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
顾家坝三面环山,而且这连绵的群山都是富山,山上物产极为丰厚,飞禽走兽、水果干果、卖的上价的药材遍地都是,板栗核桃并不是什么稀罕物什。
只是他年岁尚小,自来还未进过山,所以碓房外的这一片果树在她心里已是不得了的所在了。
不过小家伙一向都还挺乐意亲戚这个二婶的,毕竟年纪虽小,可在大家庭里长大的孩子,都是精怪乖觉的,最会的就是鉴貌辨色。旁的或许还领会不到,可但凡二婶给堂弟买了什么好吃的,自己和妹妹顾文静也会有一份,他却是知道的。还有和堂弟打架了,二婶也从来不会打他,比小扁头家那个总是打的他哭爹喊娘的婶子不知要好多少的。所以即便再眼馋树上的板栗核桃,也乖巧的走过来问什么说什么。
什么鸡还未打鸣祖父爹爹就下地啦,文学正在吃早饭啦,早上起来还未见过三姑啦,祖母正在灶间忙活啦,娘去地里送饭啦……但凡知道的都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虽然早就知道陶氏肯定不会怠慢了胡媒婆去,可听说他这会子已是在家揉面炖肉点豆腐了,蒋氏面上还是不大好看。又问发了多少面炖了多少肉,大约弄明白后拍了拍顾文远的屁股,嘱咐他仔细些,别被栗苞扎了满头包后,就在心里盘算了起来。
蒋氏问话的功夫,金鱼儿已是三口两口吃的差不多了,等收了碗盛了碗苞谷糊汤递给她时,她更已是在心里头盘算的差不离了。
就算都是公里的用度开销,没有她指手画脚眼馋心热的道理,可铜钱都花到哪里去了她还是要做到心中有数的。
不是因为他们还未分家,只因,公公还罢了,她家这位婆婆可是个偏心偏到肋条痛的主儿呢!
想家去看看,可又找不到像样的借口,况且她也实在不放心把金鱼儿一人留在碓房里。
就这么纠结到日上三竿,心里正痒痒,紧跟在金鱼儿家后头舂米的初一婶子赶了过来。
顾家坝自老辈里传下来的规矩,平日里舂个米磨个面的,都是各家各户用草碗盛上一小撮稻麦摆在窗台上排队。轮到哪家了,就全家妇孺一齐上阵,一起挑着担子推着车过来碓房。
一旦轮上了,就算白日里有千百桩活计要干也得腾出时间来,刚巧遇到晚上的也不会多言,没有人会拖赖偷懒。
而夏收秋收后的两次舂米磨面,却不是排队,而是按着族谱一家一户按着长幼次序来的。
顾家坝两百户人家,除了十几户零单的外姓人和在宗祠旁搭着草棚子的堕民外,全是清一色的顾姓人家,都是一条根上的枝枝蔓蔓。按照辈分排行来,让有了春秋的长辈们先吃上新粮,也算是顾家坝值得说道的一桩事儿了。
金鱼家还未分家,顾三小在村子里的辈分不低,上头除了上一辈的几位堂叔族叔,就只有几家堂兄族弟,自是排在前头的。
能尽早舂米磨面就意味着能尽早吃上新粮,不用打饥荒也不用自己舂米搓米自是好的。可凡事都是有利有弊,毕竟刚巧是农忙时节,也不是谁家都能像金鱼儿家一样,女人们只用打下手的。所以大多数人家都是盘来算去,风风火火地挤出点子空闲来舂米磨面的。
各家都不容易,算起来都是一家人,大多数时候也能互相体谅,可也不是就没有家长里短吵吵闹闹的时候的。
就像陶氏和初一婶子,原本见面三分笑的妯娌二人就因为常年一前一后的挨砻挨磨,所以摩擦不断。
虽然没有摆到明面上,可但凡进了碓房,初一婶子再忙都会撵在后头紧赶慢催,而陶氏也习惯了在临走时把碓窝、石磨里的粮食扫的干干净净一粒不剩,就怕让初一婶子占了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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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007 章 人来
日上三竿,初一婶子心里盘算了一回,就放下镰刀回家抹了把脸,整了整衣裳赶来了碓房。
一进院子就见只金鱼儿蒋氏姑嫂二人在四连碓旁坐着,原本就不短的脸自然就拉的更长了。
不待蒋氏问好,就勉强挤出一丝笑来,“你娘怎的不在,往常顶顶勤快一人儿,今儿也学人躲懒儿哩!”
同这世上大多数的村庄屯社一样,碓房也是顾家坝除了祠堂外顶顶重要的所在,是全村人的生活倚仗。
不是过年过节的,祠堂轻易是不开的。相比而言,除了自家房前屋后田间地头,碓房就是大家伙去得最多的地儿了。
就是男人们不用挨砻挨磨的,可每到饭点,但凡离得近的,都习惯端了大海碗,蹲在碓房前大侃特侃。不用特意说些什么逗闷子,再卡喉咙的菜粥也能吃的稀里哗啦的。
也正因为如此,村里头每一家人口碑的好坏,很大一部分都是从这碓房里传出来的。人品怎么样,干活时是手脚麻利还是松松垮垮,一打眼就能知道个二四六了。
这么一来,不管什么样的人家,但凡过来碓房,即便再邋遢的也要换上两件板正衣裳,干活再粗拉嘴上再没把门的也都不得不夹紧尾巴做人,一点不敢松懈,比过年时开祠堂上香磕头也不差什么的。
陶氏和初一婶子在这碓房里虽一直都是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可到底还不曾大小声过。所以这会子哪怕初一婶子再不高兴,也要耐住性子不好发作。
蒋氏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再加上心里头还有那么点子的心虚,毕竟若是往年的话,这时候就该推着车家去了,亦是好言好语。又看了眼箩筐,笑着让初一婶子午后就过来。
毕竟需要脱壳的稻谷也不多了,打扇车并不需要占用这碓房,把扇车搬到外头院子里还便宜些。
初一婶子却不乐意,带了三分硬气的催了两声,就脚下踩着风火轮似的一径跑了。
若是平时,眼见一贯风风火火的陶氏如此反常,初一婶子说什么都是要好好打听打听的,可这会子旁人家都在种麦了,她家地里的苞谷秸秆还未收割呢,哪里还有闲功夫操心旁人家的事儿的。
初一婶子这么一催,金鱼儿咬了咬牙,手下的动作就更加快了两分,蒋氏却只当做没听见。
给脸不要脸,她才不伺候。
等到好容易舂完了米,蒋氏腰酸背痛腿也发软,揉着肿胀的伸不直的双手,窝在小竹凳上已经不想起来了。
从昨儿天亮到现在,整整一天一夜再加一个半天,陶氏和金鱼儿还各自睡了一个时辰,可她却完全没有睡着,只略歇了歇。
到了这会子,虽然嘴上不说,可身上已是没有多少力气了,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手心更是肿胀不堪,也就勉力支撑着做活罢了,即便想要争口气也没这个能耐了。
只到底还是不忍心金鱼儿抖着手装粮,咬咬牙推着金鱼儿坐下来赶紧缓口气,自己拿起簸箕抄起了米粮。
毕竟待会的打扇车可是正正经经的体力活,而且还带着五分危险,可不是玩的。就说顾家坝,因为不仔细被扇车曲柄碰伤了手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了。
她是嫂子,既然带着金鱼儿肩膀上就得担起这份责任来,否则以后可怎么在这家里头立足。
打扇车是必须由两个人配合才能干的活计,歇息了会儿,蒋氏要推了金鱼儿坐在曲柄前头。金鱼儿却不肯,按着蒋氏坐下,自己站在了扇车的侧面。
坐着打扇车时间长了虽也吃力的紧,胳臂举的发麻。可到底金鱼儿自己这会子都已是脚里无力,想来不比自己有力气的蒋氏更是如此的。
再加上金鱼儿嘴上虽不大会说,心里却知道其实打从昨儿起蒋氏心里就已经不痛快了,自然不肯坐的。
蒋氏也确实没有什么力气死撑了,见金鱼儿是真心的,心里一热,也不再推让,姑嫂两个一递一把的打起风车来。
半晌,又停下装粮吃茶缓缓劲儿换个位置,眼看日头又斜斜的了。蒋氏往外探了探,仍旧没有看到陶氏的影踪,这心里头的怨气便又往上冒了冒。
不过一个媒婆子,难不成还要当成老娘舅一样招待?
可巧,眼睛刚收回来,初一婶子又已是到了跟前了。
眼见还只有这姑嫂俩,忙探头看箩筐,一看当地泾渭分明的几筐粮食,当即就沉了脸。
看了眼蒋氏又转向另一边,发难道:“金鱼儿,你这又惹了什么祸,把你娘气的都不舂米了?”
金鱼儿低了低头,没有说话,继续做活。
安静了半晌的萧飒如虾子般瞬间弹了起来,柿子捡软的捏,什么玩意儿!
蒋氏也不高兴了,上前两步,“我刚刚还和我家四妹妹说呢,初一婶子真是好精神,家头田尾忙的连个喘气的功夫都没有,还有这样开怀喜乐爱开玩笑,今儿还打趣到小辈儿身上来了。不说西坝,总归咱们东坝再是找不出像您这么一能耐人儿了。”
语气倒是小辈儿和长辈说话儿时该有的恭顺,也没有开粗口,却是直接打脸了。
满顾家坝谁不知道顾初一的诨名叫烧酒鬼,日日酒壶不离身,走路都晃荡,更别说下地干活了。所以里里外外的活计都是靠初一婶子操持,平日里没少咒骂干架,闹得族长一见到这两口子就避之不及。
都是女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棒槌抱着走,根本由不得自身,蒋氏原本还颇为怜惜这堂婶的。可心里头有气却拿孩子出,还是冲着老实木讷的金鱼儿,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么,还当着她的面!
难不成,还以为人人个个都是陶氏锦鲤了?
初一婶子为了割苞谷秸秆,三更天就起来了,在苞谷地里钻了五六个时辰,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