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天江说道:“自然是写下来。”他随身携带了一个包袱,此刻从身后取出,打开来,林平之一看,只见里面果然只装了一些笔和布帛,显然就是为了此事。
沙天江从中取出一支崭新的毛笔,一摞裁剪好的黄色绢布,和一个封好的竹筒,他手刀一挥,将竹筒从关节处打开,里面墨香四溢,竟是早就准备好的墨水。
沙天江将绢布铺在石上平整处,又将笔递给了林平之,自己侧身对着林平之,跪了下来,举起手说道:“沙天江在此立誓,林平之所说剑谱,在左冷禅未杀死余沧海之前,绝不向左冷禅泄露半个字。”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林平之写完剑谱,我立刻放他离开,绝不阻拦,若违背誓言,让我手脚尽废,被仇家千刀万剐。”
林平之微微一笑,便要开始写字。
“慢。”沙天江却阻止了他,说道,“林平之,你也立一誓言。”
林平之说道:“好。”随即举起手,说道:“若我林平之所录,有一字与原文不符,便让我父母大仇,永不能报,活在世上,亦为众人唾弃。不得善终。”
沙天江点点头,说道:“好。”
林平之淡淡的一笑,便即开始默写他所记下的半部《辟邪剑谱》,这部剑谱,在江湖上掀起的腥风血雨,不知道让多少人丧命,但此刻在此能够看到剑谱原文的二人,却都对其中的内容兴趣寥寥,甚至升起了厌恶之心。林平之无心得回另一半剑谱,更兼之心智不失,对这邪门剑法,心中抵触之极。而沙天江只是惦记着能够完成左冷禅交代的事情,至于剑谱的内容,从林平之说过之后,他实在是看一眼的兴趣也无。更何况另一半剑谱到手之时,卜沉为了不被高深剑法诱惑,自始自终都将那袈裟叠好,一眼也没看过。就算这剑谱当真高妙,并不邪门,他也没有兴趣去看,看了也只能徒自叹息。
林平之细心的记录,这树林间,顿时安静下来,山风吹拂,林间一阵沙沙作响,却越发显得静谧。
过了小半个时辰,林平之停了下来,他擦了擦额头上有些细密的汗珠,说道:“好了。”
沙天江看了一眼,绢布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他也不禁有些佩服林平之的记性。他拿起这绢布,随意的一瞧,只见词句艰深奥妙,是辟邪剑谱无疑,至于是真是假,便只有看林平之是不是在意他所立下的重誓了。
林平之见他看了一眼便收了起来,心里暗暗点头,对这位前辈,倒也更多了一分敬重。他对沙天江拱了拱手,说道:“我既然已经将剑谱录下,现在可以离开了吧。”
沙天江点了点头,说道:“我答应过的事情,没有反悔的,你放心好了。”
林平之受了伤,此时又已经将辟邪剑谱录下,沙天江要杀他,简直易如反掌。但两人似乎都对对方有些了解,甚至有些惺惺相惜。林平之并不怀疑,他说了声“告辞”,转身便离开。
他走了几步,便听沙天江说道:“林平之,你既然自认是华山弟子,为何还要将剑谱交给左盟主,你该知道,左盟主若是得了剑谱,说不定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华山派。”
林平之停下来,静静的站着,他嘴角浮起一丝莫名的笑意,只是沙天江背对着他,却是看不到。他淡淡的说道:“我猜,左盟主比你想像的,更想得到《辟邪剑谱》,而且,他很快就会需要练这剑谱了……”他脑海中浮现起唐近楼的身影,“比你想象的早得多。”
沙天江眉头一皱,说道:“什么意思?”
林平之却不解释,他叹息一声,说道:“就算是东方不败,也不能在武林中称雄,左冷禅难道就能行么?江湖,跟武功有多大关系呢。”
他说完这句,便慢慢的离开了。留下沙天江一脸惊异,他思索良久,心中念头来来去去,忽然之间,对这个剑术在江湖上连末流都不算的小子,升起了一丝敬畏。
※※※
定闲师太这一场,却比莫大先生要进行的更长时间。
莫大先生的剑术,招招都是险要,一旦全力出手,便很难有转圜的余地,因此唐近楼和令狐冲不得不联合出剑,在数十招之内,就将莫大先生剑招压制住。这般比斗,就算持续下去,台下的众人见了,也知道是二人在让着莫大先生。
而定闲师太则不一样,恒山剑法,中正平和,虽然也有极其精妙的险招,但也没有脱离其剑意之基础。定闲师太用剑,也是火气全无,一招一式使出,尽是出尘之意。若是一般的高手,面对恒山派的剑法,难免会陷入其精妙的剑招意境之中,一环一环,最终无法破解。但唐近楼和令狐冲的剑术,何等高明,双方交手也有一炷香的时间,但十招之后,定闲师太已然明白,这两个少年,果然如自己所想的一般,是在让着他们这些号称江湖顶尖高手的五岳剑派掌门。
定闲师太心中生出赞叹,她也未曾想过当年的少年如今竟然如此厉害,她最初见他们二人,还是六七年前,在恒山之时,那时候唐近楼和令狐冲都不算什么高手,令狐冲还算是锋芒初露,唐近楼可就差得远了,只是二人行为举止,都颇有气度,定闲师太也并没有看轻二人,甚至还指点过唐近楼几句,如今几年过去,那时候的少年如今也不过二十余岁,但剑术修为,跟当时相比,已经是天差地别。
定闲师太手中长剑挥洒,剑势陡增,唐近楼和令狐冲不得不退后一步,但双剑齐出,仍是牢牢的将局势掌握住。定闲师太剑意纵横间,听到台下的江湖客们大声欢呼,大都期待着自己能够唐近楼和令狐冲一点教训,将他们击败,她嘴角微微一笑,心中却有些莫名的感慨,知道今天,定然是这两名华山弟子,扬名天下之时。
众人眼看着定闲师太突然出力,一记记狠辣的剑术使出,气势陡增,全都欢呼起来,却见她一剑一剑使出,一剑比一剑锐气令人,剑势也是一浪高过一浪,大都目眩神迷,被定闲师太展示的绝妙剑法所吸引,但真正的高手却看出了门道,只见在定闲师太越来越强盛的剑芒之中,华山派的两名弟子,却如磐石立于大海,任汝潮起潮落,我自岿然不动。
莫大先生睁大了眼睛,低声喝道,:“看好!”严鹤知道莫大先生说的是他,睁圆了眼睛,生怕错过什么,细细的盯着场上,只见在众人震耳欲聋的呼喊声中,定闲师太的剑意越来越高,一直到了无法逾越的极点。严鹤睁大了眼睛,一颗心紧张的像是被一只手提了起来,心中想着下一步该如何应对……却在此时,两名华山派的弟子,齐齐一动,唐近楼长剑连舞,如之前高根明一般,一招简易至极的“春生夏长”,将定逸师太的剑招瞬间破开,直取中路,定闲师太长剑连点,如朵朵白莲散开,将唐近楼迫开,但令狐冲此时已经无声无息,欺上前来……
两人配合无间,于一瞬间,便将局势扭转,先前定闲师太剑气纵横的场景不复存在,变成了华山派的两人连连出剑,而定闲师太只能抵挡,难以反击。数千人看着这场面,都是震惊,不明白为何定闲师太明明大占上风,为何转瞬间就被这两个华山派弟子压制到这等地步。
莫大先生淡淡的说道:“你看清楚了没有?”
严鹤低声道:“弟子看清了,定闲师太输了。”
莫大先生冷哼一声,说道:“我也知道她输定了。”
严鹤心里紧张,他知道莫大先生不满意他的答案,只是他能够看到的,也只有这么多。定闲师太和莫大先生输的几乎是一模一样,定闲师太虽然支撑的时间更长,但他们两人,都是剑势最盛之时被华山派的二人压制。只是这话若是说出去,也不知道莫大先生会不会高兴……
“等等!”突然之间,一个念头闯入严鹤的脑海,严鹤心中一惊,苦苦思索着自己刚刚所想到的事情,念头急转中,那一抹灵光仿佛点燃了他的心念,让他一瞬间明白了什么,他有些激动,又有些畏惧的叫道:“师伯,我明白了。”
他话音未落,擂台之上,定闲师太轻轻一叹,扔掉了手中的长剑,主动认输。场下一片哗然,五岳各派和众观众一样再次享受了一下这震撼的场面,只有华山派弟子,一边和其他门派的师兄师弟一样处于云里雾里的状态,一边无比幸福的接受着各派弟子敬畏的目光。
而此刻,莫大先生对这些已经毫不在意,他转过头,看着严鹤,说道:“你明白什么了?”
严鹤平复了一下有些纷乱的念头,说道:“定闲师伯,还有师伯您,都是在剑意最高的时候被他们击败的。”
莫大先生的脸上终于带了些笑意,也让严鹤和众衡山弟子都微微松了口气,他带着淡淡的笑容,说道:“还有呢?”
严鹤想了一下,努力将自己心中的想法整理成型,一边缓缓的说道:“剑势最盛之时,便是破绽出现的时候。”他说出这话,却有些底气不足,只因这一句话,也不是他心中的真实念头,只是那一点灵光,究竟如何,他此时却没有能够抓住。
莫大先生显然也看出他在努力的去领悟,他点了点头,说道:“任何剑招都有破绽,只是,剑势最盛的时候,会怎样呢?”
莫大先生这一句点拨,让严鹤心中顿时一亮,他恍然大悟,说道:“剑势最盛,那便必然要衰落。这般剑法,任何破绽,都难以构成更加强盛的后招。”衡山剑法招招奇险,因此最是注重将后招变化为破绽来诱导敌人。莫大先生一说,严鹤便即明白。他心中念头转动,接着说道,“我明白了,我与高根明对阵时,太过注重自己的剑招,对他的剑势却一无所知……我,我该在他剑势的破绽处,才将百变千幻衡山云雾十三式全力展开。”
他说到这些,心里明白自己的想法仍是懵懂,但总算是真正明白了自己跟高根明的差距在哪里,愧疚的说道:“师父,弟子愚钝,只能想到这些,请师伯指点。”
莫大先生紧绷的面容早已收起,温和的说道:“你看了这一场,能想到这些,已是不易了……我们衡山派也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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