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斯特望向紫色花穗的眼眸黯淡了下来,蹲下身体转向石碑轻轻说道:“妈妈,我碰见了一个好女孩。父亲的眼光偶尔不会糟糕。但是我对你的承诺一直没有变。”
现在,父亲一门心思钻研如何利用爵士头衔认识更多的大人物。家里所有的酒庄产业全部由他来负责。至于那位名义上的堂弟,在六七岁时发现仍不能辨识清楚父亲,最终被认定为轻微痴呆。即使将他供养到死又如何,他也不能对朗斯特家的产业有任何威胁。
朗斯特还清楚地记得父亲发现汤米是痴呆时的愤怒。他将那个在家呆了几年的粉色火腿轰出家门。然后,他更加努力地耕耘在数不清的情妇中,却始终没有在带回一个堂弟。直到母亲去世,父亲才收敛了疯狂的行为。
后来,父亲开始主动与自己亲近,严格指导如何管理酒庄,以及挑选未婚妻。
拐杖打在鹅卵石路面上发出哒哒的响声。朗斯特站起身,看见一个老人缓慢走过来。母亲生前的仆人,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自从母亲过世后,这个老人就被安排看管墓园。
老人掏出一封信递给朗斯特:“这是夫人留给少爷的信,当少爷年满二十五岁时,才能交给他。”
信封的封口处贴上了一个圆形标记,上面时隐时现微型的魔法阵。魔法火漆印,只有收信人才可以打开。一般来说只有极度需要保密的信件才会采取这种做法。
他满腹疑问接过信,展开来看。
亲爱的史蒂文: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妈妈相信你已经找到知心的伴侣,妈妈会为你高兴。不过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必须要告诉你,我将它隐瞒了二十四年。它牵涉到一位可怜的女人埃莉诺,她曾经是我的女仆,她与自己的亲生儿子分别了二十四年。
那个孩子就是你。
原谅妈妈现在才告诉你真相。
……
这件事不会影响到你在朗斯特家族的地位,因为妈妈什么事情都做好了。
爱你的妈妈
朗斯特默默将信重新放回信封,封好口。他抬起头,先是扫过站在一旁的仆人,然后环视了整个墓园,最后将目光凝视在前方漆黑的墓碑上。
他向前走了两步,跨过花丛,俯身抱住了石碑。冰冷光滑的碑面贴住了他的胸口,凉气源源不断从他的心脏部位一直扩散,最后蔓延到整个身体。是的,在看完信后,他的心突然空了一块。原来他和汤米一样!只不过母亲选择了他。
“妈妈。”他对着石碑轻轻地呼唤,“你不要我了吗?是因为史蒂文没做好那件事?很快,我就会替妈妈要回所有的一切。”
那他的亲生母亲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呢?这一刻,他的内心升腾起要见她的强烈欲|望。
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他猛然站起身,回头望向站立不动的老仆人。朗斯特盯着他,如同打量一件死物:“埃莉诺女士在哪?”
老仆人不慌不忙哑声说道:“落星镇,西南十五公里南瓜农场。”
15第十四章
稀疏的树林间开辟了一大块地,早春种下的南瓜早已出芽,绿色的藤蔓爬满整个农场,甚至越过了周围的木栅栏。农场的北侧,立着一栋两层的木质小楼,灰色的屋顶上冒着寥寥炊烟。木屋的左侧是一口深井,旁边卧着一条黑色小狗,它几乎动也不动地趴着。
他静静地站在一棵桦树后,贪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年迈的农妇正站在水井旁摇着轱辘,旁边的木盆里全是衣物。旁边的小黑狗突然像是发现了他,冲着自己的方向呜咽起来。她用手支起腰,眯着眼也顺着狗的方向看过来。
他的心突然剧烈跳动起来,每一下都砸得浑身发抖。他既希望她能发现自己,又害怕她不认识自己。走过去,走过去!这句话反复盘旋在大脑中,但最终,他只是扶着树,呆呆地看着前方。
那位农妇放下手中的东西,带着迷惑的表情慢慢走近他:“史蒂文?”
“是我,埃莉诺女士。”他张了张嘴,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来。
终于他站在离她只有一米远的位置,他可以痛快地反复打量她,花白的头发,因辛苦劳作而微躬的脊背;而那双盈满泪珠的绿色眼眸,真真切切地印着自己。
她像是要拼命压抑住眼眶里的泪水,向自己靠过来,紧跟着双手搂住了他的背:“你,你长大了。史蒂文!是的,你回来了。”
感受到埃莉诺的拥抱,他僵住了。身体反复有千百斤重,每动一下都要花费全身的力气。他木讷地抬起左手,似乎不知道怎么做下一个动作。好一会,才迟缓地环住她,慢慢地拍着她的肩膀:“我回来了,母亲。”
她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然后有些愧疚地说道:“进屋休息一会,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他安静地跟着她进了木屋。一楼客厅陈设简陋,她快步在前面,把唯一的一张木椅擦了又擦。
“我没想到,史蒂文。因为莉莉小姐的要求,我想那样对你最好。”埃莉诺有些手足无措,她站在房间中央,似乎很愧疚的样子,一遍遍重复那句话。
最后,她终于坐定了一张木凳上。
“母亲,你不用难过,我过得很好。”他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埃莉诺鼻头已经变得通红,她狠狠揉了揉眼睛:“我们聊一些开心的事吧,妈妈想多了解你的事情。”
她又起身从厨房捧了一杯水出来,还带了一碟子馅饼。
“饿了吗?”她微笑着看着自己,“你有没有找到一个肯嫁给你的姑娘?”
朗斯特感到自己的心底变得十分暖和,他有多盼望这样的场景:“我喜欢一个女孩。我已经向她求婚。”
“太好了,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他脑海里立刻浮现起奥罗拉漾起梨涡的浅笑:“之前曾是父亲要求的订婚对象,不过后来我发现范宁小姐是个好姑娘。”
墙上破旧的挂钟因为整点开始嘎吱嘎吱地报时。而埃莉诺从椅子上弹跳起来,像是受到了巨大冲击。她先是在原地徘徊,喃喃自语:“为什么是她?不可以,不可以。”
随后,她抓住朗斯特的手,哆嗦着问道:“那个卖酒的范宁家?史蒂文,你告诉我,是不是真的。你们不能……”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狗叫,埃莉诺神经质般冲到窗口处,紧张地向外张望;他疑惑地站在原地,他搞不清自己的生身母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出现这奇怪的态度。
突然,她慌张地转过头,手脚却格外灵敏地推着他朝着厨房走去:“快点藏起来,朗斯特先生来了。”
他身体一僵,随后顺从地快步进入厨房。他的心脏有力地跳动着,他确定不想被父亲发现自己在这里!木质门板很快被埃莉诺被虚掩住。他紧张地注视着门板上的插鞘,反复不那样做,他就听不到外面的任何声音。
“哐——”门被大力推开,门板反弹到墙上发出重重的响声。
“埃莉诺!”气急败坏的男人声音在整个空间里轰鸣。
沙哑而软弱的女声响起:“老爷大人,你来了。”
“你!”声音顿了一会,然后充满质疑:“你这个骗子,那孩子到底是谁的!”
朗斯特大惊,这句话就和末日审判的号角般骇人。他直瞪瞪盯着自己的脚尖,仿佛不这样做,就会马上摔倒在地。连同之前埃莉诺的奇怪表现,再加上父亲的突然质问,他似乎能拨开眼前的迷雾,找到真相。就差那么一点点!但是他又有冲出去的冲动,那样做,事情就会回到原地,什么都不会改变。
埃莉诺的声音断断续续,还夹杂着咳嗽:“咳咳,是老爷你的孩子啊。”
“你怎么敢,竟然还在欺骗我!”父亲咆哮着,还伴着稀里哗啦的家具倒地声。
“我没有欺骗你,朗斯特先生,他就是你的儿子!”声音响亮中带着虚弱。随着啪的一个耳光声,他再也听不到埃莉诺的响动。
“是的,我可以找当年的接生婆,不就知道是不是早产。”父亲絮絮叨叨,像是抓住了唯一的希望。又是一阵剧烈响动,如同房间要塌陷一般,伴着门被用力甩上,才慢慢恢复平静。
他立在原地半天没有动弹,刚才的激烈对话,他一字一句都刻着脑海里。事情变得非常明朗,他既不是母亲的孩子,也不是父亲的孩子!那他到底是谁的孩子?他没法去思考,他拒绝去思考。
自从接到那封信后,他的生活就完全朝着一个未知危险的方向失控狂奔。母亲为什么要留给他这封信,惶恐,苦闷,怨恨充斥着整个身体。
他的眼球像是木雕般机械地转动,终于看到灶台上放着半瓶烧酒。伸手拿起酒瓶,凑到嘴边就是大口喝起来,直到透不过气为止。
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他咬紧牙关终于推开那扇门。
映入眼球是一滩刺目的红色,血液从埃莉诺的头部蔓延出来。她软软地趴着地上一动不动。他木然地走了过去,伸手探向她的鼻端,已经没有了呼吸。他尝试着握紧拳头,但是手指颤得厉害。终于他举起半握的拳头,捣住双眼低低呜咽。
他在五年后又失去了一位母亲,虽然他们才刚相认半天。
时间像是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经历了几秒钟。朗斯特摇摇晃晃出了门,他从身上摸索了半天,终于掏出了一个口哨。
口哨声像是断了气的犬吠,连续好几下,他停止了动作。好一会才失望地收起哨子。那个为他工作的盗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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