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朕给你三天的时候。”嘉靖果决的说,“这三日之内,太医院上下,乃至宫内十二监衙门,都要全权听从你的调遣,务必要做到万无一失。”
张居正身形一震,重重的磕了几个头,“臣定然不负陛下所托。”
人们见皇长孙醒来,此时脸色都有了喜色,纷纷的围将过去。张居正的额上早已经渗出密密的汗来,他不愿居功,把孩子交给秦福抱好,自己却退在人群外。安媛在一旁看着他汗如雨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悄悄地过去递上了块绣帕,替他拭去了额上的汗水。
他亦感激的回头,冲她笑笑,目光中全然是安慰之意。他心中自知不妥,却无法掌控自己的真情流露。明明是在众人之中,却似在无人之处,眼里都只有彼此。不提防还有一人的目光正犀利的看着他们呢,此时她推了推嘉靖帝,却是高声笑道,“陛下,救治皇太孙的张翰林果然好本事,竟比太医们还强呢。”
嫣儿的言辞恳切,笑容毫无心机,真好像是由心的话,听在张居正耳中却如同一个惊雷,果然一旁的几位太医此时都愤恨的望着自己,他不禁抬眸向嫣儿望去,却见嫣儿眼中毫无惧意的回盯着自己。他终于心下惴惴,悄悄松开了安媛的手,不想把火牵引到她身上。
“传旨重赏张翰林。”嘉靖亦点头道。
嫣儿又笑了笑,忽然望了一眼安媛,大惊小怪的呼道,“哟,这不是李夫人么?怎么做了这身宫女的装束打扮,本宫倒是没有认出来……”这是要把火又引到安媛身上来了。安媛心中一紧,忽觉得那只温暖的手重新又握紧了自己,心里这才多了几分宽慰。
“李夫人,或者朕该叫你安媛姑娘。”嘉靖忽然打断了嫣儿的话,所有的人听了都是一惊,嫣儿的面上露出一丝得色,只听嘉靖续道:“朕不去追究你如何进宫,今天为何又如此打扮,混在宫女的队伍之中,打的都是什么主意……你与三儿……小辈们的这些事,朕不会问,亦不想去问。”嫣儿心中巨动,不敢置信的望着嘉靖,乌溜的眼珠里蒙上了一层霜意。
“朕看到适才你照顾皇长孙时,确实是真情流露。朕答应你,这三日之内,你要好好的照顾皇长孙,只要这次皇长孙平安无事的度过劫难,朕可以满足你一个心愿。”
安媛有些迷茫的抬起头来,却恰与嘉靖深邃的目光相遇,老皇帝的眼中有伤感亦有疲惫,一日之间苍老了许多。她本来已经做好了受责罚的准备,却不想嘉靖居然会这么说。
满足一个心愿,她心内忽而起伏不定,老皇帝竟然是洞悉了自己要逃出宫去的目的,故而这样做除了隐晦的暗示吧。她一时感激不尽,她深深的磕头谢了恩,忽然在一旁的张居正也是深深跪了下去,无言的重重磕了几个头。
却听着身后的老皇帝深深的叹了口气。
青云宫里布置的简简单单,也没有什么花草装饰,只有一大盆茂密的新抽的柳枝摆置在室角。诺大的宫室内除了一张花梨木榻,便只有一道绘着云烟缭绕图案的金漆紫檀木的人字屏风立在榻后。段嫣儿斜倚在榻上,屏退了左右,只召来了老太医细细的查问:
“那孩子的脉象你可诊的清楚了?”
“禀娘娘,老臣觉得奇怪。那孩子体内并非只有一种毒素在上延,除却体内有分量极重的甘遂外,还有分量下的极轻的天山红。”
“天山红?”段嫣儿迟疑的皱了眉,甘遂的事她自然知道,可这种毒物却从未听说过,不解道,“这是什么毒物?名字倒好听的紧。”
“书中有记载这是西域难得的圣药,老臣也从未见过。据说可以令血脉不同的人血液相溶,从而达到换血活人的功效。据说这药用时有不可传世的秘法,用量之诡谲,连医书中也从未有记载。只是对于婴孩来说,却无疑是一味严忌的毒药。然而这药如何下法,如何有毒效,老臣却一概不知。只觉得以皇太孙眼下体内的毒气之重,恐怕是天山红毒已下了已有一段时间了,照这样下去不出半年,皇长孙就会毒性发作而毙亡。”
“换血活人……”段嫣儿深思着点点头,想不到宫里还有人也想要皇长孙的命,难道是张淑妃之前下手所做?她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迷雾。
“可如今皇太孙的体内又混入了大量的甘遂,这种毒性至强之物,三天之内定然会发作了。再加上这种天山红的奇毒,连臣也不知这两种毒性加在一起如何威力。不知道张翰林能有什么法子解开双毒,”老太医轻声道,“天山红的剧毒据说只有天山雪莲可解,可如今天山远在千里之外,那雪莲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妙品,臣行医一世都没见过,不知道张翰林有什么法子?”
段嫣儿听得入神,沉默的点了点头。
老太医毫不掩饰话语中的幸灾乐祸之意,“更何况,依臣看恐怕张翰林都未必知道皇太孙的体内存了双毒。不然焉敢夸下这样的海口救治皇太孙?”
“我知道了,”段嫣儿点点头,忽然有些不耐烦的吩咐道,“去后院领十两黄金的赏赐,你退下吧。”
老太医磕头谢了恩,满脸得色的退了下去。
……
嫣儿点了点头,忽然向屏风后说道,“你出来吧,都听清楚了么?”
“儿臣听清楚了。”那女子远远的站在阴影处,看不清面上的神色。
“太医究竟是太医,医者父母心,要他们去下这个手,恐怕会误了大事。”嫣儿见她低头不语,便淡淡笑道,“我已经把秦福调离了司礼监,如今是我的人掌管。这件事只有你亲自去做,不会有差池的。”
“可那是皇太孙啊……”那女子的目光中有几分犹疑,“老太医不是说,就算我们不下手,过不了半年,皇太孙也会亡故的么?”
“那是他没有领教过张先生的医术。我要的是万无一失,你明白么?”嫣儿含着笑,轻轻的折了一根初发芽的柳枝,却往前走了几步,走到那女子的身旁,柳枝若有若无的抚过那女子的腹部,“其实皇长孙的生死,与我也没什么相干,可与你……却有莫大的相关了。”
“儿臣省得的。”那女子重重的咬住了嘴唇,目光中是从未有过的坚毅神色。
……
第三天的时候,张居正终于推门而入,却是满脸的疲惫之色。
“解药找到了么?”安媛抬起双眼,满是期待的问道。
张居正点了点头,“大致都找到了,所用的几味药材,都已经在药房煨煮了。如今是阿保在药房照料,有他看着应该无事。”
“阿保怎地去药房了?”安媛略带诧异的问道。
张居正摇了摇头,“秦公公因为铃儿的病情受了连累,已经被调离司礼监,回去思过了。阿保也被调离了出来,本来是发配到御马间饲马去,我正巧奉了圣谕可以调遣宫内十二监,便把他暂时留在御药监,不过也只能保他这一时,保不了几日了。”
安媛听了默然无语,良久方道,“是我连累了秦公公和阿保。”
“此事不怪你,”张居正柔声安慰道,却把话题转了转,“这次我用的炙甘草应该可解铃儿体内的甘遂之毒,你放心好了。”
“甘遂?”安媛睁圆了眼睛,“这不是一味中药么?”
张居正一边给铃儿疏通经脉,一边徐徐解释道,“甘遂性苦寒,若是给成人服下,危险不大,还可以消肿解散,十分有效。然而甘遂本身带有些寒毒,若是剂量过大,就是致命的毒药了。更何况铃儿这般年幼,服下的剂量超过正常数倍,必有生命危险。只是此毒解起来也不难,用适当剂量的炙甘草煮水,便可解毒。”
安媛想了一想,忽然问出了一个心中疑惑,“铃儿所中的毒,如果只用炙甘草这般容易治疗,为何要等三天才能救治呢?”
张居正的手瞬时停住,指骨轻轻按压着铃儿臂上的尺泽穴,良久却缓缓道,“对婴孩用药,药的分量需谨慎,我回去要多加试验份量,故而需等三日。”
安媛点了点头,很是感激的说道,“叔大,这次多亏有你,铃儿才能捡回一条活路。”
“张先生的医术自然是妙的。”门口忽然有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话。安媛寻声望去,却见段嫣儿做一身华贵的后妃装扮,俏生生的立在门口,“只是李夫人到底是这孩儿的养母,远比不过自己的娘亲照顾的精心,我这就给这孩子找个娘亲来。”
她似笑非笑的往旁边挪了挪,安媛这才注意到,在她身后,还有一位年轻的妇人紧紧跟随。那妇人此时抬起头来,屋里的人都是吃了一惊,却见她容色艳丽,衣着简单,却不正是裕王的正妃福华郡主。
安媛勉强站起身来,对福华行了一礼,“见过王妃娘娘。”
福华却是神色冰冷的说道,“我看李夫人对皇太孙照顾多有不周,皇太孙才会有这样的劫难。如今我是皇太孙的嫡母,还是我来照料好了。”
安媛怎能答应,犹豫道,“王妃娘娘,臣妇只照顾皇太孙最后三日了,这是陛下亲口下的谕旨,臣妇怎能不遵。”
正在此时,常燕捧着一碗热腾腾的药进来,她头也不抬的只往屋里急匆匆的走,一壁说道,“夫人,药煨好了。”
不提防福华和嫣儿都站在门口,紫燕不留神就撞到了福华身上。她一愕然的抬起头,脸上却重重挨了一个巴掌,“没有眼色的小蹄子,没见到本王妃在这里么?还不快跪下。”屋内的众人都是惊住,心知福华此时是在指桑骂槐。唯有嫣儿的唇边衔着笑,似是很感兴趣的看着事态发展。
紫燕被打的懵了,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她平时就吃不得亏的,此刻少不了要还敬几句,安媛心知不妥,刚要阻拦,却听紫燕已是连环炮似的说道,“奴婢是在宫里当差的,是万岁爷的奴才,膝下跪的也是主子。奴婢可不是裕王府里的奴才。还请王妃娘娘明察。”
“从来尊卑有序、长幼有别,你……你居然如此放肆。”福华一改往日里沉默矜持的样子,气的朱唇也有些发抖,一手抱着铃儿,接着又一巴掌劈头盖脸的罩了过去,打的紫燕站立不稳,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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