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要露出那样的眼神?
“咳……”陌上云底咳一声,提醒众人,抑或提醒萧子墨该开始了。
萧子墨默然,垂下眸子,腰间的断尘长剑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沧流山莲夙私闯禁地偷盗仙剑陨天,可有异议?”陌上云威严的声音通过内力响彻诛仙台上空。
莲夙默不作声,低垂着眸子,长发散乱在她的脸颊旁,没有人看得清她的神色。
她要说什么?证据确凿,她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说多是过,多说是错。
她懂。
陌上云翻手间只有巴掌大小的通天镜变得巨大,其上将那日的情形再演了一遍,再众仙众门派都在场的情况下。
一时怒骂声哀叹声响彻整个诛仙台。
“沧流山弟子莲夙偷盗陨天剑,便罚……”
“且慢。”一声轻喝,萧子墨踏出一步:“这是我教徒无方,便让我自行了结。”
“这……”陌上云迟疑。
“这恐怕有些不妥把?她是上仙你的弟子,怕是……”怕是你会包庇。说话者是封天门掌门,闻声众仙连连附和。
“众仙家请安静。”陌上云挥手示意,他是担心,但和他们担心的恰恰相反……算了,就当卖自己师弟一个面子。
“师弟,自家事要自家解决,你自行了断吧。”
沧流掌门已经开口,众仙再怎么不愿也无法说什么,便安下心来看这事态的发展。
那抹白影穿越人潮,向她缓缓行来,一步一步……
似踩在她的心上,那几步并不长,但在莲夙看来却犹如一生一世,每一部都给她带来心灵上的煎熬,似连时间都停止了,在他走近的那一刻,莲夙好不容易维持起来的理智就那么开始缓缓塌陷……
“师父……”她轻轻的呢喃着,委屈将她的心揪成一团,她到底还是个孩子,再怎么的想明白在见到一个长辈时总会对他抱有着希望:“师父……徒儿是被冤枉的……徒儿……”
声音戛然而止,断尘出鞘的冰冷剑光打断了她接下来的所有话语,一步一步……
萧子墨站在她的面前,长剑断尘在她惊愕的眸子里映出肃杀的影子,直指她的眉心!
萧子墨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冷冷的,淡淡的,开口时的语气毫无波澜:“孽徒,如今证据确凿,还想狡辩什么!从实交代从犯是谁!”
“没有……”莲夙的目光紧紧盯着眉心的断尘剑,她的师父要伤害她么?
她不敢说不相信,只是不愿相信。
果然,断尘剑冰冷肃杀的气息移开了她的眉心……
但下一刻,她便高兴不起来了……
断尘剑翻飞挽出一朵朵剑花
伴随着众人惊愕的声音,萧子墨手腕翻转间一枚银针飞出,准确无误的钉在了莲夙的七关之一的穴位上!
众人惊呼:“分魂针!”
人有七关,如钉死便必死无疑。
而这分魂针却是不光钉在肉体上,也钉在灵魂上,七针满,从此魂飞魄散,六界再无此人。
连转世的机会也没有……
而她的师父……也正用这样的方法对付她……
相对比于成为一种杀人的武器,分魂针还是更适合作为一种刑罚,一针落下,全身皆会如万虫啃噬般疼,且每添一针疼痛翻倍。
银光如水,两道银影直钉她的穴位,莲夙的脸登时白如纸片。
“可愿交代?”萧子墨的声音毫无波澜,没有一丝不忍:“孽徒,还不认罪!”
“师父,明鉴……”莲夙咬紧牙,牙关都在打颤,认罪,没有罪要认哪门子罪!
“你……”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替他顶罪么!那一日他亲眼见到她跟着妖十三走出长生殿……
“好……好!”
一股无名火瞬间涌上萧子墨的心头,他的理智就像在暴风中摇曳的烛火。手一扬,三根分魂针毫不留情的向莲夙袭来,莲夙的眼里却仿佛看不到这些针,只有一个无情的人。
她相信谎言,相信欺骗,甚至相信无边无际的空话。
却始终不敢相信,他会伤害她……
就那么愣愣的望着眼前的白袍身影,移动也不敢动。
自嘲一笑,这疼痛对她而言其实不算什么,更疼得都微笑着尝过,何况这点疼?
看着她越发迷茫的眸子,却依旧不肯说出那人的名字,萧子墨掩盖在长发下的眸中一道红光隐晦闪过,萧子墨的眼神中是谁也没有发现的疯狂,对视着,最终他一把扔开手中的银针,银针直直向台下落去,愣愣看着这场审讯的人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慌忙躲开直直飞来的凶器。
白衣中一直低垂的手腕翻转,断尘剑于空中划出最绝情的弧度,莲夙愣愣的望着它华美的剑身,眼神惊愕,满是心痛。
伴随着众人的惊呼声,手起刀落间,十六道伤口处鲜血如注,却又被白衣吸收,在那袭白衣上晕染开来,莲夙感觉到伤口处流失的不仅仅是鲜血,还有她拜师这么多年来积攒下的所有仙元……
他竟生生割断了她的七经八脉,泄了她的一身仙气!
“你认不认罪!”萧子墨一声大吼,缓缓别开脸,对面前颓然倒地的徒弟视而不见……
莲夙只觉得身体越发无力,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眼前一片漆黑,是到夜晚了么?
她的眼前突然浮现多少年前那个夜晚,沧流山上孤独的身影遗世独立,孤自抚琴,多少的繁华也掩盖不住他的孤寂……
那一刻,她便在心里发誓,再不让他孤单……
此刻,她猜她做不到了。
众仙看不到的角度中,萧子墨的眼神缓缓恢复清澈,茫然的望着趴在地上犹如血人的身影,还有沾满鲜血的沧流剑……继而茫然的望着自己的双手。
这,是他干的?
“莲儿……”下意识向前一步,莲夙却瑟缩着,对他起了抗拒……
而众仙则别过脸,满目的不忍,尤其是一向以为善的禅宗弟子皆齐声低诵:“阿弥陀佛……”
莲夙微缩的瞳孔中是他绝情的面孔,她小小的身躯就那么蜷成一团,显得更加渺小,犹如半粒微尘,连一粒都不够。
她不看他,他的目光却紧紧盯着她,似要将她扒下一层皮。
莲夙强撑起身站起,摇摇欲坠的身躯仿佛花尖上坠下的露珠,她牵起嘴角,冲萧子墨柔柔的笑着,一瞬间他似乎听到了春暖花开的声音,但下一刻,天地却都黑了。
莲夙说:“师父……放过莲儿好么?”
一切喧嚣此刻在萧子墨耳中都失去了声音。
“啪啪啪……”连连三声鼓掌,众人闻声皆回头,一女子一袭灰衣从人群中缓步行来,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手掌,缓步行到莲夙身旁,声音却刺耳如猫抓。
“啧,看来奴家错过一场好戏啊……”
莲夙的瞳孔蓦然放大,是夜枭!
第七十三章 若你成灰
肃杀无声,一片叶自树上坠落,在即将落地的瞬间被凌乱的杀气斩成碎片。
萧子墨足尖点地,身形暴射开来,断尘剑于半空中挽出数朵剑花,剑光涟漪,绝美,却又杀机暗藏。
剑身横扫夜枭颈部,却在即将触近的那一瞬间她的身体向后倾斜,躲过凌厉的杀招,萧子墨见状右手一松,断尘剑失去操控在半空中停顿的那么一瞬间,左手一把接过剑柄再次横扫回来。
夜枭挑眉,刚要起身的动作就那么生生又逼了回去。断尘剑紧贴着她的鼻尖扫过,只瞬间夜枭便消失在原地,几绺削断的发丝飘飘扬扬散落一地。
众人站在原地却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沧流上仙都对付不了的人,他们上去不是添乱么?
气息一转,萧子墨脚下踏出凌波微步,直直向莲夙身旁砍去,刚出现在莲夙身旁的夜枭一愣,似未想到他的速度会如此之快,足尖点地间诛仙台的地面上被生生踏出一个坑,借着这股冲力,夜枭直直向半空中飞去。
白衣翩然,萧子墨的眼神冷历,一脚踏下间诛仙台上又出现一个坑,他却无心顾及,挥剑直冲夜枭砍去。
夜枭也不惊慌,一指弹在断尘流转着冷光的剑身上,看似无力的一指竟将断尘生生弹离了轨道!
剑身一歪,萧子墨的脸上是少有的凝重,剑身受了外力直直向他的胸膛砍来,他索性也借着这股力倒提剑柄狠狠向夜枭的命门击去。
剑柄轨迹一顿,夜枭单手挡在命门上,断尘剑柄此刻击在她的手心中,她却毫无痛苦的表情,脸上满是不屑的神情。
五指成爪,指尖尖利,隐隐带着绿光,萧子墨知道,那是淬毒的光。
眉头再次皱紧,却见面前对打的身影再次消失,身形一闪间夜枭已出现在百丈下的诛仙台上莲夙的身旁。
萧子墨隐隐觉得头疼,这神与仙之间的那道屏障犹如海天只差啊……
远看以为已然近的许多,离得越近越知其差距有多大……
但此时的情形不允许他发呆,凌波微步踩到极致,飘逸如蝶戏花丛,翩然若鸿过江岸,只瞬间断尘剑又一次砸在诛仙台上,而夜枭早已飞到半空中,萧子墨倒提断尘剑,双手动作如飞瞬间捏出无数手诀,一朵朵冰莲浮现在半空中,从最初的飘渺变为真实,缓缓绽开片片花瓣将夜枭围在冰莲之间。
萧子墨眉宇轻皱翻身间立于一朵冰莲之上,白衣冰莲,是说不出的脱俗。
在他站里的瞬间,朵朵冰莲如玉的花瓣上升腾起点点白色火焰,带着炽热到让人头皮发麻的温度。
此刻的夜枭却不复刚才的灵巧,手忙脚乱的应付着飘舞的冰莲。
定然有诈……
萧子墨暗道,翻手间断尘剑直刺夜枭的胸口。
“呲……”是锦锻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场中分外清晰,响彻众人的耳畔,众人也皆松了口气……
不知为何,萧子墨却觉得自己左胸口的地方很疼很疼,好像砍到的是他不是她。
断尘剑没入夜枭的胸膛,从她的背后穿出,她的眸中满是惊愕的望着他,那目光中无法言明的感情让萧子墨只觉得迷茫……
为何她会是这样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