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进南木着一张脸瞧她,聂染青扭过头去看她手边的绿叶。习进南叹了口气,把她爬山途中一直在喝的水扔到背包里,腾出一只手来伸向她:“现在休息够了没?走吧,我扶着你。”
聂染青回头,仰着脸瞧了瞧他的眼神,一双眼泛着深潭的波光,黝黯深邃。接着她从上往下看,路过他解开的领口扣子,然后是挺拔的身板,最后目光落到习进南半捋起的袖子上,然后是小臂,接着是手腕处,再接着到纹路清晰的手掌,以及骨节分明的手指,每一处聂染青全都打量得仔仔细细。
她正想把手放上去,面前的手臂忽然消失,再抬眼,习进南已经转身兀自走在了前面。走得很快,并且一声不吭。
聂染青仰着头真想长叹一口气,看到习进南越来越远,还是快走了几步跟了上去。
她突然想到了孙悟空,那只聪明又武功高强的猴子,金箍棒耍得无神能敌,却到底还是败在了如来佛的手中。毕竟如来佛是佛,不是神。佛总是明智而超脱的,见到泼猴的取闹只是淡淡一笑,随手的一个法术就让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不得翻身。其实聂染青一直认为如来佛不是宽容,而是更加小气。什么公平公正,纯粹是胡扯,那种情况下,撇开悬殊的法术对比不提,连身形都是巨大的落差,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明显是以大欺小,偏偏还要露出一副慈悲的模样,让人气不得怨不得。
所谓的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若是用现代的一个词来形容,也许有时也可以简称为腹黑。也许如来佛祖就算是一个例子,而且……身边这个人也是。
平时若是斗嘴,聂染青能大胜楚尘,和局姚蜜,刺激聂染兮,可在习进南面前却只有完败的份。这个想法让聂染青十分的不甘心,不禁又看了眼习进南,并且是从头到脚地瞄了一遍,透着怀疑和不情愿,可习进南却一直没反应。
他就不怕憋死。聂染青恨恨。
甚至到了下一处歇息的地方,习进南那美好的唇线依旧微微抿着,眸中墨色一片,一点波澜都没有。聂染青在心中对自己说了三遍“要宽容要大度”,面上摆出亲切的笑意,满眼真诚,好声好气:“你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水都在他的手里,她还问这种问题。习进南那么聪明一个人,看她那眼神就知道她的意思。于是把水瓶递给她,亲眼看着她喝下去,聂染青把水瓶还给他的时候,他居然很奇怪地开始有了点微笑,并且慢吞吞地吐出一个字:“猪。”然后他轻笑了一下,似乎愉悦了一点,用同样的语调继续说:“注水猪,又注水又是猪。”
聂染青气噎,简直想扑过去扯他的面皮。忽然又觉得这话十分熟悉,略略回忆了一下,电石火光间蓦地想了起来,一抬眼,正对上习进南戏谑的目光,立时觉得有些窘迫:“喂!”
“唔,我在。”习进南笑得很邪恶,甚至还故作思考,“其实我觉得,注水猪比狼猪要合理吧,好歹在汉语里还有这个词。”
“好歹你个小气鬼,”聂染青嗤一声,“您就使劲美吧。”
习进南逞了嘴快,面容缓和了不少,眉眼开始浮现暖意,甚至脸颊上都可以看到隐隐的酒窝。这笑容好看得要命,仿佛冰川融化,似乎连最倔强的棱角都柔和了下来。
甚至堪比他俩在半山腰刚见面时他露出的那种笑意。聂染青有点想叹息,此刻她居然很诡异地想到了古代那位烽火戏诸侯,只为求美人一笑的昏君。
她有些发愣,以至习进南捉住她的手的时候,她连一丝反抗都没有。
习进南的手掌依旧是微凉而干燥,她的手很小,他整个都包了起来。聂染青比他矮,又穿着运动鞋,两人走在一起的时候她十分有压迫感。
习进南的嘴角有浅浅的笑意,似乎是心情不错,甚至肯十分迁就她缓慢得如乌龟般的速度。却又依旧是镇静又沉稳,处之泰然,眉目清朗,仿佛泰山压顶都不会变色。聂染青看着他的模样,她忽然有一种久违却又熟悉的感觉从心底慢慢升了起来,仿佛浮木靠了岸,或者是鸟儿归了巢。聂染青忽然生出了一个想法,她隐约觉得,此刻就算她要求习进南背她上山,他怕是也会答应。
这奇怪的想法愈发强烈,简直让她跃跃欲试。于是聂染青真的开始挑衅,他走得越慢聂染青就越假意抱怨:“你是在显摆你的腿比我的长吗?为什么要走这么快?”
“我刚刚数了下,半分钟内我们只走了十个台阶。”
“……你去死。我不管,你就是走太快了,我累得要命。”
结果习进南真的更加慢了下来,于是两人的速度已经从乌龟慢到了蜗牛的级别。聂染青瞪大眼,仿佛是不可相信。后来她如赌徒般挑衅他上了瘾,第四次发话:“你明明说还有10分钟就能到山顶,现在已经过了20分钟了。”
习进南瞅了她一眼,分明是看出了她的恶趣味,于是也就毫不犹豫地回击了过去:“我没有。”
“你有。”
他懒洋洋的调调传过来:“你有证据吗?”
“……”聂染青咬牙,扣住他的手指头使力往下拽,却是无果。习进南连眼睛都不眨,聂染青到后来连自己都觉得十分无趣,于是愤然,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最后一次使劲把他往下拖,恨不能把他的整只胳膊都给卸掉。结果习进南也正好松了力气,聂染青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两个人身体不稳一起往前倾,眼看就要扑到地面,聂染青的呼声还未发出,就感觉到自己已经被稳稳地捞起。
习进南把手放开,笑意湛明,悠闲自然得像是天边的云,抱着双臂看着她,故作思考:“你说这叫不叫自作孽呢。”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还摆出这么闲适的模样。聂染青咬牙发誓,如果再让她看到习进南这种冷眼旁观戏谑看热闹的表情,她绝对不客气。
当然,聂染青同时也很自我鄙弃地想,这次就算了……
山顶少不了香烟袅袅的寺庙,檐角挂着几个铜风铃,山顶风大,风铃正响个不停。他们还未进门就问到了浓烈的熏香味道,里面有僧人双手合十,还有游客正在往一个圆形的池子中撒着硬币。而那个早已铺了厚厚几层硬币的池子,不问也知道,必定是许愿池。
还有人在许愿和还愿,手里拿着红色的高香,正虔诚地深深跪拜。聂染青虽并不迷信这种东西,但是在这种环境下,却还是产生了一种肃穆感。
聂染青到底还是向许愿池里随意扔了几枚硬币,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硬币是习进南提供的,聂染青在闭着眼许愿的时候想到了这一点,犹豫了一下,以他为对象许了愿。
愿望很简单,只有四个字,平安健康。在聂染青的意识里,这世上没有比这个更来得重要的了。
不过等她睁开眼,忽又觉得自己刚刚许的愿根本不算,一是心不诚,二还是心不诚。总之她许愿的时候就不专心,也没好好祈祷,可她偏偏还是自己提出来要许愿的。
真是矛盾。聂染青扯扯嘴角,心想,佛家要是收了她这等叛逆的女弟子,不知会不会像红孩儿那样给她也束了五个圈儿。
她回到习进南身边,说:“拿你的钱许你的愿,刚刚我是帮你祈祷的,不过你不必表示感谢。我心领了。”
习进南轻笑了一下,聂染青又说:“其实我刚刚没什么诚意,这愿望不成真也就罢了,只要不反着来就行了。”
“你许了什么愿?”
“不能说,说出来就更不准了。”
第 四十一 章
41、
习进南一直在提醒天色已晚该下山了,聂染青就一直指着迟迟不坠的夕阳,然后跟着那堆绚烂的晚霞一起负隅顽抗。反正聂染青笃定了他不能拿她怎么样,撑死他就扔下她不管,可她还有两条腿以及几张红色的钞票,足够她自己走到索道那里然后买票下山。
不过两人还是按照习进南的意思早早地下了山,因为聂染青忘记了自己的背包在习进南的手里,他拎着包在前面走,还不肯还给她,聂染青就只能不甘心地在后面跟着,这方法简直比观世音给红孩儿套五个圈还奏效。
早知道她就自己拎着,就算累也比现在受人牵制强,聂染青无限悲哀地感叹,人啊,总是贪小便宜吃大亏。
两人在天黑之前一起到了一家酒店,因为是旅游淡季,所以一人一间套房的要求可以满足,也因为是淡季,所以前台的服务小姐都闲情逸致得很,态度虽然微笑恭敬又礼貌,却还是藏不住打量的眼神。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们。明明聂染青和习进南就像是一对夫妻的模样,但是男士询问的时候女士却爱答不理,女士抗议的时候男士也置若罔闻,可是偏偏又配合得十分默契,但是这样默契却又偏偏要两套房间,这还不算完,两人拿到房卡后,男士脸色还不怎么好,女士表情则更是差。
无论从哪方面看,这情景都分外的诡异。
聂染青被她们的眼神弄得浑身不自在,不管这些目光是落在他身上还是她身上还是他们身上,她都觉得不舒服,简直想甩手一走了之。
两人去了酒店一层吃晚餐。期间习进南接到电话,那边还没有说完,他就说了声“今晚不行,我没时间”,接着便是挂断。
聂染青问:“有事?”
习进南冲着她浅浅地一笑,从打电话的不耐烦又回到了云淡风轻:“小事。”
聂染青颇怀疑地看着他:“小事能在这个时间点打过来?就算还不到吃饭的时间,但是也应该是下班了。难道你晚上有饭局?”
“你很关心么?”
“……”聂染青突然意识到自己管得太多了,摆了摆手,“当我没问。”
不过话说回来,聂染青突然发现,习进南一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都会这么反问,聂染青除了无语还是无语,明明他每次转移话题的时候都用的是同一种招数,可她偏偏每次还都特没用地真在他那连花招都不算的伎俩下落败。
这滋味不怎么好,聂染青感到十分的挫败。
两人的套房挨着,卧室还带着一个露天的阳台。聂染青洗漱完毕后就独自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