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舒缓而慵懒,仿佛一点也不担心燕阳和百里尘,一点也不在意颈间的刀,一点也不顾忌怀中的可儿已经不是当年的可儿,随时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下层甲板上,水手们已经得到命令,正在迅速地拉扯着船帆转向。
伴着咯吱吱的轮盘声响,三座高帆无一例外地转向,大船缓缓地停在了江上,一点点地打横。
帆落下来,锚抛下去,船停住了。
“你们退下!”楚城轻声下令,目光始终不曾离开独孤月的侧脸。
身后,众侍女行礼退下,下层甲板上的水手们也被赶回底舱。
甲板上,除了夜风,便只剩下独孤月和楚城。
“楚城!”第一次正色看向他的脸,独孤月语气严肃,“你究竟想干什么?!”
“和楚央做对!”楚城的语气一本正经。
他的直率,出乎独孤月的意料。
一位公主,四个男人!(19)
一位公主,四个男人!(19)
“他强奸了我的母妃,所以我恨他!”没有等独孤月再问,楚城抬起脸,注视着无尽的黑夜,娓娓道来,“十年来,我就像你四年前那么大,我的母妃是整个楚国后宫中最美丽的女人,父王出宫的时候在一条溪边看到她在洗衣,惊为天人,便将她带回宫中,那年,她才十四岁。
二年后,她生下我,直到我十岁时,一直都深得皇宠,父王甚至想要将我封为太子,可是娘说,做天子的人大多不快乐,不如做王爷好,于是父王就将我封了王。
那年秋天,父王带兵亲征,因为母妃有病便独留宫中,楚央以看病为由,到母亲宫里来,见她斜躺在榻上,美艳不可方物,便起了色心……”
楚城的语气很平淡,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微微停顿了一刻。
虽然他说的很平静,独孤月却从他呼吸的变化中感觉到了他心中强烈地情绪波动。
好一会儿,楚城才终于开口。
“他赶走了所有人,却并不知道我当时和乳母捉迷藏藏在母妃的柜子里,亲眼看到了一切!”
独孤月心中一悸。
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被人凌辱,那会是怎么样的心情,她无法想象。
“后来,他走了,母妃在床上无声垂泪,寻了一把刀想要自杀,我冲出来,抓住她的刀,求她活下来,她让我发誓,不要将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我向她发誓,她说她饿了,想吃桂花糕,我去取她拿,可是取了桂花糕回来,她却已经满身血泊地死在床上……
我坐在母亲的床头,将整盘桂花糕吃完,然后跪地发誓,总有一天,要将这所有的一切加倍奉还给楚央!
楚央想要利用燕阳要胁你和君白衣,我自然不会让他如愿!”
垂脸,楚城的桃花眼正色注视着独孤月,“我说完了,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独孤月无言,她如何能想到,一个问题引出的却是一段伤心往事。
“放开她!”
一声厉喝,突然从楚城身后传来。
一位公主,四个男人!(20)
一位公主,四个男人!(20)
独孤月猛转脸。
灯火通明的甲板上,君白衣一身夜行衣,只把头脸露在外面,手中长剑斜指,目光深邃。
看到他,独孤月的唇边立刻扬起一抹笑意来。
之前还要担心他来了会有危险,可是见到他,她仍是从心底里生出喜悦。
与她目光对视,君白衣的目光也瞬间柔和起来。
四目相对,二人一个对视,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抱着独孤月转身,楚城的目光掠过独孤月的脸,眼中却是闪过一抹冷意。
但是,他的脸上却依旧懒洋洋地笑着。
“君白衣,没想到你也来了!”
呼啦!
一阵衣袂破空声响过,瞬间,甲板四周已经落下一片黑影,并不是船上独孤月见过的侍女,这些黑影,无一例外俱是一身黑衣,头脸也被黑巾蒙住,只露出眼睛。
手中武器不尽相同,只是从那身形可以看出,俱是女子。
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态没有半点动摇,君白衣淡淡地冷哼,“为了白衣,十三王爷把罗刹门都动用了,真是受宠若惊!”
“哈……”楚城朗声一笑,“君先生身为一国之主,为了朋友却可舍身犯险,楚某也同样佩服的很!”
“我要带她走!”君白衣沉声开口,语气琚傲。
“可是,我不想!”楚城淡笑着,针锋相对。
“你没有选择的权力!”君白衣的目光掠过独孤月横在楚城颈上的短刃,“月儿,跟我走!”
向君白衣轻轻点头,独孤月这才沉语出声,“楚城,放开我!”
垂脸看着怀中那张精致的小脸,楚城的语气中隐有些忧伤,“你真的要跟他走?!”
“没错!”独孤月语气干脆。
“可儿,对不起,我不想让你走!”楚城的语气无比温柔,抱着她的手掌却紧实如铁钳,“而且,我还有一个人想见给你,我想你见了他,只怕就不会想走了!”
轻吸口气,楚城扬声高喝。
“初星!”
一位公主,四个男人!(21)
一位公主,四个男人!(21)
脚步轻响,初星带着几个从门内鱼贯而出,在她身后,两个侍女拖着一个人。
一件并不合体的浅色外袍,因为身上缠了绳索而变形,越显得捉襟见肘,削瘦的一张俊脸面色苍白如纸,似乎是刚从暗处出来,不适合甲板上的光亮,眼睛紧紧地眯着。
却是,燕阳!
独孤月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如此经营,没想到,却依旧中了他的计。
楚城,果然妖孽!
“百里尘,现在何处?!”原本已经微微有些松懈的刃,再一次抵在了楚城的要害。
“百里尘,如果命好,或者留在楚江有个全尸!”楚城淡淡地答,语气无比轻松,很明显,对于百里尘,他并不在意。
“你!”独孤月咬牙切齿,想要斥骂,视线却是突然一阵恍惚。
“可儿,你累了,我想是该好好睡一觉的时候了!”勾着唇角,楚城笑得无比妖娆。
心中明白自己是被他动了手脚,独孤月猛地一咬嘴唇,用疼痛让自己清醒起来,最后向君白衣转过脸,“白衣,快……走……”
勉强说出一个走字,她的意识便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啪!
象牙手柄的短刃落在漆过油的红桐木甲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头一歪,独孤月无力地晕倒在楚城的怀中。
“月儿!”君白衣眼看着独孤月晕迷,心中一紧,便要扑过去。
“站在那里,不要动!”楚城懒洋洋地开口,没有威胁,胜过威胁。
收脚重新站定,君白衣目光如炬,眼中满含杀机,“若她有事,你必死!”
垂眼看看怀中独孤月的睡容,楚城缓缓抬眼与他对视,“你有多在意她?!”
“在白衣眼中,月儿胜过所有?!”君白衣朗声答,语气中没有半点做作调侃。
“所有?!”楚城不以为然地冷哼,“若要你为她放弃这天下,你肯吗?!”
一位公主,四个男人!(22)
一位公主,四个男人!(22)
“天下?!”君白衣冷笑,“在我眼中,这天下甚至比不上月儿的一根汗毛!”
他的语气洒脱无比,回答之前没有半点犹豫。
夜风吹起他散落在肩上的黑发,那个被一众敌人包围在正中间的年轻男子,语气琚傲,腰背挺直如枪。
身上,自有不羁如帝王的气势。
目光中,却只有那昏睡着的独孤月一人。
反抗燕惊云,不过是被迫,他不想反,却也不想自己成为他人刀下之肉,案上之鱼。
据幽州而立,不过是为了那几万的鹰骑军,有一个立足之处,他平日里虽然冷情,却将这几万人俱是看做自己兄弟,为了他们而出生入死。
年初起开始对外扩张,不过是知道独孤月已经准备好了要收复失地,他的出兵就是牵制楚央,让楚央顾此顾不得彼,为独孤月分担压力。
自始至终,这天下,这江山,这权势富贵,他从来不曾真正看在眼里。
要不然,也不会在幽州一伏就是三年。
要不然,也不会以天子之位,仍舍身犯险,只为了救回燕阳。
要不然,也不会只是因为猜到那人是独孤月,立刻便改变计划,不顾一切地到楚城的船上来。
他便是说恨她,怨她,恨她,责她,却也不过是因为在意。
正如他自己所说,在有她之前,他就是君白衣。
独守在汴梁城,每日里练兵骑兵,坐在塞外吹进来的风中饮酒,身上白衣如雪,不染这世间微尘。
有了她,他便不再只是君白衣。
她在他身上留下了她的痕迹,也在他心上留下了痕迹。
无论哪个,都将终身相随。
天下,这等虚物,又怎么能与独孤月比上哪怕一比?!
侧脸看着那琚傲而立的男子,楚城突然有些了解,为什么独孤月见到他时会有那样的笑意。
突然,对这个男子,楚城控制不住地生出几分羡慕。
当然,只是瞬间,他已经重新变成了那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楚城。
“好!既然如此,我们就做个交易!”
一位公主,四个男人!(23)
一位公主,四个男人!(23)
“什么交易?!”君白衣不卑不亢地反问。
“你帮我对抗楚央,我把可儿还给你!”楚城淡笑着答。
“她叫月儿,不叫可儿!”君白衣严肃地更正。
楚城轻笑出声,垂脸注视着怀中的独孤月,“可儿,是我给她起的名字!”
“你没有那个权利!”君白衣的目光柔和地掠过楚城手中独孤月的脸,“而且,我也不会拿月儿和你做什么交易!”
楚城挑眉,眼露不解。
“难道你不担心她?!”
“自然担心!”
“即然担心,为何不答应?”
“因为我说过不会拿她做什么交易!”君白衣缓缓抬起手中的剑,“而且,我现在就会带她走!”
走字话音未落,君白衣的人已经化成一道残影。
快,闪电般地快,快到一众罗刹门的杀手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他的人已经消失在原地。
噗噗噗!
君白衣动起来的同时,无数箭羽也如飞蝗一般,从黑暗的江面上飞射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