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合还能保全性命当个刺史,刘义隆对这位弟弟也算是仁至义尽。
“若是那个彭城王,还真的是出人意料啊。”
“你不在朝中,有所不知。”
拓跋焘有意培养贺穆兰,加之对刘宋也是戒备多年,便详细的把局势说与她听。
“宋帝自小体弱多病,虽贤明有度可常年养病,他患病时,多由刘义康和王弘在朝中辅政。宋帝开国留下的肱骨老臣王弘年事已高,生病的次数比刘义隆还多,早不上朝,所以名义上是共同辅政,这刘义康其实已经独自辅政有三年之久了。他确实是个有大才之人,以他的威望和能力,便是宫变废了了刘义隆自己当皇帝都是可以的,嘿嘿,刘义隆的皇位不就是这么来的嘛……”
拓跋焘说起兴废之事,却像是讨论家常之事一般。
“偏偏可叹这刘义康拘泥于什么君臣纲常,长者为尊,兢兢业业做着皇帝的事情,却没有占着皇帝的大义,早已给自己埋下了祸根……”
“我就说,以刘义隆那谨小慎微的性子,如何做得出想要生擒我来控制大魏的惊人之举,就连这四处联合诸国、派出使者之事,都不会是刘义隆的风格。这位宋帝虽不是什么忠厚仁义之人,但这样明着结盟背地里拆台的事情却是不会做的这么明显的,如今一看,果真是那位彭城王的手笔。刘义康的火候,比刘义隆还差了点。”
拓跋焘嘿嘿一笑。
“我只要知道了幕后之人便好办了,刘义隆即使再信任刘义康,他派出使者四处结交他国国君之事已经是犯了忌讳,刘义康不敢派出自己的人马,却只敢找这种蹩脚的剑客来接应柳元景便是证明。待我把这里面的情况调查清楚,就大张旗鼓的找一群使者把这柳元景给宋帝送去,我看他们两人还会不会兄弟情深!”
此话一出,贺穆兰像是从未见过这位陛下一般错愕注目。
拓跋焘有所感觉,扭过头来,就看贺穆兰露出像是见到牛在天上飞的样子张大着嘴,忍不住大笑道:“哈哈哈,你是不是觉得我爱打仗,所以就只喜欢用打仗的手段解决问题?你可真是……哈哈哈哈……”
他对天大笑三声,带着往笑意说道:“我的国库可没有刘义隆那厮那么丰裕,不必要的仗,我也不愿去打。南朝土地肥沃,可我却没想过要打到刘宋去……”
拓跋焘摇了摇头。
“南方是拿不下来的。百年间,无论多少次的征伐,北方总是瞬间倾覆,只有南方,看似弱不禁风,却战至绝户也绝不屈服。江南曾一时千里绝烟,繁华如三吴也人际凋零,可不过短短的几十年间,汉人又恢复了生气,人口虽不足我大魏的五分之一,却拥有比我们魏国更强大的国力。”
“汉人有汉人的脊梁和风骨,并不以是否能征善战、身躯是否魁梧来决定胜负。我拓跋鲜卑拥有北方广袤的土地已经是足够,如今这么多人已经够我头疼。也许我的后人可以去征服他,但我只要中原就够了。”
这位皇帝第一次露出迷茫的表情。
“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汉人十分可怕,有一种恐怖的力量。我怕真打到南方去,我们鲜卑一族就不存在了,就和当年的苻坚一般。”
淝水之战,给所有的胡族都留下了深深的恐惧。
若没有淝水之战的惨败,前秦不灭,苻坚不死,也没有后来十六国的混乱和独立,如今北方应该只有一个强大的国家,便是前秦。
如今氐族、羯族已经被汉人几近灭族,慕容鲜卑也名存实亡,拓跋鲜卑虽然强大,可却因为生产力的低下有着不可避免的后继乏力,只能通过战争来提升国力。
仅仅拥有五百万人口的刘宋,不但保持了内部的团结,而且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在快速发展着。
贺穆兰不知道后来的历史如何发展,只知道南北朝鼎立了许久,直到隋朝大一统为止,那么宋国应该还能支撑许久。
听到拓跋焘并没有主动和宋国开战的意思,贺穆兰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
第269章 留着泪的你的脸
作为一个现代人,恐怕很难理解来自现代的贺穆兰为何会对拓跋焘屈膝。
对于追求平等个性和自由的现代人来说,让他们嘴中说着“我真给你跪了”很容易,但真要下跪,却是极难极难的。
可是现代人也很难理解贺穆兰此时的这种憧憬。
在他们的时代,和平而幸福,人人为了心中的理想或自己的未来而奋斗,那是个没有人会嘲笑别人梦想的时代。
而南北朝的社会昏蒙无知,百姓大多不识字,各民族矛盾严重,汉人的士族和鲜卑的权贵把持所有上升的门径,普通人里唯有军人能够通过军功获得一席之地,但能得到的也有限。
在所有的皇帝都在努力将“人上人”那一套彻底推行以维护自己的统治的时候,这位皇帝却天生的对各种阶级和身份不屑一顾,认为“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才是作为一国之君的体统。
很多很多年后,第一个推出科举制度的隋朝之主也是这样做的,但直到宋朝,科举制度才算是真正的贯彻落实,门阀也因为科举而渐渐崩溃,拓跋焘作为这世上最庞大的门阀之主,却已经拥有了几千年后的现代人才具有的灵魂,并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在努力。
为何拓跋焘不喜欢拓跋晃,为何拓跋焘认为拓跋晃并不能给国家带来新的血液,贺穆兰已经渐渐懂了。
追求魏晋“九品中正制”,想要遵从汉人传授的道路进行汉化改革的拓跋晃,其实走入的是一条歧路。
全盘汉化回归过去的道路可以维护鲜卑人和汉人的统治,却会对这个国家,这个社会造成更久远的倒退。拓跋焘要的并不是一个由门阀和权贵治理国家的世界,而是一个所有有才能的人都可以一起治理国家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因为所有“有用之人”的努力,国家必将往好的方向发展,而非一两个“智者”决定国家的未来,然后推动国家前行。
在此之前,他需要有和他一样志同道合之人,先平定这混乱的世道,然后才能推行他想要的东西。
所以他需要花木兰,需要许许多多花木兰这样的人。
她是女人,不要紧。
她出身不高,不要紧。
哪怕她是敌国的奸细,也不要紧。
知道她愿意跟随他,他便都愿意包容。
贺穆兰正是因为理解了拓跋焘的这个理想,才由衷的为这个理想而折服。
贺穆兰的时代,自由和梦想并非他们自己挣来的,是无数英雄的血泪才凝聚成了他们的今天,所以每个生活在那个时代、那个国家的人,其实都是在挥霍着英雄们留下的遗产。
在那个时代,人类极度的力量、头脑的博弈、英雄的幻想,大多只是影视剧里的故事,开明的君主、智慧的臣子、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们,似乎都已经离他们很远很远。
但在这个一千多年前的中原大地上,在这个胡人和汉人在不停争斗又不停融合的时代,有一个异族的首领在为着自己的“道”在努力。
前世的拓跋焘并没有成功,直到花木兰解甲归田,柔然依旧在吴提的指挥下不停反复,各族之间的矛盾依旧存在,仅卢水胡和白龙胡就数次叛乱。
拓跋焘数次下诏求贤,寒门子弟纷纷归附,却被汉人的士族打压,无法在朝堂立足。在整个北朝的大地上,汉人大小门阀豪族林立的邬壁比南朝的刘宋数目还多,这便是硬生生的示威之举。
前世,拓跋焘请求花木兰留下,他认为花木兰能够理解他的想法。但花木兰实在太想念那段平凡的生活了,十二年的军旅生活,已经让她磨去了所有雄心壮志的东西,只渴望过着平常人的生活。
所以花木兰拒绝了,她带着拓跋焘重重的赏赐,以及这位陛下赐予的活命机会,回到了她的故乡,在那里进入了未知的长眠。
而这一世,热血未死,壮志犹存,在看过两世的痛苦和挣扎,在了解了战争的残酷和不义之后,贺穆兰依然能够久久地凝望着这位年轻的君主,低下她高贵的头颅,从口中吐出那几个字。
“誓死为您效忠,陛下。”
“请起来,花木兰。我不是为了你的奉拜服侍而来,你应该要起身和我站在一起。柔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战场,人生几十年,还有无数的硬仗等着我们去打。”
拓跋焘向前走了过来,一把拉起跪拜在地上的贺穆兰。
“我等着你与我并肩作战,犹如夏国之时,我的将军!”
我的陛下。
我的将军。
贺穆兰感觉自己的身上涌现出情感的呜咽,越过一千五百多年的隔阂,她的情感和这位帝王融为一体。
素和君似乎不能再见这煽情的一幕,扭过头去痛哭流涕。他似乎在这君臣相得的一幕上看到了自己追求已久的东西,以至于那种因为满足和喜悦所带来的幸福泪水无法抑制地流淌着。
屋子昏暗又安静,可因为他们的存在,就像是劈开了黑暗而出现的光芒一样,要带给这个人世无限的希望。
“遵命,陛下。”
***
“想要给花木兰留下永世难忘的痛苦回忆”,这便是燕七此刻最想做的事。
他想来不是一个聪明的人,做事只凭自己的心思,想去做就做了,既不考虑过去,也不考虑未来。
他杀了怀朔那一家三口,偷偷摸摸趁着夜色来到花家的附近,却发现想要达成自己的心愿,还差的很远很远。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