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退到屋里,十三太保奔了隔壁歇息,只留了婉清与众人商议。
曾德鸿心里紧张,又是乐开了花,脸色微赧,想了想,轻咳一声,仄斜了身子,松泛松泛姿势,偏是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婉清脱去日里装束,换过女儿衣,锦锻旗袍煞是衬身,精致脸庞酒窝浅现,暗香浮动,到底是格格,举手投足间彰显贵族气派。
钱三见他失了态,连连咳嗽作声,曾德鸿赶忙收拢心神,端起盖碗佯作吃茶。
婉清摆出玉石扳指和羊皮踞,款款言道:“这玉石扳指由诸位而来,个中事故已是明白,至于是何用途,还请众位一起费心参详。”
隆泰接口道:“此乃顺治爷御用之物,虽是做工精细,但刚中见柔,挂不住弓弦勾勒,上边的瑕疵毛糙,必是由其他造成,或是机关钥匙也不定。”
之前几个人已经会议多次,讨论这个扳指到底干嘛的,纵是挖空心思也想不出来,隆泰这么说,是个思路,只是天马行空,全无凭据。
婉清偷听过关海山和曾德鸿的密议,知道隆泰所言真实不虚,追问不出什么,转而打开羊皮踞,放到众人面前。
“隆大人,想必对此知之甚深了。”
隆泰把烛台拉近,几个人的脑袋凑到一块,细细观看。
踞展开,两个部分,左边山川河流,圈点满文,右边想是地宫明堂,结构复杂。
隆泰指着图画念道:“卧龙图。”
“正是!可惜只有半截儿——”,说着,婉清盯着隆泰,期待下文,她心里敞亮,这差的半截儿得着落在他身上,图楞格死的时候,谁也没交代,全说给他听了。
隆泰不是傻子,自然明白,但他才不会傻啦吧唧一五一十地透底儿,他是聪明人,差的半截图好比保命护身符,那是讨价还价的本钱,真要招了,便丧失了主动权,目前的情况,己方弱势,总得有些把柄攥在手里,否则就得乖乖听话,让人牵着鼻子走。
隆泰眨巴眨巴眼皮装作没看见,摇头晃脑,犯了迷糊,“啊?!这可难为了,上哪儿找呢?”,一个皮球踢回去。
婉清格格地笑起来,“隆大人聪明机灵,揣着明白装糊涂,生怕说了实话,回头没了筹码,是么,图楞格什么都跟你说了,这我知道。”
“咳,你说那事,我道是什么,这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三五几句体己话,交代交代后事,发发牢骚罢了,龙脉踞之事我倒想问来着,可那位爷勒啃着不说,说是死了把秘密带进棺材,给皇帝爷尽忠!我是好话一箩筐,没用!”
婉清微笑着摆摆头,不信他扯淡,“隆大人捷才,死无对证,尽可推脱。”
隆泰不依了,打起太极拳,“你这丫头怎么说的,好像我知道,故意不交代似的。”
这话透着假——太假了!是人听了都不会信。
婉清并不接话,娥眉紧蹙,一双杏眼明眸向众人逐个扫去。
关海山在一旁不吭气,打起了小九九,图楞格死之前,一番满语密议,确实说清楚了很多奥秘,但说破大天儿,踞也不能交,交了众人便没多少利用价值了,回头杀人灭口的事情指日可待,那喘气的日子可就得倒着数啦。
他看看曾德鸿,后者眨眨眼,心底清澈。
曾德鸿沉思半晌,说道:“东西不瞒你说,我们确实知道,但不能告诉你,咱们合作,各有个的底线,这东西就是我们的底线,不过你放心,应景儿的时候自然会拿出来,现如今你也别问那么多。”
婉清会意,莞尔笑道:“曾爷是个明白人,说的在理,好吧,地图之事相烦尽快补齐。不几日,咱们办完隆大人的差事即便启程,但在此之前,曾爷怎么也得给个说法吧——下一步怎么行动?”
曾德鸿咬咬银牙,缓缓言道:“日前会议过,照图楞格所说,满清龙脉是由群山构建,霸王卸甲,九指山峰,位于关外乞格马里山脉。”
几句话说得婉清两眼放光,“那是在何处?”
“甭费劲,地图上找不到,盖此间云山雾罩,神秘莫测,非有大机缘而不可得。”,曾德鸿亦真亦假道,“羊皮踞所示,不过是入口处,图楞格所说,乃是进去之后,便逢世外桃源,别有洞天,内中宝藏无数,更有真龙宝穴,相传历代帝王都是天降福泽,祖先偶遇机缘埋葬此地。”
无庸
曾德鸿思来想去,眼下当得吊足了胃口,再谋脱僧计。
“只要掌握了另外半张图的奥秘,一切都是手到擒来!”
“那另外半张图在哪里?”
瞧她拧着不放的劲头,曾德鸿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我不是说了么,时机一到自会奉上,现在可不行。”
婉清悻悻道:“你们不相信我?”
隆泰调笑道:“还真不信。”
婉清被他抢白,脸上泛起阵阵红晕。
曾德鸿有些不忍,换过话题道:“咱们说话算数,还是议议李莲英吧,如何措置?”
“总得把人叫上才是,破军!哥儿几个过来!”
“啥事儿?”,隔壁屋传出破军的声音,透着一股子不耐烦。
“杀人的勾当!”,瞧不出婉清斯文雅致的模样下面还藏着关东大盗的豪迈,江湖气味颇重。
进来三个人,破军,破疾,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众人会过两次,倒是第三个从没见过——身高不足五尺,浑身没二两肉,看年纪最大,四十出头,长相奇特,长长的马脸,脑袋大得出奇,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一副病态,时不时几声咳嗽,暴喘有力,旁人听着都替他捏把冷汗,只怕多几次,肺叶都得呛出来。
婉清一一介绍道:“这是破军,破疾,都见过了,这位爷台——冯无庸。”,曾德鸿察言辨色,觉得婉清对冯无庸,言语态度不乏恭敬,心下诧异,感到此人不凡。
屋里只剩隆泰身边一把椅子,冯无庸毫不谦让,径直走过坐下。隆泰见他相貌鄙陋,如此托大,装作弯腰捡东西,打算恶心他一下——伸手捏住椅子脚使出暗劲捏断木条,大大咧咧地直起身子,手肘顺势撑在隔壁椅把上,只听‘喀拉’一声!
两把椅子竟然同时断裂!
隆泰一屁股坐到地上,盖碗摔得粉碎,茶水四处飞溅,再看冯无庸却是屁股悬空——稳坐钓鱼台,冯无庸笑吟吟地抢出扶起,“哎哟,小心!来人呐,换把椅子!咱们隆大人体——沉!”
两边人心知肚明,婉清和破军,破疾面带讥笑,袖起手来看热闹,关海山等人都是阴沉了脸色憋气。
曾德鸿没想清楚,明明是隆泰折断了椅子腿儿,怎生他的椅子倒垮了?
关海山眼光如炬,隆泰是占了先机,但被人识破,暗中已在提防。冯无庸伸腿佯作无意踢了隆泰椅子,其实早在腿上灌注内力,存心让隆泰出洋相。这手不显山,不露水,轻描淡写让人不经意间着道,确实做得漂亮,看得出冯无庸功夫要比众人高明得多了。
这个病恺子真人不露相,难怪他们三人如此恭敬。
婉清笑得花枝乱颤:“隆大人可仔细了,咱们这院儿里,没多少椅子供你折腾,噢,对了,给诸位介绍介绍,冯先生是咱们府上十三太保的头人,张公公首席西宾!”
原说呢,一把手,自然出手不凡,曾德鸿暗自忖道,十三太保,一直露脸的只有十二个,这最后一个算上终于齐了。
婉清说明意思,冯无庸道:“不是难事,隆大人的事便是兄弟们的事。”,说着付诸一笑望向隆泰,目光乍一接触,便收了回去。
“事虽不难,也须从长计议,四九城遍野相传总管大人和李莲英积怨深厚,咱们做掉小李子,却不能把东家拖下水。”
隆泰一直想杀掉李莲英替图楞格报仇雪恨,曾德鸿心里明白得很,虽满是佩服,但始终认为时机未到,担心节外生枝,乱了自家营盘阵脚。做大事便须凡事以大局为重,兄弟情义还得摆到一边,是以好几次隆泰气血上脑,叫嚷着要单刀赴会,取了李莲英的首级祭酒,都是他和关海山死死拽住,方才没出什么乱子,不单是他,就算在众人冷眼旁观,李莲英病入膏肓,沉疴难起,为了一个垂死之人孤身舍命犯险委实不值得,于是这事便搁下了。
但现在情势发生变化,一群人都成了瓮中鳖,曾德鸿反倒希望拖延时间,经过仔细考量:盗出的财物分发至各堂口,加上淘换现钱的工夫,统共不会超过十天,再另计购置军饷西药,一个月的时间绝对足够,只要事情预备妥当,义举一起,就算小德张暗中窥视,到时候也由不得他了,所以眼前必须拖住,熬过去,不但拖还得把刺杀李莲英的账算到小德张的头上,想来李莲英也有不少故旧,他一死,难免有个把人替他出头,循迹报复,到时候小德张必然成为众矢之的,如坐针毡,正好让他难受难受。
曾德鸿还有个打算,是趁着这个机会,充分利用小德张,借他的势,找寻龙脉,回头只要烽火连天,众人便好趁乱逃走,把些个劳什子的太保甩掉之后,回头觅得名医替大家祛除毒瘾即是大功告成。
他是缜密细腻,算盘打得山响。不过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未来不可期,难料最后结局如何。
曾德鸿觑起眼皮子,细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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