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门口的白鹤童子困惑不已,这妖尊与妖后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好了?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天宫走水的那一夜。
走水,也就是失火,说出来也不可思议,妖尊天宫有大法力禁制,并不像那些凡夫俗子的宫殿碰点火星子都能烧起来
,更何况,即便烧翻了天,灵琦挥挥手,大风一吹大雨一浇,不是即刻就能灭掉?
只是这一次不同了,那火先是烧着天宫外围的草木,守宫护卫并未在意,只是施了些小法术,可惜原本以为一点小法
术就能搞定的小小火苗,偏生就迎风而涨,雄纠纠气昂昂地扑上了天宫的围墙,再一路疯卷,差点没将整个天宫给围
起来。
这一下,侍卫们慌了神,走水呼喊声连成一片,掌宫槐树精青鼎和老药鬼梹天浮在半空看着那火苗,眉头立刻就皱起
来了。
五味真火。
两个老家伙心里明镜似的,山里平白无故有五味真火借着邪风猖狂,明显是有人在此找茬,梹天挥袖祭出一个紫晶葫
芦,葫芦滴溜溜转着,那火焰便被一溜一溜地吸进去,奈何火势太大,也不是两三下便能处理得好的。
灵琦自然也被惊动了,领着白鹤童子出了寝宫查探情况,外边吵吵嚷嚷,季芸自然也没有睡觉的心思,索性站在门边
,望着天宫外围那可以窜上半空的明亮火焰,一时间有些晃神。
“师妹!”耳边忽然传来声音。
季芸惊诧地回头,见着来人的脸孔差点没叫出来。
景岚利落地从角落里跳出来,扯住季芸的衣袖便道:“可算找到你了,快,趁着这个机会随我下山。”
季芸一时半会来没回过神,只是木讷道:“这火是你放的?”
“是啊,我们得快些走,我这次还是偷偷跑出来救你的,若师父出关发现我不见了,指不定该多生气!”
“你来救我?”看着景岚热切的眼,季芸忽然发现自己并没有就要“得救”的那种激动感,景岚也不管其他,径自从
墙上取下了季芸的佩剑,拉住她的手,不敢御剑,只能抄着小路朝外跑。
到现在季芸才知道终于要离开这地方了,她抽回手,保持速度跟在金景岚身后,还是问:“这地方有禁制守护,你是
怎么进来的?”
“我偷拿了混元镯与无极披风。”景岚扬了扬手腕上的镯子,季芸眉心一跳,“你居然偷师父的宝贝?”
“把你就回去之后,肯定要还回去,你放心,师父在闭关,不会知道的。”
季芸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这个师兄了,隐约有些感动,却也没有太强烈的情绪,周围安安静静,只有二人的脚步声,
那些侍卫都被大火引了过去,没过多久,他们竟然真的有惊无险地出了天宫的围墙。
景岚二话不说,拉着季芸便御剑而起,乘风远去,夜风吹在脸上,季芸回过头,望着下方不断缩小着的天宫,忽然间
生出许多怅然来。
季芸的归来让同辈的师兄弟们惊讶不少,他们佩服景岚的勇气与胆识,竟然敢只身一人去祈灵山救人,更羡慕季芸的
“运气”,身陷妖窟还全身而退,也太不可思议了些。
对那些问题季芸一笑而过,师兄弟们也识大体的没有深究,祈灵山的一切,在季芸看来有些像是一场不切实际的梦境
,她的生活重新步上了正轨,修炼打坐,一日也不马虎,直到德乾真人出关,将她召见到坐前。
季芸瞧见德乾真人的脸色,心里就隐隐的发毛。
老道士的心情总会在脸上表露无疑,他冲你点一次头,是心情好,点两次头,是心情很好,出现真正的微笑,是好翻
了天,当然对应的他也会摇头,不过青天宗上下弟子都心知肚明的一件事就是,如果他当着你的面皱了眉头,那活该
你倒了八辈子大霉。
在季芸眼里,此时德乾真人脸上的肉都要掉下来了。
“季芸。”老道士幽幽开口,“听说你在祈灵山上,过了一段不短的时日?”
季芸不明深意,只得嗯了。
德乾真人眉毛一竖,忽然怒吼道:“那你还能如此心安理得地在此与贫道说话?”
季芸吓了一跳,立时明白了,他与妖精们共处这么久,不仅毫发无伤,甚至还如此轻易地就被景岚一人给救了回来,
难免令人起疑心。
她当即跪下身去,解释道:“弟子并未对门派存任何不轨之心!”
德乾真人冷笑道:“你当然嘴上说什么就是什么了,看来这段时间那些妖孽待你不错,恐怕现在,你已经认祖归宗了
吧。”
季芸疑惑地抬起眼,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怎么,难道贫道有说错话?”德乾真人轻抚着长须,“或者,那些妖精们没有告诉你,你的生母,就是他们祈灵山
上的绯玉狐狸?”
82。番外:绯芸(五)
那日下午,季芸即被囚禁于青天宗思过堂。
德乾真人对外宣称的原因仅一句话,季芸背叛青天宗而投靠祈灵山妖族,按照门规,当受五雷轰顶之刑。
虽然大多数弟子都不相信季芸会叛出她生活了十八年的青天宗,可是事实胜于雄辩,季芸在祈灵山上呆了那么久,回
返时毫发无损,再加上德乾真人字字铿锵,就算立时不信,渐渐的,也便信了。
一时间关于季芸的唾骂声不绝于耳,似乎人人都恨不得将其诛于剑下,唯有她的同辈师兄弟们,在景岚的领导下依旧
立场坚定的给予她支持,就算外边风声再大也不曾动摇。
有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正在这风口浪尖的当儿,青天宗上下又传开来一个消息,季芸她,是妖孽之后!
这一下无疑平地之中起惊雷,关于绯玉狐与季奉天之间的事情被瞬间翻了出来,人人传看,且版本千变万化,不过万
变不离其宗的就是,绯玉狐祸害苍生天诛地灭,季奉天受妖迷惑是非不分,季芸,更是个遗祸千年的孽种。
小道士们正年轻,热血凛然,天天受师门耳濡目染,对天下妖孽有一种近乎变态的厌恶,于是乎,这场最初的口舌战
渐渐变为了聚众起义,拔剑斗殴,季芸的几个师兄弟虽为德乾真人亲传弟子,但好汉架不住人多,堂堂数百人挥舞着
善良宝剑要去思过堂猪妖,他们几个人哪里拦得住。
两波人在思过堂前对峙了数个时辰,外边叫骂声不绝于耳,吼声震天,景岚带着几个师弟结成人墙拦在门前,心里也
是发虚,若不是德乾真人严令闲杂人等不得进入思过堂,他简直可以相信眼前的人海完全能从他们身上踏过去。
思过堂内的暗室里,季芸正一身白衣地坐着,外边的声音她不是听不见,相反,就是因为听得太清楚了,她才没什么
动静。
其实她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都要杀我呢。
诛杀妖孽,是因为妖孽丧尽天良,他们残害生灵,天理不容,身为替天行道的执法者,自然要将其诛杀于剑下,但自
己,自己生在青天宗,长在青天宗,从小到大并未做过什么恶事,就因为是妖孽之子,就要如此赶尽杀绝?
这,究竟是替什么天,行什么道?
她坐在角落里想了很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忽然觉得人生总是有些可笑,自己的母亲到底是不是那个绯玉狐,似
乎都已经不重要了,原来这便是所谓的大道,眼里容不得沙子,便要剔除掉。
回想起祈灵山上的一朝一暮,妖怪们也并非十恶不赦,天道循环,世间万物更有其存在的道理,想通了这一层,便觉
得过去十八年心心念念的执着所谓己任不过只是一场闹剧。
至于自己的娘亲……
她抬起头来,暮色渐深,外边的喧嚣也淡去了,月光透过天窗照在脸上,竟然有些灼人。
绯玉狐,季奉天,听了数次,心里也曾经疑惑过,没有想到,爹娘竟然真是他们。
灵琦曾说过自己与娘亲有着张一模一样的脸孔,能让同是身为道士的季奉天喜欢,那娘亲身上,肯定有让人挪不开眼
的光芒。
不觉得厌烦,她抓了抓胸口的衣襟,想到自己的亲人是妖精,却没有任何的不适应。
或许德乾真人说得不错,她季芸,在祈灵山上的那段日子,或多或少是被同化了。
暗室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季芸只道是前来送饭的,也不曾抬头搭理,不料脚步声却节节逼近,直到熟悉的声音在头顶
上响起,她才回过神来。
“呆在这里,就真的比祈灵山上住得舒服?”
季芸仿佛雷击一般,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盯着灵琦的脸看了半晌,才惊呼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
“我不过是想来看看你有没有认清楚这些到毛老道士的丑恶嘴脸。”灵琦声音里带着笑意,“你爹娘的事情,如今你
不会再认为我是诓你了吧。”
季芸侧过脸,不搭话。
灵琦只道他还未认清事实,不禁有些心凉,暗道绯玉狐果然生了个好女儿,六亲不认不说,还如此不识抬举,他千里
迢迢来到这里,为的还不就是把这个妖族遗孤解救出道士们的魔爪,回去安心过日子?
妖尊真是不好当,灵琦幽幽叹了口气,正思量着说些什么来安慰小姑娘脆弱的心灵,忽然心中一动,察觉到有人接近
,而且似乎还是个高手。
他捏了个印诀,身子晃了晃便隐了身形去。
灵琦忽然消失,季芸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见着门边一阵亮光,德乾真人已经拎着盏小油灯走了进来。
“师父……”她讷讷地唤了声。
“你还肯认我当师父,这两个字,我受不起呢。”老道士阴阳怪气地说着,油灯的光芒衬着他皱纹横生的脸,有些寒
颤人。
季芸抿抿嘴,忽然没了声音,德乾真人冷笑一声:“果然,养了你十八年,到头来还是个死不回头的孽种。”
季芸身子狠狠颤了一下,急声道:“不是的,师父的养育之恩,弟子无以为报,弟子自始至终,真的都没有产生过任
何要背叛青天宗的想法!”
“哦,即使知道了你娘是个妖孽,你也能保证不背叛青天宗,不背叛你师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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