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德鸿哂笑道:“难为总管大人这保姆当的!”
“先生客气,些许几个小钱,只怕是照料得不够周道。”,小德张笑道。
“那看来,我们一船货物,总管大人也一并照料了?”
小德张正色道:“不——分文未取。”
“分文未取?!”,众人诧异道。
“正是!非但分文未取,沿途还有袁世凯的警察队伍暗中保护!”
“总管大人真是慷慨,见利不动心,真乃仁者尔。”,隆泰并不相信,冷笑道。
“圣人言,廉者不饮盗泉之水,不过,我要说,我小德张贪财,不怕明着告诉诸位,我算得上是富可敌国,你们那些个东西,只有老总管还拿做棺材本儿,在我眼里,无非就那么回事儿。”
“当然,这也是我向各位表达诚意的方式。”
曾德鸿听他绕了那么一大圈子,心里七上八下,到底小德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好啦,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外边人都以为我无非是想整死李莲英,非也,一个过气的糟老头子,抽大烟只剩半条命,我跟他治什么气,换回去几年,确有那份心,现在,我是瓷器,犯不上。说真的,我心里边儿倒是可怜他,哎,如今在他老人家的位置,方才体会到什么叫做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每日替皇上太后操持家务,我是时常食不得安,寝不能寐,紫禁城里万把号人,这家可真难当,不狠点儿,赶明儿人家就骑到你头上啦,所以现如今我不怪他。”
龙穴
“大清龙脉,起初我也是将信将疑,但想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几番查证,似乎有那么回事,直到你们把东西倒腾出来,这事便算坐实了,钱财我有的是,不稀罕,我要的是——”
“你要的是龙真穴!”,曾德鸿一针见血点破道。
“曾爷不愧是明白人。”
“我是什么都有,可惜身子残了,但想我张家不能绝了后!等到头来,我蹬腿儿翘辫子,没人跟得上,莫说大清朝不行了,族里人总不能代代都做太监吧。”
“所以想劳烦众位费心帮忙找到穴位,我便将祖宗山坟移去,若后代子孙飞黄腾达,也算我尽了份孝心!——那批货全当订金!怎么样?其实你们革命党是胜还是败,江山谁来坐,我都无所谓,天下终归是爱新觉罗的天下,与我何干?”
“诸位——怎么看?”,说完,小德张紧紧盯着曾德鸿问道:“曾爷怎么想,咱们可以商量商量,有话还请直说,不妨事。”
曾德鸿迅速和几个人交换眼色,他心里打起算盘,其实没什么好想的,城下之盟,不存在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小德张是留了一手没说,大家心知肚明:若是不同意,那批货立刻就被抄没。革命是国事,春秋大义所在,断然不可中途受阻,何况事到临头,临门一脚的关键时刻,更是容不得岔错。
再斜眼偷看关海山一脸苦相,必有难言之隐,想是给绑了来做人质要挟。
那还有什么说的?不过答应归答应,当得讨价还价,多占点便宜总是好的。
想了想,曾德鸿开口道:“不知公公对于龙脉宝藏如何打算?”
“你们尽可起去,我不是说了么,我富有四海,黄白之物不过在你们眼里是稀巴物儿而已,真要能找到龙穴给我,全部宝藏作为交换也是可以!”
“那——”,曾德鸿正拟开口应承,却听隆泰叫道:“我有个条件!”
“哦——隆大人还请说。”,小德张虚起眼皮问道。
隆泰目露凶光,狠狠道:“我要李莲英死无葬僧地!”
众人大为诧异,曾德鸿知道原委,便没做声,转头看看小德张,见他初时惊讶,但旋即沉静,缓言道:“隆大人与李莲英有何过节,我不知道,也不问,既要他性命,自然有你的道理,好,我可派人助你一臂之力,十三太保听你调遣。”
隆泰点点头,小德张看罢,又一一望向众人,说道:“还有什么条件都可以提。”
“我要回日本!”,千惠子忽地哭了起来。
小德张闻言,呵呵一笑道:“那算什么事!我留你作甚,不过你知晓法术,一路用得上的时候多,你放心,待得事情妥当,不单你还有田中义雄我都放你们回去!”
原来田中也被擒拿!
“田中义雄现在哪里?”,曾德鸿关切道。
小德张却是微笑不语。
“还有么——”,眼见众人无话,小德张回头道:“关爷不必担心,我自有解药备下,诸位也是一样。”,说完,小德张吩咐几句,便进来一个洋人医生,拎着黑匣子药箱。
此人拿出针筒,破开数个安瓿瓶,抽出药剂,一人一针。
众人直感觉浑身说不尽的舒坦,脑子里一片晕乎乎。
“诸位放心,此乃西洋药物,唤作吗啡,与鸦片无二,虽有安神镇痛之功效,却是上瘾,此药每日须得一针,否则精神萎靡,身若蚁啮。”,小德张得意地撇撇嘴。
曾德鸿服气地盯着他看,心道这么损的招儿真亏他能想到。
吗啡这玩意儿,他留洋的时候见识过,比鸦片厉害,很难戒断,犯了瘾就跟抽大烟的人无二,什么礼义廉耻全顾不上了。
聪明人就是聪明人,明知道众人都是硬汉,吃软不吃硬,索性来个精神统治,不由你不听话。
“众位别怪我多心,我这也是没法子啊,得罪了,不过你们不必担忧,事后自当奉上解药。”
曾德鸿是有识见的人,吗啡岂能说戒就戒,当玩儿呢,哪有什么万灵的解药,听他这么一说便想明白,看来小德张的算盘,先使唤众人做事,做完事恐怕就得杀了灭口!
他是左右盘算,眼前身陷龙潭虎穴,不答应也得答应,先出去再想辙。
曾德鸿舔舔干瘪的嘴唇,说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一切但听公公差遣!还请公公允让海山兄弟一块儿,共谋大事!”
小德张哈哈大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有何不可!”
说完,小德张唤人拎出一个盒子,拿出两件物事摆开。
赫然便是那玉石扳指和他们苦苦寻觅的羊皮踞!
“想不到吧,这踞怎么会在我手里,不瞒你们,我也是前日方才得到,此物竟藏于于乾清宫正大光明匾之内!”
“诸般经过倒不必细述,里边乃山川图绘,墓室明堂,全仰仗曾爷了。”,小德张拱手作揖道。
“待得隆大人事情了毕,众位即刻北上,左右不过这几日,清格格与众位同行。”
小德张命令式的语气不容众人争辩,摆手道:“来人呐——松绑,西花厅摆筵!款待贵客!”
众人各怀心思,一杯杯黄汤入口,索然无味,隆泰一肚皮闲气,大碗喝酒,没一会儿功夫,猫尿上头,时不时指桑骂槐,也不知道骂得是谁,小德张全当耳旁风,笑呵呵支应着吃菜。
三五两下撤去筵席,小德张漱过口,开言道:“酒足饭饱,今儿个算是给诸位践行了!日后还得仰仗各位,沿路若需帮手,尽可提调,大家舟车劳顿,在下略备薄礼,以示歉意!”,说罢手一挥,上来一名随从递上厚厚一沓银票。
“每人两万两!”
隆泰刚才还发昏的脑袋,听到这里,立刻清醒了许多,借着烛火看仔细了收入怀中。
“总管大人且放心,有琪麟打头阵,什么事儿办不成!”
曾德鸿苦笑道:“言重了。”,他斜斜地偷看一眼婉清,不知道怎的,他对这姑娘心生好感。
地图
曾德鸿年届四十,却是正儿八经的光棍儿。
刚回国那会子,兼着行伍的差事,风光体面,七里八乡说媒拉纤儿的一摞摞,从没断过,直把他家的门槛踩下去三寸。那年头像他这样的海归,可是洋物件儿,稀罕着呢,再有,看咱们这位,白净面皮,斯斯文文,英俊潇洒,四品官的顶子,那还不是一等一的抢手货?可惜,这位爷眼光忒高,大家闺秀看不上,小家碧玉受不了,见着缠小脚的就心里烦,偏爱这么干耗。岁月蹉跎,年纪渐长,胡子巴茬一大把仍然孤身一人,真急坏了老头儿老太太,死活要给说个婆家,别的不谈,能生养就成,趁着年轻赶紧下崽儿。
好在曾德鸿整日闹革命,两脚不沾地,辞了官差出门去,满世界不见踪影,偶尔托人带个口信,寄个家书啥的也就是报个平安,没人知道他的行踪,长辈们没辙,由他去了,倒是有人背后说叨,这人是不是有毛病还是身子骨差了。
此番想必是动了春心,自打第一眼看见婉清,他心里便发痒,朦朦胧胧说不出来的感觉,从来没试过,好像有只小兔子在怀里乱撞,时常盼望看第二眼,第三眼,看不到,便抓心挠肝般地难受,饶是忍耐克己的功夫到了极致,仍旧抵挡不住纷纷思绪。
这一切,隆泰和钱三收在眼里。此二人,一个号称色中恶鬼,花里魔王,一个却是江湖老道,敞锅油条,俱是人精,随即相视而笑,知道曾德鸿红鸾星动,闹了凡心,有意撮合撮合。
一行人退到屋里,十三太保奔了隔壁歇息,只留了婉清与众人商议。
曾德鸿心里紧张,又是乐开了花,脸色微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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