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小翠……我清楚;看你的伤也养得差不多,是时候回城里,咱们择日启程吧。”
“啊……这么快呀?”
“这还快,都半年多下来了;何况如今中原大乱,各地亦烽烟四起,隋室江山恐怕会朝不保夕!”
“哦,可是……可是人家喜欢这里,你看:蓝天白云、山明水秀、空气新鲜、花草芬芳……多美、多美呀!我想再住一段,反正现在已经大乱了,不如咱们就长居于此怎么样,好吗?”
“好什么,这如何成?妇人之见,再者又不是你家……”
………【第二十章 心计(上)】………
“小翠……小翠,在干吗呢?”
“哦,青烟,不是让你……啊……少、少爷……”
“怎么了,看见我不用这样吃惊吧?”
“我……我……”烟翠把脸一板,瞬间扭转开去,“你这么晚来做甚?”
“我……心里想你了嘛,便过来看望下。”
“别——我可不敢当,少爷还是去睡你那个觉吧!”
欧阳禄莞尔一笑,“也不大睡得着;哟,这么晚了还在……岂非少爷之过?”
“亏你还知道?!”一声哼愤然而出,“我已经花很长时间了,马上就快好,你别要打扰。”
“好,我不打扰,看看总行吧?”说着便往床边坐下,“嗯……难得、妙哉!细手多灵巧!”
“就你嘴会说!给我引线。”
“好、好……我引;是这红线?还补什么呀?瞧你一幅可怜样!呵呵……”
“你呀……”眼睛一盯,烟翠撇嘴而道:“这不干不净的少来碰我!”
“不干不净?”欧阳禄一怔,登时放下脸、松开了手,“是、是……我不干净,可你也……”
“也什么,不干净对吧?只要身在此处则没个好人——脏污浊臭、酒气熏天、血泪无数……”
“你……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什么话,难道不是吗?十足一个大火坑,即使干干净净的只怕跳进黄河也难洗清了!”
“小翠,话太多了吧?!”欧阳禄脸色一沉,迟缓而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再说我也不是那意思。”
“你的意思我明白!”烟翠冷笑一声,“当年可是少爷摆下‘鸿门宴’,硬把人家……”
“好了、好了……是我的错,让你蒙受不白之冤,而那人至今依然逍遥快活!”手掌一抓,被面急剧皱褶,像要再度破裂,目光变得赤热,无力转开,“其实……其实少爷也并非为这个。”
“哦……真的,你……那为何——王爵?!”见对方叹气无语,烟翠亦不禁抽息起来,一时多少情丝,似欲充盈房间,“少爷,可是要知道我也并没有、并没有……”
“没有什么?”
“没……没什么。”
“罢了,扫兴事本来就没什么可说的。”欧阳禄露出微笑,亲和不少,“看看你自己现在模样儿……身子有未好些?”
“好……好些了。”声若梦呓,脸色更是灰白黯淡,无丝毫变动,比如冰霜。
“你呀……”又是一叹,手指拂平被衾,“好了,别再操劳歇息吧,须多注意补养。”
“补养……补养什么?”身形突地振作起来,“补养什么也不会好,更是没胃口,一个字——烦!”
“哟,这样严重!烦什么,谁惹你生气了?”
“还能有谁,面前这讨厌鬼!看见你头疼,看不见你心苦。”手一拉被子,抱膝垂首,泪隐。
欧阳禄一愣,靠过身去,抚动其满眼缤纷的长发,“都已经这么大个人,也不怕笑话,好了……”
“笑话什么、多大个人?你不也……”身子忽而一倾,倒在他怀里,手掌犹拍打几下。
“哎呀……小翠,这世上恐怕也只有你敢打我了。”
“打你……打你怎么了?哼,这还算轻的……咳咳……”
“身上、身上这么凉,多穿件衣裳嘛!还有窗户怎也没关?”
“哦,脂油味大,透气的;少爷,把几上茶拿给我喝一下。”
欧阳禄揭开盖子,则见碧水澄清,细叶沉淀,香气流溢,便小试了口,“嗯……不错,还温。”
烟翠亦饮一口,两眼直勾勾地望着他,良久咽下,“它乃用立春雨水煎的,很难得呢,可惜……”
“‘立春雨水’……哦,是吗?”嘴角略为一扯,“不过我劝你呀最好多吃点桂圆羹、银耳粥之类。”
“茶也很好呵,又能提神、保本、养颜……我缝被子正要……哎呀,被你这一搅和都……”
“都这么晚了,有何精气神?正心方能昂首,守内可以取外,看不你的眼睛亦已熬红?!”
“我……少爷就别说人了,瞧瞧你自己!”烟翠一笑,咬字而道:“面色灰暗、身体嬴虚、精神萎靡,终日沉湎于酒……才真应该好好休息补养,可不要正当壮年便先过早衰老!”
“怎么会呢,哪有你说的这样?”欧阳禄微吟道:“我是因为睡不着,心里烦呵……”
“少爷,你就是想得太多了。”双手一拽,烟翠脱口道:“世事总难全,人要适可而止、知足常乐啊!”
“你又说这话!什么叫‘适可而止’、什么叫‘知足常乐’?那是无能、那是懦夫!正由于难全才想进取,没权没势、没钱没名……谁会认识你、谁会在乎你、谁会瞧得起你?”
“这……可你不都全有了吗?在此广州、岭南……哦,非要一定封王拜相权倾朝野?”
“那当然;正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好男儿自是奋发图强、争先超群、傲立今世、留名于后!”冠头却幽默一低,点点晃动,“只可惜时下风云变幻道路坎坷,但纵使这样希望渺茫我也绝不放弃!”
“我真服你了,少爷……须知:懂得取舍进退也是人生一大智慧哟!”
“道理谁都懂,形势不由人;有的事一看便知,有的事终生难解!”身躯立刻站起,张目游览,欧阳禄忽然失笑,“何况感觉这东西也不大摸得准——你说呢?”
烟翠一怔,正待言语,见他已负手移步前行,袍袖翻转动荡,显得虚伪而平定,似要离去,却又拐向书架、驻足窗畔,映着月光仰起头脑,竟是这般脱俗与落寞,当即披件外衣下榻。
………【第二十一章 心计(下)】………
“少爷,赏月呢,今天团圆节怎也不在家里呆着?”
“有什么好呆的,不就是那样,一年比一年差劲乏味;哎……小翠,听说你今天还又去庵里上香了?”
“呃……是的,去一会便回来了。”
“那可曾见闻到什么没?”
“见闻……”烟翠肃然道:“恰有你们家像在抓什么人——大举出动、满城风雨!”
“是呵,最近一段可真不太平,就连刺客也莫名争相而出,似乎还大有些来头。”
“刺客——大有来头?那怎的跑人家庵里去了?”
“因为……据说他们似乎正在那一带活动,并且来往复杂,行踪诡秘。”
“这……抓到没?”
“暂时还没;应该已经出城了。”欧阳禄冷冷笑道:“此次便算他们走运,可别再有下回!”
烟翠稍微一待,目光闪烁,“哦……莫非难道昨儿个你找我也就为这事?”
“是……不错。”眉眼顿时凝聚,气息低促,“只因其中有两女刺客所使居然正为易水剑法?!”
“易水剑法!这样呵,那少爷你是怀疑小翠我了?”
“这……怎么会呢,小翠多虑了;没看刺客就在那一带活动吗?我是怕你遇到危险!”
“对,少爷说的是,确实不大安全。”烟翠接道:“可她们怎会此剑法呢,又怎会没抓住?”
“我正是不大清楚呵!”视线移开,声色放慢:“只知那位梅家女武功绝非一般,加之咱们也要活的……”
“‘梅家女’……什么来头?哪里的?”
“据说应该便为近海凌沚岛上的。”
“什么……凌沚岛——梅家?!”
“可惜呀可惜……”
“可惜……对呀,纵使她武功很了得,但你们家那么多人怎能轻易给逃脱,况且还有少爷在!”
“不说了吗,要活的;恰好下手也稍晚点,最终还是又让几名刺客搭救而走。”
“是吗,多少刺客呀?”目光直打量那幅明亮而阴沉的脸庞,神情变得更加紧张,“哎……你不说梅家早没人了?”
“谁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抹寒芒闪掠眼中,转瞬即逝,“罢了,过去的事且不说,往前看吧,日子还长着呢!”
“也是、也是……前面日子还长着呢。”烟翠亦舒缓一下,挽起他胳膊,“少爷,我就真不明白了,府上为何非要破解那什么阵法,梅家武学肯定比你们好?”
“这个……你只知其一呀!”欧阳禄啧了下嘴,“实话说吧,它可还是百年前威震八方的‘关中梅家’后裔!”
“什么……关中、关中梅家?乃是传说的那个武学大家——天下无人能及?!”
“怎么你也知道?不错,但我们得到的仅为外壳,那至上武学仍然远在天边。”
“原来……原来如此!少爷,可你们至今还没破解吗?”
“破解就好了;你是不知这阵法相当奇妙而诡异,想我大伯此等聪明人物花费十数载光阴犹未结果。”欧阳禄失声道:“放眼天下只怕也无可能破之矣!”
“确实,倒真够难破的;少爷,莫非你也想人家武学?”
“想——这世上想的人太多了,常言道:‘得不到才永远是最好’!呵呵……”
“话也说得太绝对了吧?我就没心思想要,这世上最好的是自己!”烟翠轻皱着眉头,调转开去,忽又平淡道:“再者凭他那阵法曲折盘旋有多难总之强不过一个理——洞察入微、循序渐进、勇者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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