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玉一双似水明眸凝注着他的侧脸,语气变得温和而平静。
“空山鸟语真正想说的是:无论命运把我带往何方,我的心,却永远是自由的。”
她柔弱的身形,此刻忽然间不再显得无助无奈,竟仿佛生出一种强大的力量。
“心”是唯一无所不能至、唯一力量无穷的事物,永远永远不会改变这一点。
白凤此时只感到失望与痛苦,他知道,弄玉的决定已无可挽回。
他眉头紧锁,沉声说道:“我不明白。”
弄玉幽幽地道:“你刚才就说过了。这盏明灯下的她们原本与你就是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你怎么会明白呢?”
她和白凤虽然彼此是琴曲知音,却并不能成为对方的影子。
她没有像墨鸦一样的长兄和朋友,怜惜而爱护白凤的单纯与至情至性,险恶的世道不容许她保有这些奢侈的东西。
她和白凤不一样,她唯有在琴中得到自由。对于现实,弄玉早已决定走向和白凤不同的路,走进不同的世界。
白凤难过地阖眼,仰天而呼:“我原以为……”
他原以为,他的心与弄玉全然相同。
弄玉已经转过身去,再次背向白凤:
“忘了我吧。”她缓缓在方才坐的位置再次坐下。
她似乎极轻极轻地叹息了一声,缓缓地说了一句话:
“当你自由飞翔的时候,你会忘了这一切。”
她自知此生已经无法飞翔,她只愿白凤尽快拥有自己的方向。
弄玉又轻而决然地说:“日落之时将近,你该走了。”
白凤还能说什么?他只有一点点转过身,走向窗外。
他知道,他们自此不同途,不再共处于同一世界。不管是心中的,还是现实中的世界。
白凤幽蓝的瞳孔映着无边天空,他将飞向那里。
他忽然一字一句,发自腹心大声地说道:“空山鸟语我认真听了,我听懂了!你刚才说的话,我一句也不相信!”
说完,他用力纵身,从雀阁窗扉一跃,飞了出去。
弄玉闭上双眼,没有回头。她不忍看白凤伤心的神色,她不想伤害他,却必须让他忘记她。
白凤也没有回头,他不愿让弄玉看见自己眼眶中的泪水。
他心碎肠断,不愿再多想一些事。
他甚至没有去想——弄玉本可以离开却坚持留下,一定有某种目的。
这位大将军的荣华富贵和“才貌品行”好像不大可能成为她这种人的目的。她的目的多半是常人想不到的,也多半很可怕。
白凤只是沉浸在伤心之中,渐渐飞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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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深藏不露
白凤黯然神伤地飞远后,弄玉才缓缓地睁开了明眸,眼角有着一朵晶莹的泪花闪现,旁人难以察觉。
她将复杂难明的情感压下来,脸上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不悲不喜,盈盈伫立于鸾镜前,轻掠云鬓。
鸾镜之后设有一架花鸟图案的木屏风。
弄玉把弄着鬓边的乌发,忽然柔声道:“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脚步响起,一个人自屏风后走了出来,冷冷说道:“能够察觉到我的存在,可相当不简单。弄玉姑娘。”
来人一身黑衣,眼有黑紫色纹痕,肤色冰冷,比肤色更冷的是一双深如玄渊的眼睛——这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弄玉。
弄玉转身,敛衽行礼:“墨鸦大人。”
墨鸦眼中寒光一闪,盯着她冷声问道:“你,知道我?”
弄玉立直身子,柔声说道:“将军府的大红人,将军的左膀右臂,弄玉想不知道都难。”
墨鸦双手抱在胸前,淡淡地回道:“看来进将军府之前,你下了不少工夫。”
他在树林中与白凤分开,白凤在前面跑,杀手们追踪白凤,没有人注意到他正在后面一路跟。
墨鸦一来为了暗中保护白凤,二来对于白凤要去的所在,他也有着很大的兴趣。
白凤会再来雀阁,本在他意料之中。
他比白凤多看出了一些问题,却也没有完全看清。
弄玉这个女子似乎总是披着一层神秘外衣,弄玉是来到雀阁的众女之中最与众不同的一个,她太过安静,不哭不闹,她一出现就引起了墨鸦的怀疑,这也许就是他此刻现身的目的。
弄玉低头微笑:“墨鸦大人觉得我今天的妆容可以打几分?”一边说,一边眨了眨眼。
墨鸦知道弄玉不简单,发现自己和白凤的踪迹实属正常。
“原来那次的对话你都听见了。”
接下来弄玉的反应却是让墨鸦有些目瞪口呆,透着奇特和怪异,有几分“百变妖姬”的风采。
这清纯而文静的女孩子,忽然用一种柔媚的腔调腻声道:“几~分~嘛~”
她说这句话时,脸上竟也相应做出了撩人的媚态。
墨鸦抬起一只手点了点下巴,淡淡一笑:“我听说,十分的美丽,可能意味着十分的危险。”
弄玉在听,她认真地听着每一个字。
墨鸦每说一个字,她的神情就起一丝细微的变化。后来她全身都似乎变了。
方才在白凤面前,她不过是一个清冷而忧郁的少女,既不想刻意吸引人,也不愿伤及人。
而现在,她美丽的脸庞逐渐浮起一层浓郁的媚态,一双秋水玉瞳似隐含慑人的清高之威。
她全身都被这不相调和的娇媚与威胁充满,显得既迷人又可怕。
她就像一个携带着无尽祝福与无穷诅咒的妖媚精灵。
墨鸦丝毫不为这一切所动,无视她的媚惑,继续把话说完:“你的分数应由将军来定,我,只是一个巡夜人。”
弄玉轻轻巧巧地转了个圈子,莲步轻挪几步:“那墨鸦大人怎么到我屋子里来巡逻了?”
墨鸦双手抱胸,寒光直射立在身前娇笑的弄玉:“因为,有贼人混入。”
弄玉停步,娇滴滴的侧转过身来,一手放在胸口,做出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惊笑道:“哦?难道我屋里有贼人?”
墨鸦看着故作遮掩的弄玉,淡淡地说道:“既然是贼,藏在任何地方都有可能。”
弄玉故意侧着头,露出几分好奇:“可有什么发现?”
墨鸦盯着弄玉的俏脸:“她,藏得比较深。”
弄玉走到窗边停下,眨了眨眼,又媚声道:“你在明处,对方在暗处,那墨鸦大人岂不是很危险?”
墨鸦走近数步,缓缓道:“有时候,藏在暗处的人更危险。因为太暗,会辨不清方向。”
弄玉秀发双髻之上珠玉纷缀,长长的发丝在向晚的风中波动着,飘垂在背后。
她的长发不再像平和的丝缎,倒似大海表面浮动的流光。
她这个人岂非亦如大海般,看似平静,其实隐藏了太多的风波?
从她的发式来看,她还只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但她的语气却无端的如此娇媚成熟:“哦?辨不清方向的贼,那一定是个笨贼。墨鸦大人又有何虑?”
墨鸦冷冷地看着她的背影。
这女子无疑在装傻。但她想要去做的那件事比她此时装出的样子还要傻许多。
他下决心把话说下去:“真正可怕的,就是这样的笨贼。因为不自量力,惹出多大的祸,都未可知。非但会断送自己的性命,可能还会连累别人。”
他说得缓慢而清晰,他觉得以弄玉的聪敏,应该听得懂他所表达的含义。
弄玉回身,若无其事地娇笑道:“是呀。所以墨鸦大人更要离那贼远一些才好。”
她当然听出了墨鸦想说的——虽然动机完全不同,意思其实与白凤一样。
但她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下定决心去做的事,绝对不允许旁人改变。卫庄,白凤,墨鸦,谁也不能阻挡,无论他们怀着哪种动机!
墨鸦有些恨意,冷冷地道:“弄玉姑娘弹奏的一首无心之曲,竟惹得将军非要除掉自己的左膀右臂。”
他不能释怀刚才发生的事给白凤带来的伤害。他不相信弄玉是无心之为。
弄玉不动声色。她用白凤赠送的琴弹奏空山鸟语,究竟仅仅是为了寻求知音,还是别有用心?
只有她自己知道,也许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她只知道一点,她的心,永远是自由的。哪怕回到现实中,她要继续无休止的伪装。
弄玉秋水般的眼波低垂了片刻,又笑了起来,笑得越发妩媚。
她抛出个媚眼,用自己所能做出的最妖娆不可方物的姿态扭转了身子,望着窗外巧笑道:“今晚应该是风花雪月,墨鸦大人说这些岂不是大煞风景?”
她说着,再次转过头来看向一脸冷漠的墨鸦。
墨鸦冷静优雅地看向窗外灯火辉煌的城市:“的确煞风景,弄玉姑娘说得对。”
妆台上放有一支碧色头簪,簪子的造型也是一只展翼飞鸟。
头簪此刻已在弄玉的纤纤素手间,弄玉拈起它,像拈着早春江水边的第一枝桃红。
簪子都有两端,一端柔美,一端尖锐。
她修长的手指势如兰花,簪子尖端向着掌心之外。
她妖娆地扭转上身,身姿绰约:“那,就罚你帮我戴上这头簪。否则……”
墨鸦双手抱胸:“否则如何?”
弄玉顽皮地浅笑:“否则,我就在将军面前告你一状。”
话里的撩拨之意明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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