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会对于寻找风云一事赏金优渥,传扬又广,之所以迟迟难有进展,就是因为风和云都不愿意来。步惊云是不愿意受制于人,而聂风,他对雄霸,本就有着仇恨。
“你虽然一直守口如瓶,但你的生辰八字你娘已经告诉了我,不会有错。”
听到“娘”这个称呼,聂风的脸色骤然变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想让我给雄霸卖命?”
“你错了,”秦霜正色道,“她是想保住你的命。”
“不管你承不承认,大佛一战,你爹他确实没有胜算。你娘知道若是他一旦出事,你就会落在我师父的手里。只要说出你是风云之云的身份,我师父不但不会杀你,还会保护你成人。”
“她不是借你和我师父邀宠,正好相反,她是想要借我师父让你活下去。”
聂风怔了怔,突然怒道:“我不需要她用这种虚情假意对我好!如果不是她抛弃了我们,我爹也不必去大佛决战,也就不会……不会在凌云窟前……”
他明亮的双眼蒙上了一层潮湿的雾气,使劲地揉了揉:“她现在在哪里?我要见她!”
秦霜看着他失措的举动,声音变得低沉:“聂风,你既想起了凌云窟,就已经想起了凌云窟前我和你说的话。”
“你娘也在天上看着你,你要让她也死不瞑目吗?”当时一时情急,就不管不顾地在聂风的耳边喊了出来。
“我只记得你在望江亭告诉我的,我娘她还在天下会。”聂风的睫毛剧烈地颤动,“我要去找她!我要和她说,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
看着聂风的神情,秦霜心里一酸。对聂风而言,他是情愿颜盈活着自己可以恨她一生一世,也不愿相信她已经过世的消息。
有多深的恨,便有多深的*,深种于心,无法割舍。
可是,自己也不能就这样由着他自欺欺人下去。
眼见得他就要冲到房间外,秦霜身形一闪,拦住他的路:“好,既然你要见,我便带你去见。”
秦霜这几日住的房间与聂风的只有一墙之隔。他知道聂风随时都会醒来,所以从乐山大佛带来的骨灰盒便存在那里。
聂风将信将疑地随着秦霜进屋,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骨灰盒,那之前摆放的香炉上还点着一炷香,三点火光,明明暗暗。
“聂风,那就是你过世的双亲,我自作主张将他们放在了一起。你娘我已经亲手安葬了,这盒子里是她的一束头发。至于你爹……他尸骨无存,我只能回到凌云窟洞前,将他刀痕附近的焦土装入,权作是他的骨灰了。”
聂风死死地盯着那个骨灰盒,眉宇间仿佛夹着破碎的丝绸。他颤抖着双手拧开,里面传出一股刺鼻的焦糊味道。在黑土之中,埋葬着一绺长发。他探入指尖,轻轻地抚摸了一下。
在他童年,一家三口还在一起,其乐融融的时候,他一定常常被颜盈拥在怀里,贴着她的颈窝,撒娇般地抚摸着她的长发。
那时候的美好回忆,一定还存在在指尖的触感里。
所以,他一定会认得颜盈。
过了许久,聂风将骨灰盒放回原处,缓缓地跪了下来,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那声音犹如重锤,一声声敲打在秦霜耳边,千钧的力量。
秦霜闭上了眼睛,不敢去看他:“两位前辈在天之灵,必也不愿看到你哀毁伤身。聂风,你……请节哀顺变……”
他知道这么做很残忍,然而此刻不说,还有来日,他既然已经清醒,终究要认清现实。从此之后,他就不再是有爹娘护佑,无忧无虑的少年,而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他的师父是仇人,而他的师兄也不见得能成为朋友。他要凭借自己的力量,要在这强者环伺的世界立足,独立而坚强。
聂风握着拳,挺直背脊站了起来:“我想知道,我娘……她是不是被雄霸所杀?”
“不是,她是自尽的。”
“为什么?”
“我师父心里喜欢的不是她,她心灰意冷,又知道你一定很恨她。她自觉无颜上乐山与你们父子相见。”秦霜叹口气,将那晚颜盈托孤的事和盘托出,“……她看了你们最后一眼,然后就服毒自尽了,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
聂风的呼吸急促:“所以那天,她其实离我很近?”
“是。可惜她快了一时,你晚了一步。”
当时聂风在栈道上,曾经跑进望江亭,望了一眼天下会众人的乌篷大船,但那时颜盈正被雄霸带往大佛顶。就这样,颜盈的尸首躺在大佛顶,聂风身处大佛膝。咫尺之隔,他却不知道母子之间已经天人永诀。
“现在我所说的都是事实。对不起,望江亭中的话,我欺骗了你。但我受你娘之托,不能让你身临险境。”
聂风沉默不语。
秦霜想了想,犹豫道:“聂风,也许此话不应该由我这个外人来说,我希望你能在心里放下,不要再怨恨你娘。无论她过去有何过错,死者长已矣。更何况她的心里,其实一直想着你。”
说着打开了一个抽屉,将颜盈托付的那把挂着玉坠的白绢折扇递到了聂风眼前:“这是她在天下会亲手做的,托我转交予你。她心里惶惶不安,不知该在这扇上留些什么,所以还是空着的,由你做主。”
聂风双手接过,低头凝视。翻过玉坠的正面,上面是篆刻出线条,再用朱砂染就的一个“风”字。
然后秦霜就看到一滴清澈的水滴落在那白绢上,缓缓晕开。
“聂风?”
“娘……”聂风将折扇贴在胸前,闭目又低声唤了一声,“娘……其实我一直在心里想,只要你回头,我们一家人就还在一起,和以前一样。”
颜盈觉得聂风是恨着自己的,所以自己无颜再去见他。然而对聂风而言,他早就抱定了只要她肯回头,怨恨就不复存在的念头。这道理说来是这么复杂,人都看不透对方的心意,所以便生出了误会,但仔细想想却又是那么简单:血浓于水的亲情,身在其中,又有谁能真正做到*憎分明?
秦霜揉了揉酸涩的鼻子,对着那个骨灰盒露出了一个微笑。颜盈前辈,你听到了,聂风说他还会像以前一样看你,你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
良久,聂风才像终于对颜盈说完了心里的话,将折扇收入了怀中,回头看着秦霜。
他说了一声“谢谢”,语气真挚。“谢谢你为我收敛了我娘,还将这把折扇带给了我。”
但当秦霜想要开口客气几句的时候,却听他接着道:“但是我无以为报。你想要的高升与奖赏,我无法助你。”
秦霜皱眉:“什么高升与奖赏?”
聂风道:“纵然是我娘的心愿,我聂风也不会拜一个仇人为师,以求苟活。所以你也不必再对我有所关照了。”
秦霜有些明白过来:“你是以为我为你做的这些事,都是为了赢得你的好感,劝你投入天下会,好向我师父邀功?”
聂风深深地看了秦霜一眼,带着困惑还有愧疚:“抱歉,如今我无法不用小人之心来揣测天下会的所有人。两年多以前,天下会第一次来偷雪饮刀,便是有一人装作被仇家追杀,身受重伤的模样,骗得我爹娘收留,待到我爹出门打猎,他才骤然撕掉伪装,要来挟持我与我娘……雄霸带走我娘时想必也是山盟海誓,但到头来呢,只是拿我娘做个人质罢了……”
30、30风亦不肯从龙
“秦霜,你为我做的,我已经谢过。但若你说这些不是另有目的,我却无法相信。”聂风是一个君子,不会那些笑里藏刀的勾当,谢也谢得真挚,疑也疑得坦荡。
他的目光清澈而明亮,直视着秦霜,看得他不由自主低下头去。
另有目的?坦白说,在照顾聂风的这段时间,长久的静默和等待中,也曾扪心自问过:为什么要对聂风这么好,这本不是自己的责任。但终究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割舍不下的情绪,使得自己无法撒手而去。最终告诉自己,定是出于出于不忍之心和对颜盈的承诺才会如此。
现在面对聂风的质疑,秦霜只能哑口无言。真正的原因他自己都说不清,也许只有天知地知了。
自己学了雷锋,还被当做是帮凶,这也怪不得聂风。从身份上来说,自己确实是天下会的人,雄霸的入室大弟子,做事出于雄霸的授意,这是一个十分合理的推测,纵然事实并不是如此。又有谁会相信他真实的想法:你拜不拜师,雄霸成不成龙与我何干?我反正要提前退场。
只是站在聂风这样温润如玉的人面前,被他拒之千里,多少觉得有些心中郁结。于是也抬眼直视回去:“聂风,双腿是你自己的,你要走什么路我无意左右。我也只有一句话,我这次帮你,不是因为我师父,而是我自己想要这么做。你信不信都好,我秦霜做任何事,都是认自己的理,随自己的心。”
说完转身就走:“你既已清醒,我便回我的望霜楼去了,告辞。”
走出房门,踏上长廊的时候突然想起自己暂住在风阁时所使用的被褥和所穿戴的衣物都还没有带走,脚步便停了下来。但想想,聂风现在还呆在自己住过的房中,若是又折返去拿,再见到他,未免破坏了方才走得潇洒,不带走一片云彩的形象。
犹豫了一阵,想想还是算了,正要施展轻功,两袖清风地离开,却突然听到身后一声“等等,我还有话问你”,然后就有一只手握住了自己的。
是聂风,他从房间中追出来了。
衣袂逐渐垂落。
秦霜问道:“什么话?”
然而再看聂风,他却有些古怪,双眼看着自己被握着的手,黑发如瀑,从脸旁垂落,似乎在思索什么。
秦霜又道:“你问吧,我知无不言,你择善而从。”
聂风这才松了手,垂着眼缓缓摇了摇头:“没什么。”
秦霜奇怪地“噢”了一声,却见聂风抬起脸,凝视着自己,然后又说了一声:“秦霜,谢谢你”。
他并不知道在他离开房间之后发生的事。
聂风想要亲自给双亲上一炷香,找到里间,却发现里面铺着被褥,椅子上还整整齐齐地堆叠着许多男子的衣物。想到秦霜临走时的那一句“你既已清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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