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搀住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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搀住落日-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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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应聘为一家公司散发产品传单,站在街心里或商场门口往行人手里塞、自行车前筐里插,那苦我吃得,那下贱味我也忍得,就是一个月辛辛苦苦干下地,仅能得200多块报酬。我觉得划不来,拜拜了。

  再往后,怎么跑呀应聘呀也碰不上别人要了。

  这样一来,女朋友由亲热到冷淡,由冷淡到疏远,由疏远到“叫多谢”了。

  清桃心想,女娃们都是下贱坯,势利眼,滚她妈的蛋吧。

  就是心里憋得慌,自己又不是没本事,又不是吃不得苦下不得身,也就是没关系没后台吧。你看某某,他父亲是某局的干部,他就能给政府部门开小车,多玩味呀。某某可能远不如我的本事,可人家有亲戚当官,被安排在某大公司上班,一个月六七百块。当然,也有比我混得更差的,如有几个同学已吸起了毒,家里供不起了,就去偷,偷不到了,就去抢,抢了的若有剩的,就去嫖,有的还养了“桥子”;有几个女同学家里实在太穷了,自己读出来本就让家里拉了一屁股债,如今下岗了再也靠不上家里了,便唯有靠自己,自己还有什么本事?只剩自己的身子了啊!她们夜里做生意,白日里无所事事,就到处晃荡,闯潮,一个个看起来娇嫩,聊烦了她们可凶呢,像母老虎,天不怕地不怕。就是这种社会渣滓,你要沦落进去也快的很呢。所以,我害怕,怕自己顶不住生活的压力陷进去了,那一辈子就算完啦! 

  心里憋得难受,便以在歌厅酒店去“潇洒”来麻醉自己,打发时光。可每回玩后开帐,人家掏皮夹子的时候,我的脸便没处搁。他善意地劝我“好点儿搞啊,弄份好工作呀!”我总觉得是鄙视我,是居高临下地怜悯我挖苦我,心里怪难受。

  所以,我就躲开他们,去网吧玩游戏,闲极无聊呀,成天躲在屋里不被憋死?一玩总是到深夜转钟过。每小时一块五角钱是便宜,可时间一长,只有去的没得来的,几个积蓄很快就花光了,找老爸“蜜”来的也花光了。

  没办法,物以类聚,同病相怜,找同样失业但家境宽点的同学去玩,厚着脸皮由他们结帐啰。人穷志短,没说错呀。然而,再怎么消遣,根本问题没解决,心里堵得慌,成天像干柴、正愁没火烧,在歌舞厅里一被别人欺负,而且还是跟我们一样的“下贱坯”,火自然就烧起来了……

  本来已经绝望,想这一辈子算是完了,逼着我当“混混儿”了。就有一个用一个,把老头的用完了再用朋友的,朋友的用完了再找亲戚去“撮”,“撮”不到了再去撮社会上的,“撮”那些富人的去!“撮”来了过一天算一天,活人总不会被尿憋死。

  谁知好运来了连讯都不给报一个。一日在人才交流中心闲逛,碰到一个熟人,是地税局朱局长的朋友,看我可怜兮兮的,告诉我不妨到兴港去碰碰运气。说朱局长在兴港装运公司办点,“促进再就业,增加纳税人”,也许需要你这样的操作工。我原来在船舶公司工作时,经常到码头上找开吊车的师傅玩,好奇地爬上吊车操作室去学开大吊,我有自信去姚港兴港装运公司开吊车。

  一年多的霉气,似乎被这好消息一扫而光。当天便去找朱局长。朱局长不仅平易近人,不嫌弃我,而且承他的情蛮瞧得起我,好像还正需要我的样子。经仔细全面地考核我,点头叫我“先搞几个月试试看”。兴港公司的姚经理与朱局长一样,也热情地接待并很快给我安排了工作。我与朱局长素不相识,我什么角色?一芥“油脚子”!一肚子苦水没处倒、一点点儿本事没地方施展的下岗工人一个!人家凭什么高看我接收我,还不是为我们小老百姓解困,为企业发展解忧、为国家税源少解危?我也知道是他的上级甚至是国家税务总局要他们这样做的,他们有任务不完成不行的,可他不见得偏偏要我,像我这样的有点小本事的下岗工人多的是啊!再说,党和国家出了好政策,还需有人执行,他来执行,我便把他当恩人,我不把他当恩人把谁当恩人?不兴到北京找总书记去报答!人总得讲良心、知好歹呀!

  我铁心发愤学,玩命儿干,不给朱局长丢脸抹黑。变幅旋转柄啦,抓斗提升柄啦,旋转刹车啦,整日里手不离柄,人不离车,一斗接一斗地抓,一斗接一斗地转,一斗接一斗地卸。抓要抓满,转要转快,卸要卸准,务求一抓成功、一转成功、一卸成功。途中,不擦障碍物,终点,不擦运输车哪怕是车厢的一点点皮,确保吊车下的人、物安全。

  几个月下来,我的作业水平上升了一大截;作业量也超过常量。

  朱局长像个老大哥,他那善良纯真的秉性和真诚待我的言行,感动得我真想叫他一声“大哥哥,我一辈子敬重你!”。每次他来看我,总要深入地了解我的工作情况和心理状态,生怕我有什么闪失。一见他那厚道人的面容我就觉得有了倚靠,再大的苦也能吃,再高的山也可翻过。在他的不断鼓励引导下,我拿到了吊车操作等级证,后来又升到了中级,最近正在准备考高级,再再考就是工程师了,我的前程好得很哩!

  工作稳定了,生活也有了起色。找了个朋友,比那一个还强些,不仅白净温柔,而且苗条贤惠。去年结的婚。我们过喜事时,朱局长自然来家贺了喜,上了“情”,还当了我们的证婚人。想当初,被女友抛弃时,打落了牙齿往肚里吞,硬是忍住没在那人面前流泪,苦啊!如今好了,成家了,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凭一双手挣来一套100多平方的房子,还买了各种家具、家电,今年还打算买空调哩,别热坏了我的乖女儿。啊,说句藏在心底的话,如果没有朱局长,没有地税局和兴港公司,哪有我清桃的今天哟!国家扶持下岗职工再就业的好政策救了我啊。我深知,在同一片蓝天下,还有好多好多像我这样的甚至比我更有本事的下岗工人,没我这么好的运气,没能享受到阳光的温暖,所以,我得珍惜再珍惜,努力再努力,同时也祝愿那些兄弟姐妹们能早日和我一样赶上好运气。请政府部门和各方“菩萨”,都像我们这儿的地税局一样,为下岗职工办点儿善事,救救我们这些“油脚子”。不然,时间一长,他们和她们便顶不住了,严酷的生活会把他们逼到死胡同去的啊!人一被逼进死胡同,是什么出格的事儿都干得出来的!骚混瞎闹还是好的,小偷小摸也是轻的,很多人还会去吸毒闯祸、杀人越货的呀!

都市盲区
星期六,天阴着,还下着毛毛雨。

  约了好长时间,今天去与原紫鸳集团旺光被单总厂副厂长、现“老战友酒家”金老板见面。

  出门前给他挂了电话,一上商业大楼门前十字路口,即见金单薄的身影在朝我这边张望。

  金还在当厂办主任时,我被派到厂里任企业解困改革工作组长,我们相处不错。半年后,他被提拔为副厂长。又一年后,我才离厂,我俩已成为好友。

  如今他下岗已三年了,才勉强开稳了一个小馆子。而当年的厂长副厂长,如今多在当床单、棉纺企业的老板或厂长,少说都是腰缠十几二十万了。唯有他这个分管行管后勤的副厂长还在为一日三餐发愁。唉……

  他已拉住了我的手——还好,他气色不错,就是瘦,瘦得让我心疼。他老婆原在粮管所上班,后来粮食企业改革,粮管所只留了两三个管理人员,其余的职工都“买断工龄”,他老婆被六七千块钱打发掉了,成了“无娘管的孤儿”。虽为“孤儿”,可各有“肥瘦”。别人“买”得起粮店,她家底子太薄,不足一万元的积攒,要留着儿子将来上高中和大学。目前,经四处求人,她总算得到一份“工作”——帮粮店老板打工,每月500块钱,但每天得守店经营12小时以上。

  金忙把我领上楼,端椅抹几,筛茶敬烟,甚为热情,也甚为真诚。这两层小楼是租的,每月租金1000元。加上各种税费,就是1500元。也就是说,每天所赚,50元以上的才是自己的。每天没得三桌客,休想赚到钱。不过目前还可以。今后怎样,就很难说了。我对他的境况放心了,便迅即进入新题,请他带我去看看旺光厂的其他下岗工人户。

  下楼,南行至商业大楼门口,折而往东,沿云滨大道直行。两旁店铺林立,衣饰、百货、日杂、副食花花绿绿,琳琅满目,金发叹道:“市场上堆天冒地的吃穿用品,应该是吃不完用不尽的,可我们好多被单厂老同事却缺吃少穿,吃了上顿愁下顿,穿的专捡别家的旧。唉!”

  金的头发已被雨浸润得贴在了他那小而瘪的头颅上,我宽阔的额头上在往下滴水,有两注还流到了我的眼里,我忙用手巾擦目。我俩都没把这毛毛雨当一回事,没拿雨伞,它就生了气,捉弄捉弄我们。

  尹光厂原属旺光总厂的一个分厂,旺光总厂改革时,为了“能救一块算一块”,便把尹光厂从总厂中剥离出来单独经营。后来旺光也撑不下去了,便由高州市作主,把尹光厂“上嫁”给了同在甘阳城的高州级棉业集团紫鸳集团总公司。从旺光里剥出尹光时,好多旺光的工人被分到尹光。由于相当多的职工是同厂双职工,所以有的是妻子过来了,有的是丈夫过来了。再后来,旺光快垮时,上级“把死人子当活人子医”,又将旺光总厂硬塞给 紫鸳集团,结果没混满半年就“死了”,但旺光厂的职工却意外地享受到紫鸳人的“优越待遇”,也算不幸中的万幸。如今尹光是“塌了”,但因处城区“风水好”,短短几年下来便发展成了以旺光、尹光人为主的生活区。不能开厂子了,开得成生活区也算不错。

  “尹光生活区”大门到了。高高的框柱和粗大的顶梁好笑地耸在入口处,其表面的大理石砖多已剥落,像过气*被泪水冲走了粉妆的老脸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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