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也悄悄住了手。
“是我。”人群中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缓步从士兵们后面走出去的,却不是景王是谁。他挑唇一笑,柔美的眼眸中带着微微的灼热感,一壁说话一壁轻轻用手拨弄着额间垂下的发丝,黑发长衫在风中曼舞,自有一番飘逸出尘的姿态。
“四弟,你来作甚?”裕王见时他带人来,顿时脸色变得铁青。然而站在他生后的张居正却刻意的保持一段距离,
他紧紧抿住了双唇,诧异的注意到,景王的指甲修的齐长而整齐,皂白的云锦长衫坠地,外面罩了一件紫貂端罩,竟然一水的滚了金丝绣边,淡淡熏了兰香,这样讲究的服饰怕是连裕王妃的衣裙也逊了几分。一个瞬间张居正忽然有种错觉,彷佛不认识这人一般,也许眼前的景王依旧还是平日里心机沉稳的样子,只是眉目间多的几分魅惑赭色居然不下女子。
“皇兄近来可好,”景王轻轻一笑,不动声色的抹去了平日里“四哥”的称谓,瞬时拉开了他们兄弟之间的距离。他唇边的柔和依旧温暖而妖娆,然而声音中却有几分不容置疑的森冷诡异,“父皇看了青云宫侍女的供词,据说是皇兄对父皇就有怒词,常常在家中口出不逊之言。父皇可是异常的震怒,要臣弟带人来查看查看,兴许皇兄府中还有什么违禁之物,不知道皇兄能否行个方便。”
裕王眼里的温度滑到冰点,面上神色却迅速复常,他退步让到门侧,任书房的额门打开着,淡淡瞥了景王一眼,口中说道,“那就有劳了。”
景王不知为何心中一紧,他从来机巧善变,心机细密不肯输人,然而刚才兄长投来的那一瞥中,他却忽然有了些寒意,那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死亡般的冰冷。一瞬间,他就迫使自己强压下这惧意,骨子里的傲气与多年的怨恨泛了上来,他轻轻挥手,不容置疑的对士兵们吩咐道,“去,小心点检查,皇兄书房中科都是贵重之物,仔细别损坏了。”
眨眼功夫,兵士们如潮水般涌入各间房中,人群嘈杂异常,侍女家丁们哭喊怒骂,整个裕王府沉浸在一片恐慌之中。
景王抱着臂垂下头去,用靴底碾着地上的蚂蚁。裕王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一切,不愿再多说一个字,咬紧的唇齿间似乎有一种血腥的味道。
“王爷,抄检出了这个···”一个满头大汗的士兵从书房中奔出,急匆匆的向京王禀报着,他手里拿了一袭明黄的袍子,那样明艳的禁忌用色,瞬时逼去了裕王脸上的血色,亦让喧闹的人群立刻安静下来,每个人的眼光都瞬也不瞬的望向那衣袍。
“这个皇兄该怎么解释?”景王漫不经心的用小指挑起那袍子的一角,龙纹的锈迹赫然醒目,他连本该有的惊异之色都懒得装下去了,有些挑衅的看着眼前的兄长,忽然心中有一种无法言白的快感。
裕王和张居正迅速变换了一个眼色,他心中忽然苦笑,看来弟弟已经着急的一点时间都不想留给他了,自古无情便是帝王家,亲生父子兄弟也不过翻脸成仇,他知道自己的多疑的父亲若看到这龙袍,定然要更加震怒,虽然不会轻易地就定了自己的罪,
也许还能等到张居正收集好证据,为自己洗白的时候,但今日,府里的这些人,定然无法幸免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已经一片寂静的王府,人人都围在外面,只是早已安静了下来。他们的眼眸中分明都映着那明晃晃的龙袍,只要牵连之罪定下来,这里就是血流成河。他从他们的眼中读到,只有濒临死境的绝望···
“姑姑姐姐,再见到你真好。”李如松喜不自禁的握紧了安媛的手,还带着几分惊魂未定的说道,“刚才真是好险啊……”
安媛摸摸他的脸,回望一眼身后明晃晃的尖刀插在那男人的尸体上,颇有一些心有余悸,“多亏了如松机灵,不然那恶人定会杀了我。”
“都是爹爹武功高强救得姑姑姐姐呀,”如松的眼睛滴溜溜一转,早发觉爹爹和姑姑姐姐好像很不对付的样子,爹爹从拔刀救人,杀人,自始至终板着脸,没有对安媛说一句话,而姑姑姐姐被救了也不和他说话,只是搂着自己感谢个不完。
“嘁,要不是他刚才没租那大车,我也不会被吓得这么厉害。”安媛还记得适才的事,只是恼怒李成梁的迂腐。
“爹爹一听说姑姑姐姐在车里,立刻就抢了匹马赶来了,连钱爷没付给那马店的掌柜。”李如松大事为自己的爹爹不平,扯了扯安媛的衣袖只是撒娇,“自从我娘死后,都没见过爹爹还有这么紧张过谁……”
安媛听了心中一动,投向李成梁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感激,面子虽然还有些拉不下来,只低声说道,“谢谢你,李将军。”
李成梁冷冷的“嗯”了一声,并不接话,他的脑中一直都在仔细回想刚才的经过。他适才听儿子说起了螺车中的人似乎是安媛时,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回想刚才与那车夫的对话,只记得他声音嘶哑,却没留神他的外貌特征,只记得他给人的感觉有点异样。正站在路边疑惑间,只听到儿子说,“爹爹,你觉不觉得那车夫长得好奇怪,脸像一张白纸,说话也会动嘴巴,好像没有表情。”李成梁当时心中大惊,那样的脸,给谁看一次,一辈子都该忘不了吧,那车夫难道是……他再也来不及多想,在路边牵了一匹快马,疾驰便去赶那辆螺车。好不容易追了十来里地才追上。赶到时,正好看到那车夫亮出刀欲要刺安媛……
“那恶人真的好凶。”李如松有些惊魂未定的缩了缩头,抓紧了安媛的手,回想刚才的情景时小小的脸上闪过一丝害怕,却仍然好奇的问道,“他打不过爹爹认输就是了,爹爹也不会杀他,可他最后为什么要把刀插进自己的肚子里寻死?”
“那是来自倭国的杀手,”李成梁忽然冷冷的说道,声音中没有一丝温度,“他们都是从小培养的死士,只认钱为主人,什么样的价格都能买命。但他们信誉极好,一旦不能得手,便会自己剖腹而死,绝不会泄露买家半点踪迹。”
“倭国杀手……”安媛心中打乱,难道刚才那个绑架自己的人竟然是传说中的倭国杀手,她在21世纪的生活中见过不少日本人,原来学校里的同学还有很多都是日本留学生,个个都还状似彬彬有礼,与正常路人没有什么不同,却从没想到居然回到五百年前后,能见到古代的bt冷血倭国杀手。
“可那人为什么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李如松依旧不依不饶这个问题,可见那张可怕的脸在他幼小的心灵中投下了多么强烈的阴影。
“因为他们从小就被灌过一种特殊的东瀛死药,七情六欲尽去,甚至连身体所有的经络都已干涸,再也不能笑,便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那是谁指派他们来杀我的?”刚才那杀手死后,安媛本来准备去看看是否认识,可站在一旁的李成梁很大力的拖开了他,不让她去看那张揭下面具的脸,现在她才明白过来,原来是那张脸太过恐怖了,心中顿时对这位年轻的将军多了几分好感。
“用这些倭国死士买命,价格可不菲,想不到还会有人花这么大的价钱来杀你。”李成梁却冷冷的说道。
她呆了半晌回过神来,听清了李成梁最后一句话,很是气愤的看着他说道,“喂,什么叫‘居然’,难道我的命很不值钱么!”
“……无所谓,很值钱也行,”李成梁的语气平静无澜,仿佛在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现在人都死了,也不可能找到背后指使的人了,咱们走吧。”说着,他迈着大步向前行去。安媛立在原地呆了一呆,气鼓鼓的却往另一条岔路走去。
“你们啊,真是!”李如松无奈的看看安媛,又看看爹爹,一手叉腰,大人似的摇摇头叹了口气,忽然回过神来,追着往前跑,口中大声叫道,“喂,你们这是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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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的玉光温柔的撒满大地,可书房外依然是剑拔弩张的气息不减。
“王爷,无须这般窝囊,我等愿随您进宫讨个公道。”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嗓嚷了一声,早已被激怒的人们瞬间沸腾起来,许多家丁手中舞着木棍扫帚,他们在裕王府多年,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一时群情激奋,人人目光中闪着怒火,就连景王带来的士兵都有些恐慌。
景王丝毫不理这些人,微微一笑,忽然对着裕王说道,“三哥,你记不记得,我小时候最爱随着你在御花园里找蚁巢玩耍。”
裕王很久没听他这样称呼自己‘三哥’,此时忽的听他抡起兄弟间的情意来,他气极反笑,说道,“那又怎样。”
“那时候人人都道本王胆小贪玩,只会跟在三哥后面跑。却不知道本王最喜欢的,就是看着三哥找到了蚁巢之后玩腻走了,”他玩味似的住了口,唇边绽放出一个妖冶的笑来,“三哥可知道你走后,那些蝼蚁都怎样了。”
裕王心里涌起一股反感,他转过头去,不去看他神色,却按紧了腰间的佩剑,淡淡问道,“都怎样了。”
书房外的竹篱下,种了一树浅浅的桃花,迷茫淡漠的夜色中,春天一如既往的温柔迷人。竹叶隐隐清香,映的那桃花更加娇嫩鲜丽,那竹畔的男子褐色长发,颜色妖冶美颜,比之桃花毫不逊色,甚至美言更甚几分,就似盛放在暗夜里的昙花一般的灵力妖媚。他用纤长的手指轻轻摘了一片桃花瓣,拈放在含笑的朱唇边,举手投足都是耀眼的美景,这本该是一副天然画卷,然而如今这一切却都蒙上了一层阴鸷森冷的意味。
“本王等三哥走开以后,就去找内侍要一壶烧的滚滚的沸水,就在蚁巢旁一跺脚,提一壶沸水浇下去,看那些蝼蚁在滚水中烫的肝胆俱裂,垂死挣扎的样子。”
“我跟你去见父皇。”裕王冷声说道,他面色一沉,心中长叹一声,总不能叫这么多人都平白送了命。
“当”的一声,手中龙纹佩剑掉到地上,他向前走了一步,已是准备束手就擒。
“这就是你拼命要来见的人?”李如松不满的嘟囔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