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闭国门,不看不听,就能安然囿于这一国之中,沉浸在高额的奖金与头衔的荣誉中吗?!”
“日本围棋经受得住一时的败北,经受得住一时的颓靡,我们甚至可以接受一个不是日本人的‘昭和棋圣’!”
“然而,它经受不起的,是棋手的自甘退缩,是棋士风骨的遗弃丢失。”
“围棋是什么?我们从抓起棋子开始,打谱、定式、对弈……经受了枯燥、艰辛、努力、乃至失败的泪水。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这么走过来的,在这条黑白的道路上艰难跋涉。”
“围棋对我们而言,已经不是兴趣爱好乃至工作那么简单,它是我们的历史,我们的过去现在未来,是我们的生命,我们存于世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我亲眼目睹日本围棋从顶峰跌落,对于像我一般经历过那个时代的老人而言,那是至今无法释怀的痛楚。”
“曾经的超一流棋士一个个老去,最后只剩我一个老头独立支撑着摇摇欲坠的颜面。”
“进藤,”老者深深地看着怔愣在地的男孩,一字千钧般的郑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与你在电梯前擦肩而过,我就知道,你身上有我一直坚守等待的东西。”
“棋力高深的棋士对对手有一种无法言说玄之又玄的直觉,也许是气势,也许是沉淀,也许是围棋给我们打下的烙印。”
“在你身上,我感觉到了,灿烂而崇高的光。”
进藤光努力回忆起桑原仁所说的时候,那时候他身边有佐为。
“呵呵,我很确定自己并没有看错。”桑原仁却似乎看出了他的不定,摇头,“不是任何其他人,其他或秀策亡灵或围棋之神的东西,就是你进藤光而已。”
“属于你个人的光当时虽然微弱,被更强大的存在所笼罩着,却坚定骄傲地散发着无人可忽视的光。”
意有所指的话语让进藤光悚然一惊,看着老人的眼中惊疑不定。
“人越老,唯一的好处大概是已经没多少东西好大惊小怪的了。”桑原仁走到进藤光身前,拍拍他的肩,感觉到手掌下男孩不太强壮的身体颤了颤,得意地笑了起来,“更何况,我可是姓桑原,桑原虎次郎的‘桑原’。”
这下进藤光脸上可再也绷不住了,看着老人风干橘子皮般的脸,脸上的表情相当精彩。
他记忆里的虎次郎是个俊秀温雅让人如沐春风的男子,他实在很难想象,他的后代会是眼前……
被他的反应逗乐了,桑原老头哈哈大笑起来,更加用力拍了拍他的背,力道之大让进藤光都打了一个趔趄,“小家伙想什么呢?虽然同姓桑原,也多少能扯上点关系,但我可不是秀策的直系后代。”
没等男孩松了口气,他又满不在乎地说,“不过虽然关系不算近,但桑原家代代流传的关于秀策亡灵的传闻我也是知道的。”
语焉不详地狠狠忽悠了一把,将满脸恍惚的男孩赶出了办公室,桑原仁感慨地呷了口茶,“亡灵吗?那种东西,谁在乎呢~”
能够与人对弈的,最终也只是人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千面怪盗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25 ;15:53:09’,收到催更的地雷,呀,果然最近太松懈了。可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写了,还是速度转感情戏吧,我确定我不是写棋赛的料。
丰丹杯,咳,其实就是丰田杯。这项赛事从02年到08年两年一届共举行了四届,取消的原因听说就是日本棋手的成绩不佳。最后一届有传言说只要日本本土棋手进入决赛就一定有下一届,可惜备受期待的金童‘井山裕太’还是止步四强了。
第107章
一如进藤光所料;桑原理事长一提出由他作为日本队的代表之一,就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激烈反对,其程度不下于前两任理事长取消手合赛制度的时候所遇到的抵抗阻力。
然而当桑原仁抛出赞助商之后;再大的反对声音也不禁气弱了几分。
“即使是赞助商的意思;我也不能苟同。”一个声音提出了质疑,“贸贸然就派出进藤光参加如此重要的赛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太反常。若是传出棋院为了讨好赞助商而不顾传统体面,恐怕会对棋院和棋士们的声誉造成很大打击。”
大家都知道没钱寸步难行;但吃相总不能太难看。
“呵呵,这个好说。”桑原理事长顺溜地接下了话;“既然担心会有名不正言不顺的流言;我们不妨举行一次选拔赛,由优胜者组成参赛代表队。”
“这也是给年轻人一个锻炼的机会嘛~”
“唔;我看这样的选拔赛可以固定下来,组成一支选拔队。每隔一段时间就进行一次排位,以后有什么国际大赛啊跟其他地区棋院的赛事啊等等,都可以直接按排名来了……”
下首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看着最前方的桑原老头子兴致高昂得开始畅想起日后的景况,实在不知道为什么话题突然从讨论进藤光该不该出赛一下子跳到棋院制度改革去了。
在守旧固礼的日本棋坛里,对从棋院创立时代以来的每一项制度的动摇都是极为敏感的。昔年废除手合制的时候,就不乏有棋士暴怒扬言要愤而辞去。废除手合制推广得极为艰难,历经前后两任理事长,筹谋试探多时,最后在棋院内部悄悄试行了两年多才终于稳定下来,棋院也才终于将这一地震般的消息向外界正式宣布。
而现在,桑原仁这是打算要挑战推荐出赛制度?
虽然不如手合制一般牵动所有棋士的利益,然而,推荐制所涉及影响到的,无一不是棋坛重量级的人物——当今或曾经的头衔棋手、资历深厚的高段棋手、门派力量强大的高门棋手……动了他们,几乎等于去了日本棋院半条命!
前方的老者似乎没有看到众人脸上或惊诧或隐忍或深思或反对的表情,依旧一脸期待赞同的笑眯眯表情。只是,那常年眯缝的浑浊眼睛里,无声的森然威逼之意,压制了每一个蠢蠢欲动的反对者。
“我同意理事长的提议!”一道冷淡有力的声音打破了沉默的对峙,塔矢亮率先表示了支持。
“我也赞同。”紧随其后的是绪方精次的表态。
绪方精次与塔矢亮,这两个日本围棋公认的现今和未来的领导者,此时都以简单而不可动摇的态度展示了自己的态度。不管是塔矢亮冷漠的俊脸,还是绪方精次似笑非笑的神情,都是塔矢门下一脉相承的傲慢与自我。
所有心有异议的人都沉寂了下去,与古板的传统一同被继承下来的,还有森严的等级制度。他们或许可以向如今是理事长而不是棋士身份的桑原仁施加压力,但却不能公然驳斥两个头衔棋士的话语。
“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事情就这么定了。”桑原仁一锤定音。
*
选拔赛的消息一经传出,就在职业棋手尤其是年轻棋手间掀起了轩然大波。
自从取消手合制后,新晋棋手不再需要一点点熬段位,然而这样的大型赛事他们依然少有机会。除非如塔矢亮般棋力远超同龄人,年纪轻轻就头衔加身,与前辈棋手平起平坐乃至更胜一筹。
伊角慎一郎是年青一代中颇得看好的棋手。在还是院生的时候他就是院生中的第一人,在职业棋坛里也有些名号。然而职业考试并非全凭棋力,伊角慎一郎心理状态不稳定导致他数次与职业棋手之名失之交臂。直到一次与相熟的围棋朋友远赴中国棋院,他才重新找到了自信与斗志。
他棋力不俗,相貌俊秀,性情和善,在棋院颇有人缘。
听闻选拔赛的消息,年轻棋手都挺兴奋,“伊角,太好了,这样我们就都有机会了。”
伊角脸上也是笑意盎然,然而不待他出声,一道冷嘲的声音就出现了,“哼,说是选拔赛,其实出头的还是那几个吧。”
说话的是真柴,与众人不同,他满脸的郁郁之色。
一时大家也都沉默了下去。真柴虽然说得难听,但话并非没有道理。桑原理事长虽然想法很多,但他深知循序渐进,日本代表10个名额,只有5个是由选拔而定,其余还是如先前般由棋院推荐人选。而选拔的名额,大家互相都知道棋力高低,有那么两三个名额都在心底默认了人选。
“那也是自己棋力比不上,没什么好抱怨的!有这个说话的功夫,还不如回去多看两本棋谱!”和谷义高瞪起了眼睛,气冲冲的。
他跟真柴还是院生的时候就已经不合。加上真柴当上职业棋手后对他们这些还是院生的昔日同期冷嘲热讽傲慢自大,让脾气暴躁的和谷每次都恨不得冲他那张洋洋得意的炫耀嘴脸狠揍一拳头,他后来也的确这么干了。
“你倒是情深意重,”真柴脸色青白交加,口不择言道:“就是不知道人看不看得上你,说起来也是,你哪里比得过塔矢本因坊和绪方棋圣!”
“闭嘴,真柴!”
伊角一声厉喝。
真柴虽未指名道姓,然而所有人都知道他指的是谁,而且模糊话语中隐含的深意极易让人联想到难看的地方去。
伊角慎一郎向来温和到没脾气,少见如此疾言厉色的情状,真柴一惊之下愤愤不平的发热脑子也冷静了下来,讷讷无言。他虽然资质平庸棋力一般,性格也实在算不上好,但要说有多恶毒那是真没有。刚才诛心的话语确实是气得脑子发昏,心底又压抑多时。
他运气不错,早于伊角和谷等同期院生成为职业棋手,然而多年下来天赋的差距越加明显,渐渐落后到他们后面去。其他人还算是他曾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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