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旁的几个孩子还罢了,只要不往邪门歪道上走,这日子断然差不到哪里去。唯有金鱼儿,真真是叫他放心不下。
虽说他不喜欢听人说金鱼儿疯疯傻傻之类的话儿,却也不可否认,金鱼儿确实曾病过一段日子。
这会子虽已是大好了,可当年的那桩事儿早就跟个胎记似的,注定是要跟着金鱼儿一辈子的。
女孩子大了,总归是要出门子的,再没有留她一辈子的道理。
可自家人不介意,旁人能不介意吗?即便不介意,又能真心好好待她吗?
随着金鱼儿一天天的长大,这桩事儿就在顾三小的心头生根发芽了,只要一想起这个来,就只剩下叹气。
一心催着尽快把顾锦鲤的亲事定下来,其实也是存了好早日给金鱼儿相看起来的心思在里头。毕竟他心里是清楚的很的,顾锦鲤的亲事一日悬而未决,陶氏就一日不会有心思去替金鱼儿操持的。
正如顾金兰所料,在金鱼儿的事儿上,顾三小是不预备让陶氏插手的,只需她帮着操持些事务也就罢了。
他自己更是早早的就拿定了主意了,不比顾锦鲤要求多多,金鱼儿只要找个品性好有担当,能善待她的人也就行了。
其他的,只要大面上能过的去,就都是不拘的,也是可以商量的。
可这样的人,又何尝好找的。
反正他冷眼看了这么几年,对周边几个村屯年纪合适的小子都已是心中有数了,可若说合适,那真是一个都没有的。
只是让顾三小没有想到的是,在他并不知情的时候,顾金兰和顾金彪已是替金鱼儿筹划上了。
而且在他还完全没有准备的时候,就已经择定了人选了。
自然是老怀安慰的。
毕竟顾金兰顾金彪能这样把金鱼儿放在心上,正是他喜闻乐见的。
他总有老的做不动的一天,也肯定是要先走一步的。到时候金鱼儿能有兄姐们稍稍看顾些,他即便走了也能安心了。
只是到底,顾三小并不觉着罗稻葵有多合适。
旁的先放放,只说他年纪不大却已是失了父母,这就值得商榷了。
这命格是否过硬的再说,可孩子没有父母,不管这孩子多大年纪,是二十还是五十,那都是像风雨中的茅草棚子似的飘摇不定,心里没着没落的。
而且先不说这孩子以前到底吃过多少苦,遭过什么罪,经历过怎样的磨难,付出过什么样的代价,只说今后若真是结了亲,这日子又该怎么过!
没有老人在身边提点着,说不得直到看着人家插秧撒种了,自己才知道到日子了。说不得金鱼儿生了孩子坐月子的时候连个煮鸡蛋都吃不上,说不得小两口拌嘴了连个说和的人都没有……
无亲可孝,无亲可依,没经历过的人再是想象不出那种苦楚的。
再则,顾三小叹了口气,这孩子可是伤了腿脚的。
虽说不妨碍家常过日子,可是能爬高,还是能上低?
家里头顶门立户的男人,若是使不上劲儿,这一家子的日子又该怎么过!
可心里头思来想去的,还是想起了顾金兰说的“合适”二字,不由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心里头更是懊悔不已。
好半晌,才略有迟疑的问着顾金兰,“可这孩子到底是做过两年民壮,见过世面的。”
第 023 章 苦笑
听话听音,顾金兰自然明白顾三小的意思。
衙门是什么地界,说是龙潭虎穴刀山火海那都是轻的!
别说本来就是个心里头有些成算的了,就是个傻子进去了也能学的精乖伶俐的出来。
再老实,又能老实到哪里去!
可到底这世上百样米养百样人,内里藏奸的不是没有,可也不能就这么一棍子打翻一船人不是。
就像这个罗稻葵,自打十五岁上充了民壮投了壮班,就跟了当时还在壮班任着小头目的赵云松。
赵云松感慨他和自己一样,都是苦出身,走到这一步是花了大力气的,并不容易。再加上又冷眼看他年纪虽不很大,可办起事儿来却似模似样的,也不像旁的那些个活猴没几天就丧了良心不成人,便肯时常提点他一二。
好心加好心,就是搅人心。一来二去的,还真是处出了感情来了,赵云松慢慢的便真心实意的把罗稻葵当做兄弟子侄一样的对待了。即便后来活动关系改任了斗级,还是颇为照顾他。怕他跟着那些个不三不四的活猴学坏了,还把自家的南房赁了一间与他住,好照看他一二。
而这罗稻葵也是个有情有义知恩图报的,还没有搬过来的时候,就时常跑出跑进的搭把手。后来住进来了,像是劈柴担水跑腿这样的吃力活计,更是风雨无阻,一日都不曾耽误过。
虽都是些琐碎小事儿,可正是这些小事儿才最见功夫。
这般进进出出的两三年,是个什么样的品性,顾金兰虽不敢说一清二楚,总归是*不离十的。
一五一十的告诉给顾三小和顾金琥听,“……虽说这孩子上头失了父母,下头无兄弟帮扶,只有一幼妹,实在是个命苦的。可到底充了民壮,前程也就有了。再说他又和旁人不一样,念过两年书识字明理不说,到底是遭过罪的人,所以和同年纪的孩子相比,更懂得人情世故,也更知道惜福,更知道什么叫做取之有道……不说旁的,这都两年多快三年了,我们是自来没有听说过他在外头仗势欺人两处做鬼的……你们也都知道,身在这个圈子里,想要做到这点谈何容易的。所以我和云松在家时就常说,这么个妥帖孩子,出头是迟早的。”
不光深知罗稻葵秉性能力的顾金兰夫妻这样想,就是好些衙门里的同事,还有同出同进的街坊邻居,但凡提起罗稻葵,都只有赞的。
所以好些个女眷也不管认不认识顾金兰,都借着由头走马灯似的往赵家来,这家借把盐那家瞧瞧花样子的,可到最后都是殊途同归,就是为了打听罗稻葵的家事。
顾金兰一壁不厌其烦地应酬着,一壁又听说罗稻葵的伯娘婶子早就在娘家扒拉侄女外甥女了,只因着他孝期未过不好张罗,怎么可能没有点子想头的。
近水楼台先得月,也不是没在自家人里头扒拉过,自然也想过年龄相仿的顾锦鲤。
只是一来知道陶氏顾锦鲤的眼孔不是一般的高,是一心想要找个家道殷实的读书人,以后好凤冠霞帔诰命加身的。而罗稻葵再出息也不过是个吃公门饭的,虽然不同于那些个贱民身份的皂班、快班、门子、禁卒,身份依旧是良民,可到底没本事科举出仕,顾锦鲤自是看不上的。
二来,说句良心话,她虽已是出了门子的姑奶奶了,可顾锦鲤是个什么样的脾气秉性,她不是不清楚。罗稻葵再能耐,也养不活拢着手要人服侍的少奶奶。更何况,她们夫妻真是把罗稻葵当做兄弟子侄来看待的,明知道顾锦鲤眼高手低不是过日子的人,虽然打心里过了不只一遍了,到底还是张不开这个口的。
而实际上,更让顾金兰张不开口的,甚至连想都不敢多想的,还另有人在。
而且不比顾金兰是扒拉了一遍才有意的,顾金兰最早想到的其实是金鱼儿。
可到底刚有了个影儿,就想起了别说外人了,就是自家从姐妹,甚至亲姊妹都对金鱼儿讳莫如深敬而远之的模样,就再也提不起这个劲头了。
所谓夜里想了千条路,醒来还是走原路,再有想头也只能埋在心里头,半句不敢往外透。
又想着不知哪家的女孩子这样福气,却没想到老天爷竟如此的不开眼,人好容易整理家业过了两天正经日子,竟又横剌里飞来这么一场事故,想想都要心酸落泪的。
不过也是经了此事儿,她才知道原来之前见到的那些好处不过一零头罢了。
眼见顾三小不自觉的往前探了探身,更是斟词酌句了起来,“……别说旁人了,就说我们,这个岁数了,也算经过事儿了。可若是正如日中天的时候出了这么一场事故坏了前程,也肯定是怎么着都过不去这个坎的。”
“可不是我说,罗兄弟真真是个心宽的。既没有怨天尤人的抱怨老天爷不长眼,或是把过错都归结到旁人身上去,觉着人人个个都对他不起。也没有自怨自艾的觉着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或是怪罪自己不该出这个头。反倒是很快就恢复了精气神,等着伤势略略好转了,更就盘算起今后的日子来了……连我们这些外人看了,都觉着这日子有奔头。不过才十七岁,就有这份心性这份条理。就算腿脚不灵便,可在我看来,罗兄弟比那些个身健心残的好了百倍不止!”
听的顾金兰这样一说,顾三小心里瞬间就松快了不只一星半点。
原本想着罗稻葵父母双亡,现如今又落下残疾,旁的再好,可多少总会有些牛心左性,这样的人他见过不少。
却没想到竟是个有心胸的。
这倒真是难得。
只是到底沉吟了半晌,这胸口还是闷闷的不自在。
顾金琥抬眼看了看垂着头不说话的顾三小,转头看向顾金兰,问起了罗稻葵的生活琐事来。像是说话怎么样、走路怎么样、酒量怎么样、与人相处怎么样,问了一大筐的话。
他也是男人,自然明白什么叫做人无完人。有了这样好处,就算还有那样好处,可势必在旁的地方总要弱一点或是欠缺些的。
顾金兰没想到顾金琥竟会问出这些话来,倒是有些诧异,更不敢掉以轻心,细细的说与他听,不过也没忘了打量顾三小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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