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一刻关靖泽却忍不住认真思考起来。
他心里有两样东西正在展开激烈的角力:内心最真实的冲动与顺从冲动后极可能面临的阻碍。
关靖泽想得入神,一只手突然捂到他眼睛上。
郑驰乐没好气的声音也在黑暗中响了起来:“人睡着和醒着的气息根本不一样,你就算闭着眼睛我也知道你没睡着,别想东想西了,给我睡觉!”
即使眼前一片黑暗,关靖泽也能想象出郑驰乐这一刻的样子。
他“嗯”地一声,真正地合上了眼睛。
一直到睡意渐渐袭来,他依然能感觉到郑驰乐并未离去。
30第三十章:生疑
夏天的白昼一向格外漫长;第二天曙光乍现时天际最亮那颗星还没隐没,郑驰乐伸了个懒腰;从床上跳了起来。
关靖泽三人都还在睡;郑驰乐蹑手蹑脚地去外头洗漱。
等他转回里头时关靖泽和薛岩都已经在换衣服了;郑驰乐很不客气地踢了踢牛敢玉的床,笑眯眯地扰人清梦:“起来了,下楼热热身跑一圈。”
牛敢玉啊呜一声,手脚一伸;踢掉了身上的被子。过了几分钟才跳起来:“馒头!馒头!谁抢了我的馒头!”
薛岩和郑驰乐都笑了起来。
薛岩走过去一把将牛敢玉揪了起来;别看他个儿偏瘦,拎起牛敢玉就跟玩儿似的,一点都不费劲。他也不管关靖泽有多吃惊;将牛敢玉扔回床上踹了踹他挂在床边的脚:“天都亮了;别做梦了,洗脸刷牙换衣服。”
四个小鬼很快就洗漱完毕,穿得整整齐齐跑到宿舍楼前的空地练拳热身,然后绕着岚山小学跑了两圈,奔赴食堂吃早饭。
郑驰乐趁机检查进度,没想到薛岩昨天赶工赶得快,竟然真的把郑驰乐给的书都抄下来了。
薛岩这人郑驰乐是知道的,能打又能学,只要确定了方向就能下苦功夫。看到薛岩的认真郑驰乐当然格外高兴,不过该下的任务还是会下的:“那今天你就负责监督大牛把《濒湖脉学》背完——注意是要让大牛背出来,你自己背完不算数。”
薛岩:“……”
要牛敢玉背书,这也太为难人了!
牛敢玉倒是很有担当:“我不会拖后腿的!”
薛岩点点头,埋头把自己那份早饭吃完,拎着牛敢玉走了。等离开食堂,薛岩的脚步才慢了下来,问道:“大牛,你真的决定了要走这条路吗?”
牛敢玉也跟着薛岩放慢脚步地往前走:“我们都没什么亲人了,有也不会认我们。师父不嫌弃我们才收我们当徒弟,我觉得这样挺好,每天都有个目标在,日子过得踏实。而且乐乐也准备学医不是吗?我们跟着学一点儿,以后也能帮上乐乐的忙,老实说,其实我是把乐乐当弟弟看的。别看乐乐刚来时谁都不理,实际上他心好着呢,有次我一个人躲着哭,被他见着了,他就帮我交朋友。后来我的朋友慢慢多了起来,也想过不理你们了,跟别人玩玩儿去……”
薛岩转头盯着他。
牛敢玉说:“你觉得我这样很无耻吧?我回头想起来也挺无耻的,所以没敢跟你说过这件事。可你没发现,乐乐却是知道的,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没察觉。他也不在意,只是没再让我帮他做任何事,对我就跟对其他人一样礼貌又客气。不知怎么搞的,那段时间我觉得心里很难过。后来看到他帮你一起打那些人,你们两个合作得很默契,但对方靠着人数占了上风。我当时眼都红了,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那一次之后我们三个才变成了好朋友。乐乐那个人其实最心软,连我这么混蛋的人他都能原谅。”
薛岩沉默良久,缓缓说:“其实我见过乐乐哭。”
那是他们还没有交心之前的夏天,郑驰乐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跑上了岚山山顶那座亭子里哭得很伤心。
当时薛岩正倚在一棵大树后看书,听到那里面传来的哭声后悄然望去,一眼就看到了郑驰乐。那个总是拿出惊人的成绩傲视全校、总是轻轻松松就夺走他的第一名的少年,那一刻褪去了所有光环,看上去就像个最最普通的男孩一样。
薛岩说:“你应该也发现了,我们有那样的父母,想交到真正的朋友其实并不容易。学医挺不错的,就算我们成不了医生,岚山这边可是药材产地,我们懂得多一点,不愁往后的生活没着落。而且乐乐对师父那么推崇,跟着他拜师总没错。”
两个人交换了心里最真实的想法,也没有隐藏心底最功利的一面:他们都是从小就挨着白眼长大的,要说想法有多单纯根本不可能,与其相互揣测,还不如一次把它摊开来说清楚。
薛岩和牛敢玉对视一眼,说:“走,赶紧去教室吧。我先把《濒湖脉学》看懂,再给你讲一遍,一遍不行就讲两遍,不要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牛敢玉点点头:“走!”
郑驰乐并不知道“前世”好友、如今的师兄已经针对学医以及他这个“师弟”达成共识。他见关靖泽精神非常好,决定好好尽尽地主之谊:“我带你去爬岚山,那是这附近的最高峰,虽然这时节没有云雾景观可看,视野还是很好的。”
关靖泽当然没意见。
没想到两个人刚走到山脚,就听到一旁的树林里传来一阵交谈声。
关靖泽听不出来,郑驰乐却是听得出的:其中一个声音分明是昨天他们去借书那位成老师,成钧。
成钧正好正在说话:“你们也准备走吗?想好要怎么跟老魏说了吗?他这几年脾气越来越暴躁,这次我们一起走的话,他恐怕会大发雷霆……”
听清他们谈话的内容后郑驰乐愣住了。他知道成钧是最早跟着魏其能过来的那批人,相当于魏其能最忠诚的追随者。仔细一回忆,他呆在岚山的最后一年成钧确实调走了,还把一些书留给了他。
没想到这回正好碰上了。
郑驰乐后来也听说过魏其能的事,毕竟魏其能困在岚山同样也与耿家有关,师兄聊起师父入狱的原由时也提了几句。魏其能的遭遇只能用惋惜来形容,如果魏长冶不是病倒得那么巧,再撑个几年的话,魏其能绝对不会沦落成现在这样。
——连曾经的追随者也要弃他而去。
郑驰乐顿了顿,跟关靖泽咬耳朵:“等下你跟我配合一下?”
关靖泽挑挑小眉头:“怎么配合?”
郑驰乐觑了他一眼:“听我的就行了。”
关靖泽也不反对,任由郑驰乐领着自己走出去。
那几位老师里头有个眼尖的瞧见了郑驰乐两人,顿时示意其他人停止交谈:不管怎么样,在学生面前讨论辞职这种事总归不太好。
成钧跟郑驰乐很熟,笑着问:“乐乐,来这边做什么?”
郑驰乐说:“我想带我外甥登岚山!”
成钧皱起眉头:“两个小孩自个儿上山很危险。这样吧,我们陪你们一起上去好了。”
郑驰乐笑开了眉眼:“那敢情好!”
听着他活力四射的声音,面色有点消沉的几个或青年或中年的老师精神也好了一点,也不介意成钧帮他们做了决定,朝岚山上山的路迈开脚步。
岚山的路是周围的人自己修的石路,青蓝色的石头一块垒着一块,由于石头大小不一,石阶也修得不怎么齐整,蜿蜿蜒蜒一直往山顶延伸。
这路看起来好走,真正爬起来却累得慌,走到一半大家额头都开始冒汗,渐渐地就只跟比较要好的人三三两两走到一块,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气氛不怎么热络。
郑驰乐瞄了面色如常、没有半点疲态的关靖泽一眼,见他精神头好得很,转头跟成钧夸关靖泽:“别看这家伙整天绷着一张脸装老成,实际上他可是多才多艺的,我在他家看过一溜的奖状奖杯,啧啧,太了不起了。”
成钧笑道:“看来你们家的小孩都挺厉害的。”
郑驰乐恬不知耻地点头:“那是。而且成老师你肯定想不到,他那把嗓子可是他们学校的一绝,拿过好几次好奖!”
这可不是郑驰乐夸大其词,玩政治的嘛,做决策时要有自己的想法,平时却得“与民同乐”。关靖泽这家伙把这原则贯彻得淋漓尽致,做事利索、手段强势,但该放得开的时候他比谁都放得开,有时参加某些活动时气氛到了,他一点都不介意开个嗓献唱一首。那时候不知有多少人对此津津乐道,就连淮昌以外的许多地区都有人听说过他的名字。
郑驰乐也挺喜欢关靖泽那把好嗓子的,经常撺掇佳佳让关靖泽唱两句来听听。
他把关靖泽当饵撒出去了,竖起耳朵听成钧上不上钩。
成钧果然说:“这么厉害?还有一半才到山顶呢,这路难走啊!不如靖泽你唱首歌来听听!”
关靖泽看着郑驰乐:“唱什么?”
郑驰乐不客气地点歌:“不如就唱魏书记当年写的那首《鹰》好了。”
成钧一愣。
《鹰》是魏书记为恢复高考而写的歌,主题是描述一只“鹰”的成长,歌里的那只“鹰”因为生于悬崖长于峭壁、不得不奋力求生而开始学习飞翔,历尽艰苦后终于展翅高飞搏击与天穹之上——整首歌正是描述当时那一代人的遭遇,旋律高昂而激扬,一唱开就红遍全国,激励了无数人因此而奋发。
只是连魏长冶的名字都渐渐被人淡忘,何况是《鹰》。
可出乎他的意料,关靖泽却点点头说:“没问题,你也一起来?”
别的歌儿他可能一时不太记得,这一首却不会,因为后来郑驰乐给佳佳治病时他们三个人常常重温这些老旋律,郑驰乐特别喜欢这首歌,给佳佳解释了许多遍,佳佳似乎也能感受到郑驰乐教给他这首歌的用意:要她别沮丧,勇敢面对困境。
郑驰乐不在时佳佳也小心翼翼地请求他听听她有没有唱错,显然是要练好它给“小哥哥”一个惊喜。
那个妹妹乖巧到非常招人疼。
关靖泽看着郑驰乐补充:“你来说开始。”
郑驰乐点点头:“来,三,二,一!”
等关靖泽一开口,郑驰乐蓦然一怔,完全忘了跟上。
直到感受到关靖泽瞅过来的目光,郑驰乐才猛然回神,跟着关靖泽往下唱。
两个人都没有到变声期,声音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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