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池州群侠自然应允,纷纷说侠义之人,有怨报怨,那里有连累别人的道理。这时却见吕布笑道:“史兄,不若上来痛饮一番?”原来吕布在窗台边被风一吹,头脑清醒了些,张开眼却见那九华寒士史武就在酒楼对面街角闻着酒香。
那九华寒士史武一见吕奉先相邀,他本是极好酒之人,才会来这酒楼对面闻酒香过干瘾,此时听吕布相招,心想也就喝他两碗酒马上走人,这些人又能耐何?到底耐不住酒香,举步便要步入店内,便片刻却又倒退了出来,把手拢成喇叭形对吕布嚷道:“公子好意,史武心领,然后这楼梯,学生上不去啊!”
第九章 … 死骨春秋新戟影(五)
樊知古也劝吕奉先道:“公子,这里人流堵塞,他如何能上将来?还是算了吧。”实则因为这史武来龙去脉全然不知,此时吕奉先又是白龙鱼服,樊知古哪肯冒这个风险?无事则好,有事的话,润、常两州吕奉先那些疯狂崇拜吕布的旧部,不把他樊知古拆成肉酱才怪!
吕布若是未醉,必也能听劝,但这时喝了十几碗酒,他本是豪迈性子,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虽转世以前,近来大悟大彻以后,已尽量约束自己,但他本性却是极喜行快意事的人,此时半醉,尽现本性。
只见他站了起来,对那些池州大侠淡然道:“闪开,让某朋友上来。”那些大侠被他语气中凛冽杀气震了一震,但这些人都是不把性命当回事,些时正在等郝歪和那池州侠客比试,哪里去管吕奉先,纷纷笑道:“你这小子年纪轻轻,好不识相,莫看你生了一份好皮相,老爷一拳下去,却就教你后悔出了娘胎!”
又有人笑骂道:“你这汉子,莫仗自己长大,强来替郝歪出头,这是不见血不收的梁子,你若不一边凉快,怕一会九尺身躯成了四尺半!”这是平时骂人的老段子,边上便有人问为什么,那人笑道:“矮了半截!”就是跪下求饶的意思了。
吕布哪里去管什么见血不见血?他吕奉先两世为人,统军几十载,怕要找一个月没见过血的日子还难呢,摇摇晃晃便向楼梯口逼去,只二步就越过郝歪,手起就摘向那和郝歪对峙的池州大侠心口。
那伙侠客见了这吕布的蹒跚醉步,不禁哄然大笑。那与郝歪对峙的大侠更是不屑的露出怜悯地笑容。他甚至算准了吕奉先会踏到地上那个横倒地空酒坛。他退了半步,几乎想袖起手来看吕奉先如何出丑,但这年代侠客决斗,还是比千年后地流氓械斗要有良心许多,起码尽量不伤及无辜,是以这池州侠客终于没有袖起手,却准备吕布踏到酒坛摔倒时拉上一把。
吕布蹒跚着果然踏上那横搁的空酒坛,这酒坛近坛口处粗。近底处细,并不平衡。是以一踏上去却不是向前抢出。而是向一边滑倒,那池州侠客冷然一笑,正准备去扶吕布。谁知吕布就在将倒未倒之际,那手反腕探了出来!
那池州侠客明明见到那只手探了过来,他这天天刀口舔血的侠客,本能几乎是天生的,连恐惧都来不及从心中泛起,一息,就是一次呼吸,一息之间已换了七次身形。最后连懒驴打滚都使了出来,但那只手,如附骨之蛆一样,始终不离他后颈,一息之后,已拧着他的颈后将他抖了一下,那侠客就软了下去。
无人敢挡吕奉先,醉得连路都行不稳的吕奉先。
他吕奉先就算不用任何官职,不用任何华丽衣袍,哪怕已喝醉,若论武勇,随手一抖,已将那大侠四肢关节全部抖得脱臼,这还是吕奉先隐隐约约觉得他是要来扶自己,所以手下留情了。只一抖,使得池州城中的大侠们,不敢生出为敌的心,这便唤作人中吕布。
但终于还是有人向吕奉先出手了,不单一人,是五人,五个池洲里地泼皮!那些大侠纷纷惊叫:“不可!”、“此人是高手,不应如此对他!”、“竖子敢耳!”泼皮不是大侠,大侠还是有点武德的,泼皮却是滚刀肉,所以大侠自知远不是吕布对手,便让路了,泼皮却不然,他们有阴险手段,多少英雄便死在这些下三滥地泼皮手段里!
他们迎面向吕布洒出两包石灰,铁锁链向吕奉先脚下缠去,一领混了人发、铁线、缀了利刃的鱼网当头罩了下来,还有两人在楼下,两把解腕尖刀直直要把吕奉先捅穿!在场的池州大侠脸上都露出痛恨神色,他们是大侠,他们可以好勇斗狠,却不能忍受一个好汉这么死在小人手里!
没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跑脱,就算一只鸟,也飞不出这样地罗网。吕奉先手底下修为再硬,他也不是鸟,他是一个人。所以他没有跑,万军中听得出羽箭射来方向的吕布,在那石灰粉洒出之前,他已出手。
没有什么复杂的招式,便如吕布和赵匡胤一起喝酒时说的,无招,他反腕扣着那两个持尖刀的家伙后颈,只一抖,再过肩把他们砸向那另外三人,石灰粉就洒在这两人头脸上。然后吕奉先醉眼朦胧地走过去,径自下了楼,亲手扶了那史武,自上楼回座,教那两个侍卫把酒壶拿出来,把一个酒壶递给史武道:“能饮乎?”
“能!”史武大喜,他的酒虫就快饿死了,那有什么不能饮?
这时传来那三个泼皮嚎啕的声音,因为那两个被吕布捉住一抖的家伙,硬生生给抖散了脊柱,那里有命在?惨叫一声都欠奉,就死透过去了。那三个泼皮叫了一阵,见那些池州城里地侠客没人理会他们,便恨恨地咬牙切齿道:“你有种给我们等着,我们大哥是新任池州刺史的亲信幕僚,池州刺史是汉王麾下知亲军诸卫事的天德都虞候杜贞杜大人的堂弟,这池州城,却就要教你入得出不得!”说罢自放下那两泼皮尸身,下楼去了。
那些池州侠客见那泼皮三人去了,忙对郝歪道:“滚刀白肉,你我皆是行走江湖的汉子,你这朋友武功着实过人,我等自愧不如,又蒙他留了手,你我这梁子便算揭过了,日后江湖再会。你还是劝你主人快快离开池州吧!这地头现时我等也无法相保,那泼皮不比你我有担戴的好汉,生死不入公门,他们现时和刺史走得近,一阵子军兵来围,便走不了啊!”
吕奉先此时酒有点醒了,听得池州刺史是杜贞的堂弟,却就更不愿走了,他来不就为了查访民情么?当下只请了那一众侠客,却自去与史武吃菜喝酒。
“你真当自己有三个头给人砍么?”有个急了,对吕布道:“还是快走吧,双拳难敌四手,那刺史手下,有三百老卒据说是汉王取崭春的旧人了,凶残如虎,他们可不管你家里有人做官的!三百人一涌而上,就是大罗神仙也招架不住啊!”
第九章 … 死骨春秋新戟影(六)
吕布已喝得很点醉意了,但这时他却突然间的清醒过来,不是为了那些劝他离开的池州侠客,而是因为史武,九华寒士史武,这位寒士的脑瓜子,比他的外表要华丽千百倍,起码他喝了半壶酒以后,对于池州城的布防,对于江防的设想,尽管他的策划中稍带着一点纸上谈兵的想当然,但却让两世为人统兵数十载的吕布清醒了过来,喃喃地道:“今世虽无陈宫,却遇史郎,直如曹阿瞒得郭嘉!”
他抬起头来,望着史武,问他道:“若先生治江南,如今国库空虚,先生有何策?”他并不指望史武能给他解答,但这个问题着实困扰着吕奉光,这是切切实实的问题,他无法去回避的问题。
史武酒一入肠,那身上寒酸之气荡然无存,笑道:“何难之才?履胡之肠涉胡血。悬胡青天上,埋胡紫塞旁。胡无人,汉道昌。汉道者,王道也!正统也!”他的意思,是说只要把江南大唐视为正统,把其他吴越、清源、宋、北汉、辽一律视为胡虏,就解决问题了。
吕布听了苦笑起来,边上樊知古禁不住插嘴道:“史先生,须知这征战军士,须用粮草军饷,须备长矛短盾,强弓利箭,这些都是必须钱粮操持,还有官员奉禄,百姓生计。却不是教民众视我江南唐国为正统,就可以不用吃饭的。”
“我为正统,彼为胡;我为人,彼为牛,我饥且食之。”说着史武挟了一大筷子牛肉,放进嘴里,不慌不忙地嚼了起来。喝了口酒,才笑道:“若城中百姓无食,解牛以食,何不可也?”意思是说没东西吃了,就杀牛来吃,没有什么不可以。
吕布苦笑道:“先生倒是与某不谋而合,但终究不是法子。”吕布之前也想过,没钱,没粮,就去抢,但这不过是一句气话,守土之卒去抢谁?那些文官去抢谁?所以他只能苦笑。这不是一个好的解决方案。
“子曰: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用没有训练的民众去做战,其实是抛弃他们,是不负责任的做法。史武不假思索便答道:“驻军于一方,然后召集青壮,稍加训练,委以官员。使之掠夺四方,胜则官民互利瓜分。败则以此为藉口,发兵征讨,可济一时之急。”
吕布听了,觉得似乎有点道理,这时楼下却有一个小孩儿,不用问便知是史武的子弟,只因穿着一样浆洗干净、但却补得找不出原来布色的衣服,来寻史武回家。说是家中有要紧事务。吕布叫樊知古取了百两纹银,又教四名侍卫去市集买了些米面和半只猪,和史武一同回去。
史武却也豁达,笑道:“今日蒙赐一醉,本不该受温侯如此重礼。”吕布报出前世姓名,史武料是吕布不方便报出真名,也不理会,却就真当他就是吕温侯,只是道:“人穷志短,家中上有高堂白发,下有待哺稚子,学生也就厚颜受了。”
话虽如此说,但史武却实在不是愿意人穷志短之人,从那怀里摸出一个油布包,塞到吕奉先手上道:“学生见公子谈吐之中有英气,想是不甘止于执挎,此处有一物。料应那萍水相逢的贵人不至欺我,赠予公子做晋身之阶,也可一展胸中抱负。”说罢便携那小孩的手,随那四名亲卫回家去了。
吕布捏了捏那油布包,入手柔软,想必是治世之策之类的东西,便收了入怀襟中,准备等到了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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