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的温柔在大宅里无处不在,哪怕是今天的他,终於可以不再靠这些可笑的牌子艰难前行,不由再辨认别人画给他的方向,可以固执己见的选择时,他还是感到一些寂寞。
妈妈。z
我走了。再见。
爸爸,再见。
苏陌的手指抚摸过一个牌子,牌子晃动了几下,转了一面,露出背後蜡笔画的太阳公公和彩虹,愣了一下,手指犹有余温,叹了一口气,进了浴室。
温热的水淋下来,洗去几个月的血迹污秽。y
他也感谢没有见过面的兄弟。让父亲终究可以放手,让他终究可以解脱。
苏陌整顿好仪表的走出来的时候,顺利领会了他的没收多时的手机,随手拨了一个号码,却无论如何也拨不通,愣了一下,去拨冯洛的,也是漫长的占线。心里犹豫了一会,还是坐上了通往招待会现场的汽车。
他的父亲总是习惯在最後一刻才通知他,通知的媒体电视台不胜枚举,似乎有了新的继承人後,巴不得大搞特搞,让人们知道他从此坠下青云,一文不名。
苏陌看著慢慢的人群涌动微微苦笑,往前走的时候,有人替他挡开道路,他自己伸手遮住镁光灯刺眼的光芒,拨开话筒,人潮很挤,走的很慢,拥拥攘攘,步履难行。无论多嘈杂的问话声此刻听来似乎都经过了一场彻底的消音,他甚至有这个心情去感受大风飒然吹过,掀起衣角,叹一声千里快哉风。
来到台前,站在台上,他面对镜头,苏陌默默的接受提问。他们问了很多,具体而微,大略的东西都记不得了,他对公司运行的状况不再了解,只是打著官方推诿的词藻请各位拭目以待。
他们後来问他:“为什麽要走?”b
苏陌想起了他父亲跟他说的,终於有些回过神似的,微微倾身向前,对著不远外台下无数镜头话筒,说道:“我记得我父亲跟我说过,他还有别的儿子,苏氏也会有更好的领导者,带领它走向更辉煌的未来。可对我来说,值得我为他难过哭泣的人,只有一个。对值得我难过的人来说,苏陌也只有一个。我曾经顶了很多了不起的帽子,可在他眼里,他只看到一个坏脾气的男人。”
苏陌说了这句话後,似乎微微有些怅然,台下沈默一刻後,有人站起来问他:“这是你的选择,那麽在问题的最後,能不能请苏先生在此刻,对电视机前面临选择或者已经选择了的人,说一些什麽话呢?”
苏陌默默的看了看那个像水晶一样漂亮的年轻女记者,嘴角泛起一摸模糊的微笑。他想了一会,然後有些认真的握住话筒,视线环顾了一圈,电视机前也许会为了这个帅气俊美的男人放大的面孔,和这样温柔而认真的一眼恍惚良久。
苏陌想了想,最後轻声说道:“我知道选择一些事情很难,告别一些事情很难。但是我从没有害怕过什麽,世界总会在你绝望的时候,告诉你还有一些事情值得珍惜和追求。纵使是我这个告别事业和奋斗的人来说,为了那些关心我们,和我们关心的人,我的事业还需努力,奋斗还在继续……希望还在,梦想仍未死去……”
苏陌说完了这句,顿了顿,终於放下了话筒,会场在这一刻既然无声,苏陌得以顺利的走下讲台,路过女记者的时候,他轻声说了一句:“水水,欢迎回来,看来你找到了他,祝贺你。”
苏陌轻声说完,没有回头,安然闲适的向会场外走去,曾经属於他的红地毯在不远处完结。镁光灯在身後突然开始如狂风迅雷一样的闪烁起来,照得他身後一片温暖。
他们都有别人了。
而那个傻瓜喜欢哭著说
──我只有苏陌了。
苏陌笑著挑高唇角,微微低下头去。
再见,妈妈。
再见,水水。
再见往事,再见。
56
苏陌回到他住的小区的时候,冯洛正坐在石阶上等他,苏陌几步走过去把他拉起来,问:“地上冷,怎麽坐在这里?”
冯洛笑了笑任他拉著,却不起来,他说:“几个月前,伯父把他带走了,我只好坐在这里等著给你赔罪。”
苏陌的手顿了一下,然後用力把冯洛拽起来,骂了一声:“不要笑了,神神经经的。”
冯洛呵呵的笑著被他拉起来,好一会才停下来,冯洛说:“你不生我的气?”
苏陌骂道:“关你什麽事?”g
冯洛笑著说:“可我不知道他被带到哪了,你真的不怪我?”
苏陌被他弄得莫明其妙,看了他一会,然後推了一下他的头,骂了一句:“神经病。”
冯洛被苏陌推了之後笑得更加肆意,良久才停了下来,冯洛静静的看了一会苏陌,好一会才低低的问:“你有没有把我当哥们?”
苏陌愣了一会,才再次骂道:“你今天发什麽疯?老子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哥们!”
冯洛听了,又开始笑,微微笑了一会,然後小声跟苏陌说:“苏陌,耳朵凑过来。”苏陌奇怪的看了他一会,然後微仰著头,把脸凑过去wωw奇書网,冯洛对著苏陌的耳朵小声说:“其实啊──”
苏陌往後缩了一下,皱著眉头说:“痒……”
冯洛不满的招手说:“过来,过来,配合一点。”苏陌只好再次凑过去,冯洛的头发微微擦过他的脸,冯洛放慢了调子,轻声说:“我在他们车底下沾了一个计程发报器,就是我们大学常玩的那种啊──”
苏陌愣了一下,才用力推了一下冯洛说:“好小子啊你!”苏陌哈哈的笑著。
冯洛被推离他的怀里,脸色白了一下,然後也跟著笑了出来,冯洛笑著继续说:“我阻止不了伯父,不过他们似乎是直接把何授带离这里,大概想让你找不到他吧,车子往西走了310公里左右,我想你找张地图就能大概知道何授现在在哪个城市吧。”
苏陌哈哈说:“够哥们,好样的。那我走了,回头见。”他一边这样说著,一边转过身去,背对著冯洛挥了一下手。再见的意思往往是不要再见,他从没有打算对冯洛说这个字眼。
唯一的哥们吗?
他背後,冯洛笑著,继续在那个空了的屋子前坐了下来,那个为了三个人一起玩闹布置的屋子,很久以前,苏陌带著可笑的船型帽子在天花板上画黑色和红色的太阳和花朵,苏陌对著莫水水说:“你别管戚慕商那个小子,老子画的难道不比他好?”
冯洛当时捧著一桶油漆站在旁边,苏陌未干的油漆画笔淌著颜料滴在他的脸上,顺著脸滑落,黑色和红色的思慕和泪水,他向上看去,苏陌是他黑色和红色的天空。
他永远不打算说,说他为什麽会随身带著,而不是扔掉这个,和苏陌一起在初中制作社研究出来的,登不上大雅之堂的计程器。
他永远不打算说,说他是在怎样粗暴的打斗和推攘中跌倒尘埃,这才有机会把计程器粘在车底。
他永远不打算告诉苏陌,他在那一个漆黑的晚上,转让了自己对何家遗产的百分之二十的继承权,就为了让那个暴怒之中的男人大发慈悲,先给何授止血,并收回了直接弃尸野外的决定。
他沈默著看著苏陌的背影,大理石台阶冰冷如水,再没有人粗暴的把他拉起来。
记忆中他还是那个十年前在篮球赛上扭伤了脚的别扭少年,被苏陌背在背上,湿漉漉的汗水贴著自己的一起交融,走到校医室的漫长路程,一步一步踏上去,风呼啦啦的吹过,头顶一个荷包蛋一样可笑的残阳,燃红天幕,心事就突然变了。
哪怕故事在沈默中圆满的谢场。
愿意守候的人会一辈子沈默的守候。
三百多公里外的小城市里。
一个背影消瘦的男人坐在路边的凳子上看著热腾腾的豆浆炉子发呆,须发皆白的老头问他:“还要一碗吗?”
男人摇了摇头,伸手去数自己口袋里的钱,几个月下来,从一毛到五毛的零票,已经有了厚厚一把。
自被拿走了钱包从车上扔下来那天开始,不知道多久才可以攒够回家的路费。
57
何授在这个偏远的城市在路边的椅子上坐到第三天的时候,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坐到了他旁边。何授张了张嘴想说话,後来发现自己的嘴唇嘶哑的一句话都说不出,身上血迹什麽的沾满衣襟,散发出恶臭。
老人笑著问:“你要不要试试帮我做点事,我可以管你吃住哦。”
何授听了这句话,就踉跄著爬起来,嘶哑的挤出几个字,他问:“有钱吗?”
老人哈哈的大笑:“老头子可没什麽钱呢,我只是看著别人都在扩充生意,卖了几十年的豆浆,也想卖些别的,可老头子一个管不过来,那些小年轻打工可不便宜啊。小兄弟你也要工资吗?”
何授微微红了一下脸,但他想他的面孔大概早已脏的看不清了,於是他有些放心的说:“我要攒钱,坐火车回家。”
老人呵呵的笑著把他拉起来:“这里没通火车哦,原本还有人肯载陌生人搭顺风车去别的地方,这几年也没人肯了,你要去的地方远吗?汽车车费可贵了。”
何授看到自己的手弄脏了老人的衣服,脸红的更加的厉害,於是小心的问:“那到C城大概要多少钱?”
老人愣了一下,似乎也不好意思打击何授的积极性,只是呵呵笑著说:“认真打工的话,也不久。”
就算何授这几天只是在椅子上静静的坐著看著,也知道这个小城市并不繁华,零落的城市规划,连污染也没有蔓延到这里,晚上还能在天空看到不曾陨落的满天繁星,比以前更广袤的星空。
只能凭著一条公路进出这里,何授想,难怪苏陌的爸爸要把自己扔到这个偏远的地方。他跟著老人往前走,无视周围稀少行人投来侧目的眼光。老人花了钱,给何授买了一张澡堂的票,雇了一个小格子间,他红著脸脏兮兮的走进去,把脏衣服脱了,用肥皂认认真真的洗了一遍,看到手臂上那个不长却很深的粉红色伤疤,愣了一下,然後继续用力的洗著身子。这段时间里,老人从他家里拿了几件发白却烫的很干净的衣服,从挡板的缝隙里递给何授。
洗到15分锺的时候,热水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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