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上赫然一抹黑血。
“是夜枭的毒。”妖十三瞥他一眼，嘴角挂着完美到无懈可击的笑容，继续抚弄着莲夙的发，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
萧子墨闻言身体一震，没有回答，抬袖擦拭着嘴角。
“趁早准备丧事吧。”妖十三头也不抬：“几天前你或许还可以找夜枭的心脏解毒。”
萧子墨目光一凝，听他的语气，难道夜枭的心脏在他手里？
“或许？心脏在你那？”
妖十三邪邪一笑，大大方方承认：“是啊，在我手里。”
指尖的黑发缓缓滑下，妖十三将黑发缠在指间，泼墨般的黑衬的他的手越发苍白，薄唇微抿，妖十三望着萧子墨。
萧子墨也看着他，他的眸子是在望着他，里面却没有映出他的影子……
“但，那是给她救命的……”
莲夙静静看着沉睡在榻上的萧子墨，一动也不动。
妖十三立在门外，也一动也不动。
三天了……他将两人带回来已经三天了，他也整整忧心三天了。
那一日，莲夙缓缓睁开眼，睫毛在阳光下打出一片阴影，见她醒来，妖十三忙将手挡在她的眼睛前，毕竟，这阳光对于刚刚醒来的她来说还是过于刺眼。
周围静静地，没有一丝声音，静的出奇，妖十三隐隐觉得不对。
腕间一凉，莲夙的手已覆在他的腕上，将他的
手移开，莲夙的眼帘是低垂的，掩住那双与平日有些差距的眸子，眼睛没有变，还是那样的空灵若谷。
但了解她如妖十三，自然还是看出她眼中那抹失魂落魄……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沉默许久，莲夙开口道，明明是在问妖十三，却没有看他，满眼茫然望着天空。
妖十三一愣，不知该怎么回答好，为什么？
这还需要为什么么？
没有等到他的回答，莲夙有些自嘲的笑了，脸微侧，便看到昏迷的萧子墨，挣扎着从妖十三的怀中起身。
“慢点……”妖十三下意识去扶她，却被她缓缓推开。
莲夙的笑容让他觉察到疏离的意味，这让他很不安。
“怎么了？”
莲夙没有回答，一步一颤走向萧子墨，移开萧子墨挡在胸口的手，哪里血肉模糊。
幸好离心脏还有些距离，莲夙想，下一刻心却提了起来，慌忙拈起他衣襟上的黑血，手指传来熟悉的痛楚，那分明是夜枭的毒！
妖十三站在一旁皱起眉头，莲夙此刻脸上的表情真可谓精彩纷呈，只一会便换了不下十种表情，堪比翻书，此刻各种表情都僵在脸上，说不出的狰狞。
让他的心，也跟着牵动起来。
莲夙此刻并不知道自己脸上的狰狞，她的内心正不断挣扎……
到底该怎么办？
一路上的失魂落魄，妖十三望向她时，她只是别开头，那疏离的目光让妖十三有些摸不到头脑头脑，他做错什么了？
站着，站着，夜已深了。
妖十三望着屏风上映出的灯影出神，他知道，那是莲夙在替萧子墨包扎换药。
那动作比两天前熟练了不少，却也只是相对的，她拒绝了任何人的帮助，包括他的。
回来后她没有对任何人说什么，只让他们不要担心，不要管她。
琉笙一向以自家师父的话为真理，自然二话不说离去，即使他心里也很担心很担心。
缘济低诵了声佛号，只是说如果有什么需要，大家都可以帮她，也转身离去，他身上也有伤，并且他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什么也帮不了。
见气氛不对，敦煌也没有多问，跟着两人离去。
即使他在看到莲夙的脸后大吃一惊，也什么也没有问。
至于琅琊……从那日离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当缘济说起此事时，莲夙只是闭上眼，告诉三人：“给我一点时间。”
转身换了只蜡烛，莲夙拨弄着烛心沉思，或许琅琊已遭遇到不测，或许他会受伤，她也很担心。
但是……
“嘀嗒，嘀嗒……”黑血如一条线般，坠落在桌子上，连连不断。
莲夙闭上眼，又再次睁开，她不是不想去找琅琊，只是……
倦意在疼痛后越发深刻，时时刻刻侵蚀着莲夙的理智，仅存的理智告诉她不能晕。
她知道门外妖十三一刻也没有离开，而榻上的萧子墨随时会醒。
她怕她睡过去以后，再也醒不来……
她不想让两人知道，也不想让缘济等人知道，她不想让他们伤心……
她想，等实在坚持不住的那天，就说自己出去云游了，转念一想，这个理由不行，云游久了师父还是会回来找她，那就说自己堕入魔界了吧……
不行不行，如果让六界知道萧子墨的徒弟堕入魔界，那会让他觉得很丢人吧……
唉，连死都没有个好理由……
莲夙坐到萧子墨的榻旁，仔细的看着萧子墨的眉目，那张脸俊逸如画，即使是昏迷也那么美。
莲夙替他掖好被角，心里思绪万千。
到底发生了什么，居然让师父伤成这样，真的是夜枭干的？
萧子墨是仙界第一人，与神兽对抗也并不是不可能，实力平衡了仙与神的鸿沟，即使他无法跨越空间，也能及时躲开夜枭的攻击。
除非……是有什么让萧子墨牵住了心神。
可，莲夙托着腮，这个想法不怎么成立啊，这世上能牵住自家师父心神的东西可……好像没有吧？
唯一的……
莲夙想到一个可能，这个想法刚萌生就让她掐灭了，师父不可能因为她出神的，应该不会。
“唔……”莲夙低吟一声，抬头看了看天色，这么晚了，也到了发作的时间了。
夜枭的毒向来阴狠，更何况她还是被逼喝下毒血，此刻她正体验一种蚀骨般的痛，仿佛千万只虫一遍又一遍啃唾她的身体，她咬着牙，背影坚毅如石铸。
她不想让任何人担心，更不想让任何人为难。
冷汗一滴一滴砸在手心，莲夙死死抓住萧子墨的被角，让自己不要出声……就是这样的痛，她三天里每天都要尝一次。
莲夙脸上的表情苦笑难辨，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成长的这么快，只一个睁眼闭眼间。
冷汗顺着她较几日前比起尖削了的下颚滴落在萧子墨的手上。
出乎意料的，他的眉皱起了，眉宇成峰。
他感觉到一股忧伤的气息就在身旁，那气息的来源让他皱起眉头，这似莲似桃的香味不该夹杂着如此哀痛的气息……
脸颊一湿，萧子墨登时清醒过来，入目的是莲夙咬紧唇的样子。
看清她的脸，萧子墨心中一块大石落定，在莲夙惊喜的目光中费力的牵起嘴角。
“莲儿，为师找到你了……”
一瞬间，莲夙的眼登时红了，双手紧紧捂着胸口，死死咬住嘴唇不发出声音……
左胸口内那不断跳动的东西怎么那么痛？
萧子墨再确认她无事后又昏了过去。
莲夙见他醒来还来不及高兴，又看他昏了过去，忙站起身查看。
由于站起动作过急，椅子倒在地上。
椅子倒在地上的瞬间，门咣的一声被撞开，妖十三的身影闯入室内。
见室内的情景，妖十三猜出个大概。
二话不说直接向萧子墨身旁走去。
仙元如不要钱般涌入萧子墨的体内，妖十三却没有一分的惋惜，他安慰自己，没事，只要她开心就好。
莲夙看着妖十三的背影，咬紧下唇，思绪翻江倒海涌来。
即使在昏迷中，萧子墨还是因疼痛眉头皱的紧紧的，莲夙默默看着，眉头不自觉的皱紧。
嘴唇蠕动，最后还是没有说出一句。
她凭什么去要他手中的夜枭心脏？
她想医治自己的师父，妖十三肯定也怀着这样的心情想医治他心中的那个女孩。
她凭什么去要求他呢？
莲夙闭上眼，她和妖十三只隔了一步之遥。
但，此刻她却觉得这一步，比天涯还要远……
这距离，是她选择的……
“一会他就能醒来了，一段时间内不会再昏。”妖十三开口，背对着莲夙，如果此刻莲夙能看到他的脸定会大吃一惊。
本就苍白的脸颊越发苍白，书生气的面孔上满是冷汗。
不想让她看到他狼狈的样子，他怕她担心……
他总是这样，细致的照顾着莲夙每一丝情绪。
半晌，莲夙的声音传来，有几分颤抖：“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这是第二次问，妖十三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么执着于这个问题，仙元力抽空的脱力感没有给他机会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离去。
“给我三天……”看着他毫不回头的背影，莲夙呢喃。
第六十一章 心照不宣
莲夙与萧子墨对视着，然后眼眸弯成月牙，大大微笑。
萧子墨看着她的笑容，也难得的牵起嘴角。
莲夙看他醒来，却没有表露出萧子墨想象中的欢喜，似松了口气，她此刻很累。
两人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对方，各自心照不宣。
萧子墨的胸口包扎的有些笨拙，他能想到是出自自家小徒之手。
初看，他一惊，她给他包扎……那他的衣服多半也出自小徒之手……
反观莲夙，一脸理所当然，萧子墨知道了，这孩子还小，没有男女意识，索性伤的只是上半身。
两人什么也不说，却也不觉得无趣。
萧子墨的胸口还隐隐作痛，他自知夜枭毒已基本等于无解，也不执于生死，一脸的淡然。
此刻，他只是有些放不下面前这个小徒弟。
他这一生，聊想起来都是被苍生二字贯穿，众生敬他，却也惧他……
没有人敢靠近他，因为他的周身始终笼罩着杀气，这样已经很久了，他自己都忘了怎么笑……自小被送上沧流山，众人都惧他，不光因为他的惊人天赋，他天生就带着一种让人害怕的气息，是杀气。最开始的失落，到最后的无所谓，萧子墨习惯了这样的惧怕，直到……那一日在洛伽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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