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三特村已经确定开发了,作为牺牲村里人今后维持生计的代价,补贴自然不会少,而每家每户只要还有一个儿子户口在家里,就能分得一间地基,而照目前这发展势头来看,地基的价值番个一两倍也是不无可能的,而让杨秋犁忧心的就是现在他们家的两个孩子都因为读大学的缘故把户口迁了出去,语琪的户口也是大学一毕业就迁到单位里去了,他的用工性质并不合国家下达的政策适宜把户口迁回三特村,如果把户口从单位里迁出也同样意味着语琪正式失业。
杨秋梨甚至为着这个事情找过很多关系,但都没什么效用,他们权衡再三之后,终于放弃了让语琪把户口迁回三特村的打算。
那时候,语堂刚好大学即将毕业,杨家两老就把心思放在了语堂的身上,努力说服语堂把户口迁回家里来,而那时候的语堂心里已经有了另外的打算,他并不是很愿意自己辛辛苦苦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又要回三特村去做个农民。
杨家两老跟他提起这个事情的时候,语堂一直很忧郁,他不想让父母伤心失望,毕竟他们家祖祖辈辈在那块土地上已经生活了许多年,好不容易就要能享受到这个地方的发展所带来的丰盛果实,他们家却没有一个人接手,但语堂又希望能遵照自己心里所想的那样过自己的生活。
这多好啊!语堂,只要你愿意回来这边,你大学一毕业就将可以在这个年轻的城市里拥有一套自己的房子了。杨秋梨说,你看,你以前的预测是多么的正确,你说照三特村的地理位置来看将来肯定是要发展起来的,你再看看,现在政府规划出来的蓝图,跟你当初说的那么的相似,再过十几年,你在这里必定有所作为。我和你妈都老了,能活几年是说不准的,指不定就等不到分地基的那一天了,到那时,这三特村就没有我们家的一席之地了。你哥现在已经确定是不会再回到这边来了,我们现在就全指望着你了。
而语堂对杨秋犁的那些话也只是听,却未作任何的决定,任何的表达,如果是以前,他那双眼会闪着智慧的精光,然后跟父亲谈论三特村的未来,可是现在,他就觉得这里的一切都自己无关了,虽然他也为着它的发展而欣慰。
语堂心里非常的矛盾,他只是说自己有要继续读研的打算,说会再考虑一下。
语堂的不痛快让杨家两老头疼了不少时间,后来他好不容易回来了,却又总是闹腾着想要出国。
他们觉得语堂在这次吵架事件中,纯粹是没事找事,太敏感了,让大伙跟着瞎折腾一次。
语堂觉得有些恩情是不能欠的,哪怕是别人送上门的也要还回去,因为欠了的总是要还回去的,那怕是极小极小的恩情。
十三岁那年的记忆,语堂一直都无法忘记,那年,他以全校第一的好成绩考到了县里最好的中学,初到县城的几天,呆在家庭条件还算不错的姑妈家。
早上自己出门买早餐,碰到姑妈家的一个熟人。
见语堂一手拿包子,一手拿油条,吃的不亦乐乎,就偷偷为他付了那只包子和油条的钱,因为不放心,又折回来告诉语堂,说钱已经付了。
语堂抬起来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那个表情有点献媚的人。
在你姑妈家见过一面,可能你已经不记得我了。那人笑笑。
这样啊!不过我自己有带钱。语堂说着指指放在桌子上的那几枚硬币,接下来就摸摸自己的小平头害羞极了。
人家都已经给你付了,你还能说什么!感谢的话,他也是说不出口的,总觉得谢了,就好像自己是个乞丐似的,他并不怎么情愿人家替他付钱。他更不愿占人便宜,欠人恩情。
这事过去后没多久,一天,姑妈突然黑着脸开始兴师问罪了。
她说,前两天是不是有人给你付过早餐的钱?
是啊!
那你回来怎么吭都不吭一声?
语堂没有说话,一直沉默着,他没有生气,也不觉得难过,他只是不喜欢,不喜欢别人老是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对他指指点点。
语堂心想吧!那时候自己又不是买不起包子,再说那个人给他买了包子,大不了什么时候还他一个,再者,这种事情,他自己记住就好,干嘛还要为着他的这一个包子颂唱立碑。包子的情义有大有小,只是他的这个包子不值得语堂做到那个份上。那时候的他已经开始懂得人情的沉重。
稍微大点了,爸爸妈妈也经常是不在家的,他和哥哥语琪相依为命,每次语琪一个人出去挑水,他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心思就会飞的很远,有天语琪回来的比平常晚了些,他就紧张不得了。怕他掉到水井里淹死了,怕他被突然从草丛里的毒蛇咬死了,怕他一不留神摔到山坡下摔死了,这种因为血缘关系而牵连在一起的命运,让他经常患得患失,他希望这会出去挑水的是他而不是哥哥语琪,那时候的语堂就是这样单纯的想要一命换一命。等语琪挑着水出现在他视线里的时候,他才放下心来,每次语琪回来时也同样都能看到语堂站在门口处紧张张望的神情。
第三节
看着语琪那大汗淋漓的样子,语堂心生愧疚,语琪虽然年长语堂好几岁,可那时候的语琪的个头却和语堂没差多少,因此大家都觉得语琪和语堂是双胞胎兄弟,语堂一直觉得语琪没长个的原因是他在身体发育的那段时间里一直跟他抢着去挑水的缘故。
哥,你终于回来了,没发生什么事情吗?你还好吧!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真怕你出了什么事情,他望着他追问着。
他烦躁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翻翻白眼笑着说,你再不走开,我就撑不住了,能有什么事,你就喜欢杞人忧天,你什么时候能改改这种多愁善感的个性,一点都不像个男孩子,有你这样的弟弟我有时候真觉得很丢脸。
时过境迁,语堂想他还能问心无愧,大声的说出以一命换一命这样的话吗?还能为自己的家人做到这个份上吗?他想一切都等到需要这样的时候再去检验吧!人心。
过去的那些个日子,无论是快乐还是悲伤,都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吴飞说,忘记吧!人不能只沉浸在过去的记忆当中,青春它无法复制。
语堂楞了好久,原来青春的味道已散去无踪。
他已不知不觉中习惯了职业化的微笑以及那让人产生距离感的黑白职业西装。
也习惯了在停电的晚上一个人走在路灯下!看着灯光拉长自己那孤独的影子。
在这样的日子里,他希望再一次看到那个魅影,他会鼓起勇气报以微笑,然后道一声嗨或者你好之类的搭讪语。
在他一个人穿过飞机场的钢化玻璃出来的时候,他又看到了那个模糊的影子,只是他害怕,不敢转过头去看,等他终于有勇气转过头的时候,那影子已消失无踪。
是刻意躲避还是自己思念成灾的幻觉。
在她走后的日子里,所有的时间都干涸的像深秋裂开的唇,心中留下一段段苦涩而又难以咀嚼的艰辛岁月。
慢慢的晃到办公室,看到吴飞,他看见他把头埋在一大堆的文件夹后面。那浓密的头发又卷又黑,两鬓的颊髭因为好几天都没有剃的缘故,显得有点深,他的浓眉此刻正深皱着。
即使语堂走近了,他也没有发现。
等到语堂咳了两声,他才很无奈的抬头看了语堂一眼。
他看了看文件夹边上的一个邮包,劈头就是一句,你到底还有没有自尊心了?还要不要在这里继续干下去?让你在这里做设计总监,拿这么高的工资,你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语堂抬起手表看了一眼,然后毫不畏惧地朝吴飞看了过去,突然奸笑着说,你小子可别仗着自己是经理,跟我关系好就来阴的,我可是算准了时间进来的。
切!快去准备一下,会议马上开始。吴飞有点不耐烦地催促着。
哦!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拿起邮包递给语堂说,喏!你的,早上到的。
在看到寄件人的那一刻开始,语堂一下子就僵硬的站立在那里,像被冻结了的活人雕像。
在消失几个月后,她终于出现了。
快拆啊!楞着干什么?时间不多了,你到底在怕什么?是好是坏?都是她的决定,你尊重她就好。吴飞折回来看着正处于一种孤立无援境地的语堂,然后抬起左手手腕看了一眼手表。
那些站在远处无法靠近的人,总会跟你说一些类似宣传口号一样的话。
诸如,他们都会说,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不就一个女孩子嘛!再找就有了。
只是有些记忆,有些往事,想要忘的时候,忘不干净,想要记住,却总是记不清。
他不想在吴飞面前表现出自己有多么的在乎这个女人,可有些心情是无法掩饰的,就像喝醉酒的人,是无法控制自己在别人面前的糗态的。
现在的你,还是比跟茜在一起那会更烦恼吗?或者你根本就忘不了她!既然忘不了,还爱着那个人,干嘛不找她回来?吴飞说。
怎么可能。我想她干嘛?那时候的我,还在为维持同茜的关系在烦恼操心,而现在,公司里委派下来的任务比我原先的烦恼还伤脑筋,如果说跟茜在一块那会还有精力去考虑彼此关系如何发展的问题,现在的我根本就没时间去想自己下一餐要吃什么?去哪里吃?现在的我过的不知道有多充实,走!去开会。语堂一把把邮包从打开的窗户甩了出去,没再看上一眼。
进到会议室,是惯例的会议,沉闷的没有任何意义。
这样的会议别说是语堂不喜欢,只要不是处于领导位置的那些无可奈何之外的所有人应该都是不会喜欢的。
语堂经常在宣布开会那刻起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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