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慕容紫英僵了僵,愣愣地转头看我,沉默了许久,唇角微勾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来。
“好。”
耳边似乎有韩菱纱小小的抽气声,大概是诸如冰块脸儿师叔笑了之类的意思,我不再言语,扯扯唇角,索性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看,将自己藏在山壁夹缝中的阴影里。
饶是如此,却似乎能够感觉到冰柱之中的那个男人,如有实质地穿透了冰柱投射在我身上的视线,一如无数次停留过的画面。
慕容紫英走上前,对着冰柱一礼,态度不卑不亢。
“玄霄师叔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喔?”
玄霄轻哼一声。
“你负有剑匣,又得……剑灵相随,莫不是宗炼门下?他如今……过得如何……”
“……师公,早些年便已过世了。”
“……过世许久了吗……”
玄霄低喃一句,沉默了片刻。
“……他曾告知你,我在禁地?他可曾言……有关我之佩剑羲和之事……?”
“未曾。”
慕容紫英回答的斩钉截铁,毫不犹豫,我摸了摸鼻子,孩子,你这么笃定反差有点大,很惹人怀疑的……
另外,说谎是不对的,真的。
“师公只言,有生之年,如遇玄霄师叔,必恭敬相待,师叔有何差遣,纵然粉身碎骨也当达成,也算是,偿了他对师叔的亏欠。”
“亏欠……”
玄霄的尾音拖得很长,虽似怅然,我却分明听出一丝不以为意的嗤笑。
“……我不过是个遭弃之人,宗炼未免太过小题大做。”
顿了顿,他忽而轻叹一声。
“昨日之事,已如烟云,若说仍有在喉之鲠,只为我之佩剑羲和。你若真想替他补偿什么,便让你的剑灵,得空之时,便来此地看看吧……”
诶?
躺着也中枪啊这就是……
挑了挑眉角,我睁眼看向冰柱,玄霄依然闭着眼睛,面容带着几分倦意,给人几分温和可亲的感觉。我皱了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
另外,望舒,你为何刚才震动的那么厉害?你在激动亢奋什么?
原本被云天河拿着的望舒,现在努力地往韩菱纱身上靠,不知道这把剑的剑灵究竟在想些什么,真是丢脸……
“……这……”
慕容紫英皱了皱眉,转头看了我一眼,我避开他的视线,抬头看洞顶。
“怎么?”
玄霄语调微微上扬,嗤笑的意味越发浓了,还揉了几许压抑着的不悦。
“让你为难了?”
“隰桑自小与我相伴,虽为剑灵,却是情如亲人,不敢擅替他做决断。”
慕容紫英摇了摇头,我看见他的手指收的紧,唇角几乎要抿成一条直线。
“如此,便让你那剑灵自作决断吧。他若愿来,玄霄自当欢喜,若不来,也不过遗憾。”
玄霄说着,还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一扫,怎么就那么让我觉得有点儿心虚。
“此外,云天河三人闯入禁地,依照门规理该重罚,不过……望舒与羲和许久未见,情难自禁下也是情有可原,我命你再不可追究此事。”
“……是!”
慕容紫英这一句话答得那叫一个悲愤隐怒。
喂喂!谁跟望舒那家伙情不自禁啦!
我撇撇嘴,居然从玄霄冻在冰里僵硬的和什么一样的脸上看出了一丝笑意。
慕容紫英这孩子毕竟还嫩,完全被他师叔气场压制,败下阵来——话说,这两人什么时候掐上的?
云天河很没有眼见地乐了,抓抓脑袋一句不用被罚了的笑语脱口而出,韩菱纱往边上挪了两步,装不认识他,柳梦璃捂着嘴摇了摇头轻笑。
慕容紫英瞥看云天河一眼,我觉得他应该记下来了。这孩子啥都好,就是有时候记仇记得比较牢,偏偏这个有时候发作的还特别微妙,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哎……
“……你们闯入禁地已久,都回去吧。”
玄霄下了逐客令,我心头正烦,一听这话转头就走,却不妨又被叫住。
“你……叫什么名字?”
“……”
我脚步微顿,慕容紫英和玄霄的目光,都定在我身上,隔着几层衣服似乎都能感觉到那灼热一般。
抿了抿唇,我伸手摸了摸鼻尖,一挑眉。
“祖。吾名,为祖。”
身后传来两声轻叹,也不知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
撇撇嘴,我对自己一摊手,失望什么,松口气什么,我本来就叫做祖。这是我最初,也是唯一始终坚定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改剧情啊改剧情
抉择
夜沉如水,我双手交叉伸进袖里,懒洋洋地靠着山壁仰头看星星,等着慕容紫英出来。琼华位于昆仑之巅,夜晚总是比较冷的,我无聊地大口大口地呼气,然后看着那腾起的白雾慢慢散去在夜色中。
脑海里窜出很多画面,一张一张飞速地掠过去,看完了一圈还不清楚自己究竟看了些什么,只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忽然就是没忍住笑了出来。大口呼气后带回的沁着凉意的空气似乎要将肺腑冻上,摇摇头,我换了个自娱自乐的方式——中指和拇指搓着,模仿了打火机的动作,看着迸出的明丽火焰在一片黑暗中明明灭灭。
慕容紫英来的时候,我已经无聊到开始挨个儿在手指上点火玩了。
他加快了脚步走到我身前,我抬眼看了看他,把手握成拳收在袖中,站直了身子。
“回去吧。”
慕容紫英点点头,走了几步,不动声色地伸过手,整个儿握住了我的拳头,我随他握着,两个人啥也不说地漫步在夜色中。
……别以为这是多么浪漫的场景,这样的沉默随着一声一声的虫鸣,如同慢慢绷紧的弓弦。
“你不问什么?”
我瞥看他一眼,小时候那么一团的软软糯糯孩子,现在看起来似乎比我还高一点,五官也长开了,隐约可见刚硬俊朗的线条。
“……”
慕容紫英动作很小地摇了摇头,唇角几不可见地抿了抿,这是他一般心里有事但是又不愿意说出来宁愿自己闷着的习惯动作。
等到他眉头皱起紧成一个川字后骤然松开的时候,就是他做出什么决定要说出什么会让我比较惊讶或者说措手不及的话来了。
“我自小便长在你身边,隰桑一言一行,一挑眉一皱眉,紫英皆明其意。如今你虽问我可有所问,却不过是无答之问罢了。”
“……唔……”
摸了摸鼻尖,我有点儿心虚,别开视线不去看慕容紫英。
慕容紫英却是转头看了我,面色肃然,眼眸中的神色却是柔和。
“隰桑无需自责,凡事有可言,有不可言,紫英并非刨根问底之人。”
“……”
好吧,我得承认,貌似慕容小紫英这孩子被我教的太好了,结果到现在他了解我比我了解他还要深得多……
啧啧,这该算是师门大幸,还是师门不幸呢?师威何在啊!!!
慕容紫英忽然停下脚步,我跟着他停了下来,相视无言。
半晌,他才将另一只手伸出来,原本一直虚虚握成拳头的手掌张开,从掌心就是落下一个在月色下透着丝丝银红的……中国结?
“此为方才韩菱纱所赠之物,修仙清静之地,本不应有此世俗规矩,然……”
慕容紫英顿了顿,飞快地瞥了我一眼,视线移开不再与我对上,转而定在我的发鬓。
“虽不是珠玉在外,却是以千年冰蚕丝用‘九龙缚丝’之技结成的剑穗,与你……应是极衬。”
我被他视线看的有些发毛,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发鬓——这孩子,不是想让我把这东西别在鬓角吧……?
别啊,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审美和何等的勇气才能做出的傻缺的事情啊!!
撇撇嘴,我叹了一口气。
“……我建议,你把它绑在那把剑上好了,”
琢磨了下我的临时居所几经修葺之后呈现的青黑色,想象下青黑合着红色的色彩组合,我抽了抽眉角,昧着良心称赞了一句。
“一定很搭,很好看。”
慕容紫英没有说话,面上露出一个极浅的微笑,伸手将那剑穗系在了我的腰带上。
我皱着眉瞅了那东西很久,想到不久后或许我会做出的决定,终于默默地忍了下去。
我说,就算我是剑灵,你也别给我腰上绑个剑穗这么大刺刺地提醒我啊不是。
慕容紫英大概心满意足了,牵着小手晃悠回了房间,美滋滋地睡了下去。
我瞅着那九龙缚丝剑穗看了许久,思考要否明儿早上去找韩菱纱换一个玉佩回来,她盗了那么多墓,手里肯定还有不少好东西的。区区一个玉佩,应该不在话下。
说起来,柳梦璃脖子上带着的那个玉佩好眼熟啊,怎么越看越像是我当年被玄霁骗回去的代价呢,难道说,其实柳梦璃是玄霁给自己傻孩子定下的童养媳?可是云天河不是跟韩菱纱两情相悦吗?
哎……果然老了,年轻人的事情他们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第二天,云天河又睡过了早课,给慕容紫英一个公报私仇的好机会,定下了思返谷一天的思过之旅。
可惜云天河从来不在状态的习惯性走神是他强大无比的武器,慕容紫英现在和他还不熟,没有预先做好准备,虽胜尤败。
我听着隔壁的隔壁的隔壁慕容紫英有些虚弱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微弱的希望问了云天河平日里都拿望舒做些什么的话语,再听着云天河继报出打猎剥兽皮砍柴之后的,理直气壮地又数出诸如一大堆剪发、剃胡子、切肉、削萝卜等等妙用,最后还颇为遗憾地抱怨了下望舒太锋利,烤肉烤着烤着肉就变两半掉下去之类的回答,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冒出了“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么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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