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啊。”小口冷不防拖长声音,“六条君真的不考虑一下我吗?英雄救美这种戏码后面,不是应该接着以身相许吗?”
“呸。”
毫无商榷余地的鄙夷。
“啊,啊,算了算了。”自讨没趣的小口时政敲敲桌子,“把那卷纱布递给我。”
“那时候干嘛纠缠我。”把纱布拿在手里,六条团子并不递过去。
两年前,她还在读一年级的时候,这个讨人厌的家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突然对她展开了强烈的攻势。情书,礼物,情诗,所有的手段一样不少,而且轻车熟路,一看便是个中老手。
因为厌恶轻浮的人,六条从来没有把他放在过眼里。每次都是毫不留情的拒绝。
那时,她只知道他是真田弦一郎的好友。直到今天,察觉到他和真田之间那微妙的疏离与防备,她才终于意识到,那时的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简单。
“别想用随便的话糊弄我。”她嘟着嘴补充道。
“是,是,我怎么敢骗您啊,脾气很大的大小姐。”小口时政苦笑着,“其实,我们是一类人吧,我和你。”
尽管心里想着谁和你是一类人。但六条只是沉默着,没有作声。
“我想我大概是嫉妒真田吧。一边把他当做好朋友,一边却讨厌着他。所以看到你的时候,就想要把你从他身边抢走。哦,抱歉,我的用词可能不对。应该说是,将他最在意的你抢走。结果不但妹子没抢到手,连朋友都丢了。”小口时政挠挠头,“我说,我都这么坦诚了,可以将纱布给我了吗?大小姐。”
“哦。”
“其实你也一样吧。你一直都清楚真田有多在意你,却从来不肯给他一分好脸色看,肆意的挥霍着他对你的喜欢……”一边往胳膊上缠着纱布,小口时政嘴上的说教却一刻都没松懈。
“你怎么没摔死。”暴躁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六条团子在狭小的医务室里来回打着转。如果小口不是因为她而受伤的,她早就按耐不住的甩手走掉了。
“哈哈,还真寡情呐。”
或许是刻意压低声音的缘故,小口时政的声线中不再有往日的轻浮。“说起来你大概不信,其实我是真的喜欢六条君。”
“不把浑身的刺竖起来的时候,六条君其实挺温柔的不是吗?在路边喂流浪猫的时候,六条君简直像天使一样温柔可爱呢。别拿那种眼神看我,只是偶尔看到而已,我小口时政风流不下流,可从来不是跟踪狂。”
“抱歉,我的话可能有些多,不过,在六条君的生命里,大概这是我最后一次出场了吧。毕竟,都被这样斩钉截铁的拒绝了不是吗?所以就让我一次把话说完吧。”
小口时政的说法听起来颇有几分可怜,饶是极想发火的六条也说不出什么过分的话来。
“六条君是不是总觉得整个世界都辜负了你,命运待你太过不好,所以你才总是落得这样苦恼的境地。可是,路是你自己选的,所以承受的那些伤害,也都是因为你自己的选择。不是有那种话吗?你怎样对待世界,世界就怎样对待你。单说真田,你对他若是曾有过一星半点的温柔,也不至于像刚刚那么惨淡收场。”
猛然被触及到最不愿提及的伤心之处,六条团子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恼火。顾不上什么感谢救命之恩,她毫不客气的反唇相讥。“你以为自己是圣母吗?我从来没发现你还有这种才能。”
“哈哈,当年我可是专门负责调解女生间矛盾的风纪委员,有‘女性之友’名号的小口时政呐。”明明是嘲讽的语言,小口却像听到了什么极高的盛赞一般高兴的笑起来。“真田没跟你说过吗?‘男真田,女小口’什么的。”
“哪有那么蠢的名号啊!”六条瞪起眼睛,随即觉得有些不妥,“我跟他又不熟。怎么可能说起这个。”
“不熟啊……”对方拖长了声音。
“呐,六条君再这样任性下去的话,会失去重要的东西啊。”小口时政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明明说了那么多教条似的训诫,却只有这一句令六条心中猛地一惊。
她骤然抬眼去看小口时政。
少年微笑着,清澈的瞳孔里流转的并不是嘲讽。所以才更让人觉得厌恶。
那样通透的,仿佛看穿一切,明白所有的眼神。
六条团子轻撇嘴角,下意识后退一步,缓缓张口。
“我不怕失去任何东西,因为我从来没有期待过任何东西。”
“撒谎。”
明明是斥责,小口却可以说的嬉皮笑脸仿佛表扬一般。
六条团子瞥了眼他包扎停当的手臂,由衷觉得他还是伤口袒露时更加让人愉快一点。
“你啊,永远不肯承认自己的真实想法,连自己都骗。这一点,你还不如我呢。我小口时政,至少下流的很坦诚。”
“刚刚还说自己风流不下流。”
“啊……有过吗?我说我说,这个不重要。”前后言行矛盾被无情揭穿,小口时政尴尬的摆着手,“别太计较呐,我不会再纠缠你了,大家就此和解不好吗?”
“要退场的人别计较那么多。”六条团子冷冰冰的板着脸。
“那么我只说最后一句。六条君,你啊,老老实实的承认一次自己喜欢真田,不想离开他,会死吗?”
小口时政倚着医疗桌,脸上是漫不经心的表情。自那双眼睛中,却放射出了从未有过的犀利光芒。
一时间,六条团子张口结舌。
“会。”
半响,她低下头轻轻说。
“真的会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好辛苦……
真田辛苦,六条辛苦,小口辛苦,三井辛苦,我也辛苦。
我被伤害了。求留言安慰……
顺便,三井小姐真的是个好女孩的。
59
没有期望便不会失望;不曾付出便不会受伤。
六条团子早就懂得了这个道理。
自以为被爱,傻傻的贴上去;却被无情的拒之门外。这样的经历,有过一次就够了。
因而也一早便下定决心;只愿被爱;永远不要付出真心。
可是……
这世界上谁都不是傻瓜,大概没有人会一直徒劳的付出而不求收获的吧。即使是那样看起来憨厚的少年;也终于会有忍耐不下去的那一天。
“真想狠下心来对你说,那就去死吧。”那场谈话的最后;小口时政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番话来。
可是;即使是死也说不出口吧;那意味着彻底颠覆的言语。
有些话一旦出口便是毁灭;将赖以维生的自尊连同十几年来慢慢塑造成型的灵魂一起撕裂。
鼻尖贴在冰冷的玻璃上,触及之处传来的寒意却并未使头脑更加清楚一些。
恍惚的望着窗外街道上明明暗暗的灯火,身后是空荡荡的房间。没有通常女孩子闺房里各式各样的毛绒玩具,六条团子的房间里只有冷冰冰的深色木质家具和摆满整扇墙的书。
那是父亲的品味。
在六条家缺少女主人的那些年,六条团子房间里的一切都深深的打上了六条正义特有的男性品味的痕迹。
就连六条团子也一样。
或许是生活中缺少母亲角色的关系,六条团子仿佛从小便很少像寻常女孩子那样,喜欢可爱的毛绒玩具热衷于给娃娃换衣服。
她甚至一直非常不喜欢女孩子们热捧的“hello kitty”。
六条团子并不讨厌这样的自己,甚至,会为这么微小的与众不同而暗暗的骄傲着。
可是,却会无法抑制想象,如果那个被称作“妈妈”的人没有离开,六条团子会是什么样子呢?
会比现在更加的温柔吗?
会像其他的女孩子那样可爱吗?
也许,能够坦诚的说出真正的心情?
可是从来都没有什么如果。就像不曾有过幻想中的世界那样,梦醒时一切的痛苦依然真实而切肤的疼痛着。
直到六岁那年,六条团子才第一次知道自己母亲的事情。
出身优渥家庭的娇惯小姐,因为未婚先孕不得不同家境一般刚刚大学毕业的六条正义结婚。然而,刚生下孩子,便因为无法忍受这样简朴的生活而同对方离婚。
从外人角度听来,只会觉得是连上社会新闻版的价值都没有的,司空见惯的小事吧。
无非是在最后感叹一句,“这年头的年轻人啊,做事太过冲动。”
而那些谈起这件事情的老家的亲戚们,也确确实实用着这样事不关己的语调,轻描淡写的谈论着。
只是,正忙于嚼舌的大人们谁都没有发现,高高的和式房间推门后面,那个趴在纸帘上默默偷听的小小身影。
“相比起来,那家人才更不像话吧!把我们当什么了,在婚礼上那副嘴脸真真可恨。我早就猜到,他们长不了。”
“对方毕竟是东京有头有脸的家族呢,哪瞧得起我们这些乡巴佬。眼见女儿跟了正义,还不气死了。”
“那个女人和正义离婚,就是因为那家人的挑拨吧。”
“真狠心呐,竟然六年多从来不看一眼女儿。”
“听说一离婚就出国去了呢,说是要追求艺术梦想。”
“把孩子当做妨碍吗。真是过分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了这样的话,六条团子竟然不觉得难过。
“追求梦想”。
听起来遥远又梦幻,简直像是在形容那些童话书里无所畏惧的主人翁。六条团子的妈妈是这样了不起的人物。
就算老家的婶婶婆婆们都聚在一起说着她的坏话,六条团子仍然觉得,这是身为了不起的人才会背负的误解。
在偷听来的只言片语中,六条团子渐渐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一个幻想中的母亲形象。
是那样美丽又强势的妈妈。
值得骄傲的妈妈。
超厉害的妈妈。
……
无意间撞动到什么,与地面相接的地方传来毁灭性的响声。
从深思中惊醒,六条团子垂下眼睛。
桃木色的地板上,四分五裂的黑色残骸触目惊心。
镇纸。
从真田弦一郎那里拿来的镇纸。
其实并不喜欢,从真田那里拿来之后,也不过是放在窗台上落灰。六条团子从来不会写毛笔字,自然也用不到这沉重又笨拙的东西。
之所以开口索要,只是因为那时真田弦一郎曾高高兴兴的炫耀过它。
六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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