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身去,长袍垂地身形颀长,乌黑的发丝如倾瀑一般垂在腰间,步履缓慢从容优雅,似乎要去赴一场盛大的席宴,而不是去接受惩罚一般。
落月将血奴一直牢牢的捏在手心,看着他们的身影走得远了,才松了一口气,将手心缓缓摊开。
拿起刚刚夜白用过的玉簪,落月将簪尾拆开,里面中空,摸了摸血奴,她轻声说道:“进去吧。”
血奴不情愿的看了看她,又看看簪子,然后化成一阵白雾钻了进去。
从夜白的寝宫走出去,穿过馥郁的杏花林,再走过冰焰窟,她迟疑了一下,然后又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
皓月当空,银华倾洒。
落月理不清自己心里纷乱的头绪。
心里隐隐觉得,似乎宫里要出什么事,可是究竟是什么事,她却一点头绪也没有。
夜白一向对她淡漠至极,从不会主动与她亲近交好,可是他却接二连三的送她东西,落月细细的将那几件首饰研究了许久,终于知道了那些晶石都是从冰焰晶中提炼所得,对于邪魔有着强大的抑制能力,而今天所送的血奴,更是足以和无圣宫任何一样宝物相媲美,血奴现在还小,只要饲养得足够久,给它喂的灵血足够充足,假以时日,甚至可以和邪魔抗衡。
夜白似乎在为什么事情做准备。
而且他的这些准备,并不是近期才开始,而是从她十二岁起,便已有了足够缜密的策划。
无华池灵气冲天,隔得很远都能看到一道璀璨夺目的光华似巨大的光柱一般直上云宵,落月从袖中掏出晶杖,给守池的宫女看过之后,便走了进去。
预言石上萤化流动,一片莹白。
守池的千木跟在她身侧。
“预言石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落月看了看预言石,随口问道。
千木低了低头:“宫主,预言石在近几年之类一直没有异动,属下一直命人日夜监看,只要邪魔出世,预言石定会第一时间反应出来,属下自当马上禀报宫主。”
落月疑惑的看了那预言石一眼,点点头转身离开。
既然预言石没有反应,也没有邪魔,那么夜白在担忧什么,在顾忌什么?
落月一直从无华池走到玉池台,一路上不断有宫女向她行礼,她却仿若未见般,眉目恬淡如水,胜雪的裙纱行走间如轻云浮动,漫无目的的在整个无圣宫内穿行。
抬头望去,落月突然止住了脚步,高高的玉池台上,站着一个宛如黑点的人影。
借着极好的目力,落月看见晨殇静静的站在台上,夜风撩起他乌黑的发丝,玄青的衣袍如清浪翻飞,平常总是孩子气的笑容此时已经全然褪去,脸上是与平日全然不符的成熟与稳重。
今天的人,都有些奇怪,落月想着,没有出声,只是远远的看着他。
晨殇看了看脚下高高的玉台,他就那样迎风而立,俊逸的容颜上突然浮起一抹淡淡的微笑,落月心里似乎有什么奇异的东西浅浅的浮了上来。
从未见晨殇这样笑过,他的表情,与夜白简直如出一辙,淡然,高雅,从容,还有着不明意味的,不屑……
他将双臂轻轻的伸展开来,宽大的袖袍在夜风中被吹得鼓了起来,似是随时要乘风而去,落月突然伸出手,然后滞在空中,她在想什么,她竟然认为他随时都会离开。
自嘲的笑了笑,落月正要转身,却看到晨殇闭上双眼,乌黑的发丝在他耳际狂乱的飞舞着,然后他直直的向前倒了下去!
一声惊呼,落月御剑冲了过去,晨殇已经被火长老禁了掠影,数丈高的玉池台,倘若落下去,就算摔不死也会摔成半身不遂!
奇异的情形出现了,晨殇的身体宛如轻无重量的羽毛,在急速的下坠中缓缓收住了冲势,然后宛如巨大的青鸟一般渐渐腾空而起,与平日的掠影不同,掠影纯粹是藉着绝快的速度而保持身体不落地,而他现在,却分明是飞了起来!
落月站在银勾上面,呆呆的看着与平日完全不同的晨殇,他就那样闭着眼睛伸展双臂,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平静与恬淡,乌黑的发丝散乱的飞扬着,将他俊朗如玉的脸衬上一丝邪魅的阴柔诱惑。
晨殇轻笑一声,睁开双眼,不料与落月惊诧的眼神对了个正着,他怪叫一声,顿时像秋风中的落叶一般飘坠下来。
总算没有白冲这一趟,落月接到晨殇急坠的身体时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晨殇抓住她的衣袖,眨了眨眼睛,飞快的掩住眼里的异色,夸张的叫着:“丫头!你想要吓死我啊!”
邪魔出世
伏珠带着几个宫女匆匆走进了冰焰窟,那个红袍男子静静的闭目盘膝坐在冰焰床上,宛如画卷的容颜,眉如远山,鼻若悬胆,唇似妍花,只是没有丝毫血色。
他的神色很安静,也很淡然,与出生之时一模一样。
伏珠静静的看着他,只是自从他脱稚之时,当初那个一脸温雅的少年便凭空消失了,落月的心,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变得慢慢的封闭起来。
也许一切都是孽缘罢了,伏珠轻叹一口气,微微福了福身:“祭司大人,宫主请你出关到无华池一叙。”
他缓缓的睁开双眼,眸里幽黑如潭深不见底,淡淡的笑意掩去了所有的情绪:“宫主不是让我在此思过吗?如今才短短十天,为何又突然改了主意?”
伏珠平静的恭声回道:“预言石显示,一月之后,邪魔出世。”
夜白一愣,漆黑的眼里如云翻卷出汹涌的暗潮,他静静的坐着,脸上的表情仍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那笑意有些僵在唇角,脸上划过一闪而逝的痛楚。
伏珠低着头等着他回话,却迟迟没有听到声音,不由抬头看去,只见那个平日总是一脸从容淡泊的男子从未有过的失态,虽然仅仅是眼眸中的情绪交错,却仍然能感觉到他的忧伤。
邪魔出世并非好事,只是,他的忧伤,从何而来?
夜白眼中的暗潮汹涌翻滚也只是一瞬之间,他微微笑了笑,如画容颜舒展惬意:“原来这一天竟来得这么快。”
他的忧色已然褪去,似乎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感觉,让伏珠实在捉摸不透他的心思:“也好,早早的处理了,也省得日夜担忧。”
伏珠没有出声,只是看着他缓缓从床上起身,优雅无比,乌黑的发丝散乱的滑了下来,与殷红的衣袍衬出妖冶的颜色。
他缓缓走了出去,伏珠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不紧不慢的身形,轻轻叹了一口气。
一抹血丝从他嘴角浸了出来,只因他走在最前面,没有人看得见,夜白用袖角轻轻的拭去血迹,笑得更慵懒从容,似是最逍遥的仙人驾鹤而游。
无华池内一改往日的冷清,数十名素衣宫女垂手而立,在队列的尽头,可以看到白衣胜雪的落月,青衫飘摇的晨殇,夜白在看见晨殇的瞬间脸上表情瞬息数变,然后悄然掩在淡然的笑意里。
这回,他终是真正舒展开眉宇来。
千木和数名宫女拜了下去:“祭司大人。”
夜白轻轻的点头,微笑着让她们起身,然后眼神转向落月。
“宫主近来可好?”
落月静静的看着预言石,没有回头:“一切都如同往常一样,只是邪魔将出,血色映世,想不到姑姑刚走了,就出现了这么强大的邪魔。”
“哦?”夜白淡淡的挑了挑眉,看向千木,“是什么样的邪魔?”
千木回道:“祭司大人,这个并不是普通的邪魔,而是四大长老在五百年前合力封印的邪魔尊王紫煜。”
紫煜,一千年前世间最为瞩目的美男子,为了他最心爱的女子,倾世成魔,几乎摧毁了整个世界,他心中怨念至深,魔性蒂固,以至于四大长老不得不动用自己的元神,才合力将他制住,却仍不能杀了他,只是将他封印了起来,没想到仅仅五百年的时间,他便又要苏醒,这一次不知道又会带来多大的毁灭力量。
落月转过身来:“紫煜乃邪魔之王,实力不容小觑,看来我们只有十天的时间做准备,如果不能压制紫煜的煞气,不仅是凡世之人,就是这个无圣宫,也会断送在我的手里。”
夜白略为憔悴的容颜倏然撞入眼帘,只短短十日,他的面色又苍白了许多,似是已然经过数年的沧桑。
尽管落月已经强压下对夜白的情绪,却仍然脱口而出:“你怎么了?”
夜白勾起纤薄的唇,慵懒笑意浅浅的漾开,却料峭如冰雪拒人于千里之外:“有劳宫主挂心,夜白无恙。”
他从来都是这个样子,对于任何人的关心,似乎都一片漠然,他的眼里,装不下任何人,甚至,装不下自己。
落月淡淡的勾起唇角,她已经在他面前失态过许多次了,而如今,大敌将至,她更不能表现出一丝软弱,更不能因为儿女情长而乱了自己的心神。
“即是如此,就请祭司大人准备一二,与我合修驭魔心法。”
“夜白不用准备,现在即可开始。”
落月没有看他:“那好,伏珠,将无圣宫的素衣探遣下山注意紫煜的动静,千木,预言石有任何异动,记得随时向我禀报,其余人都先散去吧,”
伏珠千木恭声应是,其余宫女纷纷行礼退出了无华池。
落月转身欲走,却被晨殇一把拉住了手。
“丫头。”他将落月耳边的发丝顺了顺,笑着说道,“虽然那紫煜十分霸道,但你也不可为了修术而劳累过度,否则伤了精神反倒对你不利。”
落月点点头,对他笑了笑。
“那么,让我给你一个鼓励。”晨殇突然顽皮的勾起唇角,然后将头凑过来,在她额上轻轻的烙下一吻,很轻很浅,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看得清楚,落月的身体轻颤了一下。
她与晨殇虽无夫妻之实,但举行成人礼却是宫中所有人都知道的,如今他这样做并无不妥,可落月却觉得身体僵了起来,夜白在旁边,夜白还在旁边看着,她心里涌上一股小小的异样。
夜白淡然的笑着,似乎对他们的亲密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