力,却不至于如那庶出的贱子,对嗟来之食。甘之如饴。”那女子因跟着郭榜躲闪唐军,脸上涂了锅灰,便一排贝齿,却洁白晶莹颇有点莲出污泥之态。
吕布自恃英雄,如何会与这小女儿家一般见识,便教明月带她下去梳洗,自对樊知古道:“此女颇有其父风骨。”樊知古和杜贞无不称是,虽然一时瞧不清模样,但那言行兴止,的确很有点卢绛的意思。
谁知不一刻,便听外面喧闹,尽是女子声响,吕布皱着剑眉,教樊知古去看究竟是何等样事。不到一盏茶地功夫,樊知古撩着袍角奔回,苦笑道:“学生着实拿不了主意。还是主公过去看看为好。”
杜贞在边上惊诧道:“你这等奸滑小人,也有拿不了主意的时候?”不知何时,军中皆称樊知古为奸滑小人。而樊知古久辩无效之后。也就坦然受之。此时杜贞当面唤他这浑号,樊知古却也不以为然。只是“唰”一声,在这秋风里抖开扇子,笑道:“好男不与女斗。”
吕布笑道:“外面已如开了一个墟,尔等要在此间再开一市集么?”两人只好作罢,带着吕布出了门,朝那后花园去了。
还未走近。却就听见柳秀的声音,尖酸刻薄地道:“人说客随主便,入了我武襄候府,便当随我候府地规矩。没道理生生的收留了你,还须供着一位大小姐吧?若是如此,不如,明月啊,咱都搬去卢小姐府里,让她家供着咱们好了,啊哟!卢小姐,真个不好意思,我却忘了,那卢府都早就没了,倒是我不好,勾起你的伤心事了。明月啊,上回我可曾和你说过?那乡下亲戚来投亲,总说一把火烧了庄子,以前可阔气得不一般呢!咯咯咯,卢小姐啊,我可不是说你啊,我说,您可千万别不乐意,要不这大门开着,二门敞着,没人拦着截着,你要走了出去,却就显得咱们候府没个待客之道了。”
这时吕布他们走近了,却见那卢绛地女儿梳洗了,出落得水灵灵地,兼之年长些身材颇高挑,犹显得亭亭玉立,站在柳秀对面,冷若冰霜地道:“我来这候府,本不是来谢你们恩典的,却是我一家老小惨死,倒托了你家候爷的福。这些事体,我也不与你这候府索命,只待见了家严之后,再一并计较。但如今我蜗居这小院,你要进入此地,便当守礼,这丫鬟是你家候爷待妾拔来给我使唤的,你要打骂她,不与我告知一声,分明便是含沙射影,指桑骂槐之举,却如何是待客之道?”
明月在边上,吓得小脸惨白,不知怎么去劝,边上七八个丫鬟跪了一地,那卢家小姐与柳秀唇枪舌剑的,战得热火朝天也似。吕布轻咳了一声,两人吵到性起,却全不理会,吕布只好开口问明月道:“到底是哪个丫鬟?”
明月指了那个丫鬟,吕布便对两妹说:“这丫鬟便由表妹带去管教,另拔两个丫头来给卢小姐使唤便是,今后府中来往,要入这小院,便通传一声是了,可好?”他以为这样便皆大欢喜了。
谁知两妹皆道:“哪有这样的道理!”
那卢小姐冷冷道:“理不辩不明,此事是她理亏,候爷何必来和稀泥?再说我虽为女子,却也曾读书,本非那下九流地商贾,候爷何用这等以二换一的手段来欺我?我岂是为了争一使唤丫头?只是此人着实欺人太过,忍无可忍!”
“表哥你若收了她作侍妾,小妹自也忍气吞声罢了。”柳秀浅笑着拔着那团扇道:“但这女子身为客人,却不守礼,涉我家事,长此以往,如何得了?这府上一二百号人的光景,若人人如她一般,捏个歪理便不许我管教家人奴仆,难道要调两百背嵬军来当奴仆么?表哥将家事相托于我,便当由得我处置方是。”
吕布只觉一个头有两个大,掩耳拖了明月走了,示意那樊知古和杜贞也速速离去。吕布回到自己房中,只更想起穆桂英了,不知为何,穆桂英在这府里时,却从未曾生出这等争吵,便是柳秀,却也极是以礼相待,心中恨不得把守润州的穆桂英调回来镇守这武襄候府罢了。当然,他也只能想想而已,毕竟润州此时决不能无一心腹亲信镇守地。
宋军围城至今仍未解,卢绛自然也就回不了江宁。
除了前往润州方向之外,其他三面,皆被宋军团紧紧围了。前日吕布出城击敌,城前败赵光义时,十来个陷阵营的军士,送了那些断了手脚的兄弟架着火油机去烧宋军水师之后,便是杀破重围到卢龙山去,在江边山顶点狼烟招卢绛的水师来合击宋军。
那十多人,从白干桥兜了一大圈出去,点着狼烟,宋军发觉了,便全没一个回得来的。
第八章 … 教坊犹奏别离歌(三十四)
在江宁城外杀了宋军水师一回痛快的,卢绛也只能回润州去补给。是以这卢小姐便在武襄候府住了下来,只半日,吕奉先就受不了了,当晚就以宋军围城事急,到军营去住,连同本想好吃好住几天的樊知古,也被杜贞一把扯了去。
煮沸油和滚水的大锅,早就架在城头了,擂木滚石也早就搁在城上,只等宋军攻城。那随吕布出城击敌生还的千余人,除了三两百人见了血肉横飞的沙场,再也无胆去厮杀,其他八九百人,却都因着吕奉先那勇武的英姿,纷纷愿效死力。
吕布便教刘破虏率了幸存的二十余老兵。这些老兵都是原来毁宋军浮桥负伤的劲卒,又在江宁城外一役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