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捷径,又要出人头地,那就找个教育局长的女儿最好。那岂落下攀缘附会之嫌?就找个棋鼓相当的教师吧,过小老百姓的平常生活。可自己的理想怎么实现?不兴当一辈子“粉笔匠”啊。还有,要在文学上搞出名堂,整天呆在讲坛上和课桌前,恐怕也不是个长远之计。究竟该走哪条路呢?
冬裹子尚未想出个所以然,三年师范学习生涯很快就结束了,冬裹子真的被分回玄洲,派到家乡小公社的中小学当教师。他一边钻研教学业务,一边像猎人一样在本校未婚女教师中物色对象。几个月过去了,对象的事“八字还没得一撇”,“好事”竟找上门来。
他所在学校的校长是个半大老头,矮矮的,瘦瘦的,整日眼睛皮子耷拉着,不知他在想什么鬼名堂。听老教师们私下讲,此公城府甚深,肚子里没几斤文墨,最好不要缠他。有鉴于此,冬裹子时刻躲着校长,可校长却于一个寂静的傍晚找上冬裹子的寝室来。果然来者不善:校长欲将其“亲手培养了多年”的一位女党员教师“许配”给他!冬裹子好为难啊——女教师不是别人,而是冬裹子的高中同学。她从村里被老校长选拔出来,参加工作已有多年,不知何故,至今尚未找着如意郎君。冬裹子哪里肯接受哟!可他又不敢得罪“学富五车”的老校长。怎么办呢?冬裹子取“苦肉计”,自校长明确“提说那事”片刻起,冬裹子便默不作声了,犹如犯起了儿时的“哑巴病”,而且还始终作一副苦不堪言状,直至老校长甩门而去。几日之后,学校召开全体教职员工会,老校长讲着讲着突发无名之火:“我们个别青年男教师,胸无点墨,居然以什么‘业余作者’自居,简直不知天高地厚!刚刚参加工作,就拖来偌大个书柜,装模作样地摆满了书,好像他有多大的学问,恬不知耻!我倒要问你,你那几百本书里,可有几本教学业务书?……”数落到此,众人都晓得了校长所指是谁,人们的目光“唰”地齐扫过来,窘的冬裹子狠不能钻入地缝。此后,老校长逢会必影射冬裹子,搞得我们可怜的冬裹子几被唾沫淹死。
几个月后,老校长又来到冬裹子寝室。可能是因为看冬裹子被驯老实了,老校长又提“你女同学对你满感冒”的事。冬裹子一听就是火,仿佛当年被大队书记诬陷了,“霍”地跳起,一把“薅”住老校长,犹如老鹰抓小鸡样地把后者“一铁箍腰”紧紧掐住,以膝头拼命狂顶校长的胯裆。“小鸡”先是一句“你大胆!”接着边“嘘嘘”喊疼,边挣扎着“你干啥,有话好说。”冬裹子不作声,全靠膝头“答话”。“好好,我不管你的事了行吧?”老校长在武力面前终于告饶。冬裹子动作放缓,恶狠狠地“教训”道:“以后少害人,少害良家女子!”“行……行……”校长可能出于“识时务者为俊杰”的考虑,手扪着胸口满口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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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裹子外传(5)
5。“吃香的喝辣的”(“边缘”篇)
二十多个春秋逝去,雄姿英发的农村青年冬裹子即吕华乐,已变成“年近半百万事休”(吕华乐语)的国家公务员,而吕华乐当年被迫发愤自学参加高考的故事,却还被当作传奇在羊洲一带传颂着。一些家长训斥子女,多有一句口头禅:“你看人家华乐哥(叔、大爹、小爷等,因辈份而异),当年那么可怜巴巴的处境,如今这么地‘威骚’‘光鲜’,一年上头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吃香的喝辣的,每月工资一大叠,还出了几本书,势必光宗耀祖,名扬千古!人家的祖坟上也没有冒烟,人家的身后也没的‘大树’,他靠的是什么?是不甘心被压的骨气,是拼命划‘闷桡子’的狠气!”
师范学校毕业的吕华乐分回了玄洲,被派往羊洲所在的小公社中小学当教师。因不领校长的情,没答应接受校长“亲手”培养的某女教师做妻子,从而深深地“刺伤”了校长的心。自把校长“擂”了一回之后,校长也真的“老实”了一段时日。
吕华乐再也懒得操心个人问题,一门心思搞创作。在那所学校,半夜三更还没上床睡觉的,仅有两个男人。一个是在孤灯下展卷苦读或笔耕的吕华乐,一个是从严看管着单身青年女教师的矮校长。吕华乐耕读累了,喜欢跑到寝室外边来透透气,望望远,做做操,踱踱步。单身教师的寝室是一排“三角尖”瓦屋,东头住女的,西头住男的。有一回吕华乐正在散步,无意间瞥见东头一间寝室门口,有人似乎爬上凳子在透过门顶上的“望窗”朝屋里窥视。吕华乐浑身一激灵,出于本能快步朝东头奔去。可能是因步子太快太重,惊动了窥视者,那人急忙从凳子上溜下来,转身往更东头的厕所走去,给人一个半夜出来如厕的样子。吕华乐这才辨出,窥视者竟是矮校长!吕华乐“噗哧”一笑,什么都明白了,因为被窥的寝室里住着本校的“校花”。
此后,吕华乐的作品频频见诸《长江文艺》、《芳草》、《布谷鸟》、《湖北日报》副刊,校长不仅不再讥讽吕华乐“不务正业”、“沽名钓誉”,而且时不时给华乐“戴戴高帽子”,赞赏华乐是个“有才华有抱负的青年”,还一本正经地号召教师们“向吕华乐学习”。吕华乐深知,校长还是那位“满肚子坏水的矮子”,人家“隔心近着呢”,只是,哈,只是自己“守口如瓶”才换来了对方的“一理一答”,“亲家母的茶么”。由此,吕华乐看见了自己“光明就在前头”,有什么“光明”比顶头上司与自己形成了默契,相互间“高抬贵手”而带来的“前程”更亮堂呢!果然,因文学创作成绩突出,在新任文化局长的竭力运作下,组织部调吕华乐到县文化局工作顺利得很,矮校长在接到调令的当天,即亲自将调令送到吕华乐手中。校长脸上写着“脱祸求财”,吕华乐又笑了,还特地将校长那有如泥鳅的小手使劲捏了一把。这一捏,两人再说一句话都是多余的啦。
吕华乐没想到,局长把他“费神淘力”地调到局里来,却并未让他进局创作组,从事他梦寐以求的“专业创作”,而是安排在局办公室当秘书。这都不说,最要命的是吕华乐所在的人秘股压根儿就没有什么“股长”、“副股长”,股长、副股长、秘书,都是他吕华乐。也写文章,但不是文学作品,而是计划、报告、请示、总结、领导讲话、典型调查等“千文一面、呆板啰嗦”的公文。吕华乐后悔了,因为夜深人静后还搞不成创作,公文材料简直像愚公移山难以穷尽,有时好不容易腾出了身子,坐到案前时,心里却都是公文材料在翻腾,很难进入文学创作的境界。
可为报局长的知遇之恩,吕华乐还不能由着自己的心性走,他必须继续把秘书做下去,并且只能做好。心想搞不成创作,在文化局闻点“文化味”,对将来的创作还是有益处的。就指望把工作做好做出优异成绩后,局长自然会提拔他的。而一旦提至股长或副局长的高位,便不会再这么忙啦。然而,吕华乐未免太书生气了,人家局长信奉“万丈高楼从地起”的用人哲学,干过三年秘书后,才把吕华乐安了个副股长的帽帽儿,但仍如此前,必须全权负责人秘股的工作。在副股长位上又干了三年,才把他头上的“副”字给扒拉掉。而我们可怜的吕华乐,此时已三十有二啦。
真正如老家人所说“吃香的喝辣的”,是从他过“三十六岁大结巴”那一年开始的。当了两年人秘股长,局长也将要退居二线了。局长毕竟是个正派且有“良心”的文人,从自己即将到来的“晚景”,联想到他亲手“栽培”的吕华乐仕途的“紧迫”,他趁“还能说话”时把吕华乐“给推了上去”。吕华乐被县委下派到产棉大镇玛瑙镇当上“科技副镇长”,任满一届后,顺理成章地回到文化局,当上党委副书记、副局长。
“吕华乐局长”这才“捡起旧家业,操起文学创作的老本行”。借用他自己的说法,是做起了“边缘人”。在官场,他是“文人”,而在文坛,他又是“官员”,真惬意啊。很快便有“著作”面世,一本名为《抢救我们的后花园》的散文集一炮打响,地区的《高州日报》、省里的《江南日报》都刊发了名家对他集子的评论。华乐一发而不可收,翌年接着出版了又一本散文集《不为人知的底层老百姓》,又是好评如潮。这样一来,在甘阳县这么一个小地方,文联主席的高位不给“著名作家”吕华乐坐似乎太没道理啦,呵呵,吕华乐的脑壳上便又多了一顶“甘阳市文联主席”的耀眼帽帽儿。
当年的“焖木络子”冬裹子,如今“长”成名扬乡里的“吕局长、吕主席”啦。作为一个“生不逢时”、“背后没有一棵树”且屡遭命运捉弄的农民的儿子,在甘阳这块小地方,他“边缘化”地干起了“平民立场、百姓视角、直面现实、大胆反映”的创作营生。当然,这都是在“八小时以外”,不过,没有“八小时以内”的“官饷”养着,他的创作恐怕也做不成,这就叫“中国特色”啊。
车行老屋旁
老屋旁有条大路。打我知事起就存在着,且常有车行其上。关于它的历史,后来我查过县志,县志中并无只字记载,意味着它纯系村民们自修自护的本本色色的村姑样的土路,上不得官府的台面,正如野气的村姑上不了官家的筵席。大路从我老家宅台子下蜿蜒而过,逶迤而去,北起长江码头付家渡,南抵松滋河码头徐家河。说是大路,无非丈把宽,未加任何修饰,只不过在原来乡间小路的基础上,往两旁砍除些荆棘,腾出点庄稼,拓展得宽畅齐整了些。那凸起的部分呢,则铲平了用来填了凹处。地处长江之中一沙洲,路基是纯油砂土,天晴不扬尘,下雨不打滑,属自自然然、原汤原汁的通道哩。
至今一提起这条大路,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