逯小酒只觉得脑袋瓜子一下子膨胀变重,重得她的脖子都快顶不住了,可那些她想关起耳朵不听的信息还是不断地灌进去。
“特困补助金是慈善总会给的,总共就这么多。多少比她家庭条件差,比朱冉冉更需要救助,情况更危急的孩子还在等着这些钱救命呢!这世上啊真是什么人都有,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晚上睡着了心亏不亏啊?真是……”
受骗了?受骗了?!
他们——整个城市的人全被一个十岁的身患白血病的小女孩给骗了?
逯小酒只觉得脑袋瓜子“嗡”的一声就大了,心中一千一万个不相信,可铁铮铮的事实就摆在眼前。
朱老太太对着民政局的办事人员大声呼喝的模样,跟对着镜头老泪纵横,又是下跪又是道谢的身影完全判若两人。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是他们错了?还是谁错了?
逯小酒跟记者老师打了声招呼,说是有重要的事要回电视台,转身便跑了。
回到办公室已是气喘吁吁,连水都没顾上喝一口,她一头扎进鬼老大的办公室,反锁起房门的时候,她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到了连说话都差口气的地步。
“鬼老大……鬼老大,我……我今天去民政局……见……见到了一个人,你猜……猜猜是谁?”
鬼老大头也不抬继续在电脑前敲敲打打的,他都多大岁数了,还玩这种少男少女之间你猜你猜你猜猜猜的把戏?
“有话就说,没话就滚。”
这……这这这这什么人吗?注意素质啊!
逯小酒一个大喘气,脱口而出:“我见到了朱冉冉的奶奶,她正在跟民政局的领导吵,非要申请特困人群医疗费用补助。”
她小嘴皮上下一吧嗒,把在民政局所见所闻全都说了出来。十几分钟以后,她说得口也干了,舌也燥了,总算把她的猜想,连同真相一起说完了。
“鬼老大,你觉得朱冉冉他们家真的骗了我们,骗了全城的百姓,骗了那么多人的爱心吗?”
她好希望从鬼老大的口中听到一句坚定的否定,好希望好希望。不管现实如何,只要他摇头,她就相信他,相信他!
可是,她又一次地失望了。
他没有摇头否定,半晌抬起头瞄了她一眼,他选择沉默。
没有否定,没有惊讶,甚至没有一点点的怀疑。他居然沉默地望着她,而后又回归沉默。
这……这是什么意思?
“鬼老大,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这些事?你早就知道朱冉冉他们家骗取大家的同情心,获得那四十多万的善款?你全都知道?”
他仍是不出声,静默地在电脑前忙着什么。逯小酒霍然觉得成人的世界真的很难想象,她怎么都搞不明白,“鬼老大,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做那么多的连续报道?还要发动那么多的好心人为朱冉冉捐款?咱们这不是伙同朱家的人一起欺骗大家嘛!”
第35节:
第6章 谁骗了谁(5)
“这怎么是欺骗呢?”她的一番话让鬼老大浑身不自在起来,“不管朱家的真实家庭条件怎样,咱们的报道唤醒了这个城市里的爱心。你参与了拯救一条生命的行动——这就是一个电视人的成就感,你应该感到自豪才是。”
“自豪?咱们被人家给骗了,还连带着整个城市的人都给骗了,就这还值得自豪?”鬼老大是脑子冒水,还是肚子冒油?
不对,被人骗了还如此怡然自得,这完全不符合鬼老大的一贯作风啊!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头。
逯小酒小眼珠子死死地盯着鬼老大,被这小丫头这么阴森森地盯着,鬼老大居然心虚起来。
“你……你看着我干什么?我又不是……”
“是收视率!”逯小酒一下子找到了他心甘情愿被骗的原因,“你看连续报道让收视率节节攀升,所以明知道朱家的情况是假的,你还是坚持做下去,对吧?”
“谁……谁……”
他结巴了!他心虚了!也就意味着他——承认了!
“鬼老大,你真的为了那点收视率,伙同朱家的人欺骗全城人民的爱心?”逯小酒瞪着滚圆的眼睛海海地瞪着他,在她的注视下,刚才还理直气壮的鬼老大居然心虚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默默承受着她的指控。
他当真如此了?就为了那点破收视率?这就是成人世界里,逯小酒始终弄不明白,也不想弄明白的潜规则?
“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我瞧不起你,储三百!”
马尾辫一甩一甩,小丫头片子气鼓鼓地跑了,闹到鬼老大心里一阵一阵乱不自在的。
“为了收视率不择手段,这可是电视人的本性,你就这么跟她说完了,有什么好心虚的。”谢某人嘴里含着棒棒糖,蹿过来看热闹。
鬼老大抹了把脸,装正色,“什么心虚?我心虚什么了?我又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朱家的真实经济状况跟他们描述的不一样。我是……我是……那个后来周勤奋跟我讲,我才知道的。知道之后我就逐渐减少报道了。我哪有她说得那么差劲?”
“那你怎么不跟逯小酒解释?”舔啊舔,棒棒糖好甜啊!储三百的脸却好红哦!
“我……”他说不出来了,却把眼一横,翻脸不认人,“你不去继续看你的TVB新剧什么嘴什么牙的,你跑这儿来干什么?”
“你这里上演的是青春偶像剧,不看太可惜。”
今天散场,明天继续。
第36节:
第7章 狗屁操守(1)
第7章 狗屁操守
看到台里的男主持人跟女主持人打情骂俏,她就开始想说不定鬼老大跟其中的“某几位”女主持人也有一腿——事实上,他的确跟广告客户的太太走得很近,还陪人家带小孩玩耍呢!
看到周勤奋跟着台里领导后面拍马屁,她就开始想说不定鬼老大在领导面前也跟狗差不多——事实上,他的确有陪领导打麻将的前科。
看到陈记者拿人家的钱,取消投诉报道,她就开始想说不定鬼老大暗地里收了不少原本不该收的钱——事实上,他连为晚会当电视导播都先跟人家把价码谈好了,再开始工作。
别的人怎么样,她不管。唯独鬼老大,她不想管,不想理,却始终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和那个爱瞎想乱想,想入非非的脑筋。
对储三百这个鬼男人,逯小酒这只菜鸟真的有点小生怕怕了。
一种幼小动物出于本能的自我保护心理告诉她,继续留在电视台,继续留在鬼老大的身边,她绝对会受伤害。
“没想到我来电视台实习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累积起的一点成就感竟然来源于一个谎言。”
逯小酒一边说一边摧残草地上的草,左一根右一根的,她手边的草地瞬间变得光秃秃,“没劲透了!”“你还没劲?”打一开始,马有包就认定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外出采访,回来编辑,你学到的东西比我多得多,你的名字在电视上出现怕有十几次了吧!那些日后都是出去找工作的硬件条件啊!咱们同批来的谁也不如你这么好运。就连师兄都说,他们那批也没人像你进展那么快,你还觉得没劲?”
“如果电视台就是这个样子的,我才不要留在电视台工作呢!我不想一辈子活得这么没劲。”逯小酒身材小小,骨气却是大大的。
在马有包看来,逯小酒这完全是日子过得太好——烧的!
“你得了吧你!还不想留在电视台工作,这是何等荣耀的地方?你没注意到吗?咱们平常从广电出去,扛着摄像机打出租车,人家司机都对咱客气得多。走到街上,只要咱穿着记者的红马甲,谁看咱的眼光都是尊敬又羡慕。这么好的工作,你上哪儿找?你不想留下来,你妈当初找系主任非把你弄这儿来实习?”一听就是口不对心的话。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逯小酒那个悔啊!“早知道原来电视台竟然是这副鬼样子,就算我妈拿毛巾抽我,我都不会来。”
尤其是她觉得不错的某人居然也是功名利禄放首位的俗人!特大号俗人一个!
“你现在走也不晚,不过我可不会走,我还想好好实习,争取留下来呢!”马有包心里暗想,这个最大劲敌逯小酒走了正好,他还多几分留下来的机会呢!
光看他的表情,逯小酒也猜到他心里那个小算盘在打些什么了,“势利!你啊满脑子就是找工作,留在城里。估计你连什么时候娶媳妇,娶个啥样的,丈母娘家里是做什么营生的,是否能帮到自己都算计清楚了。这样的人生有意义吗?”
“从农村出来,考大学,然后想办法留在城里找个体面的工作。再然后娶个能干的媳妇,生个儿子。每年能把老爹老娘哥哥姐姐接到城里看看逛逛,吃点想吃的,玩点想玩的,也像城里人一样穿得那么花哨,这本身就是我人生最大的意义。”
却是逯小酒永远不能理解的人生意义。
马有包点着她的肩膀郑重地向她宣告——
“你啊就是从小到大没受过苦,过得太顺了,才会如此任意妄为。你如果出身在我们那个走上三个多小时山路才能见到公路,再坐上四个多小时的车才能到达县城的小山村,你就不会说这些话了。
“知道我为什么叫马有包吗?就因为我爷,我爸,还有我妈希望有一天马家的孩子想吃包子的时候就能吃上,所以就替我取了这么个名字。在我们那儿逢过年过节,我妈才能把白菜、青菜什么的剁剁,加点猪油揉成馅,包上顿包子。那包子香的,猪油混着菜味香得半个村子都能闻到。家里的男人能吃到三个,我妈、我姐这些女人只能吃到两个。就这两个包子,我妈还省一个给我,让我拿着包子偷偷躲出去吃,别让我姐看到了,跟我抢。
“我上了大学,头一回在食堂里见到那么多包子,顿时就傻了。一口气买了十个包子,全是猪肉馅的大包子。没加一点菜,全是肉呢!那十个大肉包子把我吃到撑得不能动,吃到口袋里空空的,吃到那个月剩下的日子每天只能就着咸菜喝点稀饭,我都甘愿。
“再后来进了这座广电大厦,凭着胸口这个牌牌不用付钱就能吃上包子。全猪肉的包子在这里都鲜少有人问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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