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鱼儿正如坐针毡,不管是怀孕生孩子也好,还是姊妹间的矛盾也罢,都叫她颇为惶恐。一听这话倒是松了一口气,忙顺着台阶下,起身应是。
顾金桂却不领这个情,可到底还是打心眼里的有些畏惧顾金兰的,也知道凡事可一可二不可三,故作亲热的打趣了两句,就率先掀帘出去了。
金鱼儿脚步匆匆即刻跟上,一出门就透了口气,顿了顿后径直去了灶间。
站在门口翻着白眼的顾金桂眼珠子一转,也立马跟了上去。
自打金鱼儿成亲离家,家里的活计基本上都落在了蒋氏和杜氏的肩上,妯娌两个也就越发感念金鱼儿的好,都有一肚子的话要同她说。什么都不肯她干,只拿了小竹凳叫她坐下说话。
金鱼儿哪是闲得住的人,又见蒋氏杜氏忙的脚不沾地,就更是坐不住了。这里摸摸那里摸摸的,趁着蒋氏杜氏不留神,就窝在了灶膛旁添柴烧火。
正洗着腊肉的蒋氏就笑嗔道:“你现在可是出了门子的姑奶奶了,回了娘家只管吃喝玩乐就是了,可别再脏手了。”擦了手过来撩起金鱼儿拖在地上的一小块裙角拍了拍,“仔细沾了灰。”又趁机打量起了金鱼儿的穿戴打扮来。
蒋氏的眼头多亮啊,一眼就看出了金鱼儿今儿穿的戴的都不是陪嫁之物,拉着金鱼儿的衣摆转身向蒋氏“啧啧”出声,“我都忙昏了头了,这才瞧出四妹妹穿的袄子竟是石榴红的呢!”一个劲儿的夸这颜色好,又问金鱼儿是在哪买的衣料。
庄户人家,能穿的衣料除开各色棉布麻布也就不剩什么了,那些个喜欢打扮一二的妇道人家就只能在颜色、绣工上花功夫。可乡下地方,来来去去也不过就大红、银红、桃红、藏青、靛蓝、紫棠这样的寻常颜色。再想挑拣一番,不是要去城里,就是要加银钱请了染坊帮着染想要的颜色了。都是一文钱掰成两瓣花的人家,谁舍得费这个钱,金鱼儿自然也舍不得。
“这是我小姑子给的,她婆家有亲戚开了片染坊,认亲时就送了这么一匹料子作为见面礼,年前她送了我两丈,叫我做件袄子穿。”
而实际上,这是罗栀子见她给罗稻葵从头到脚做了一整套的新衣新袜过年穿,却没给自己做一针一线后,当即拿了衣料过来按着她的身量裁了料子,立逼着她做的。想着罗栀子当时坚持的样子,金鱼儿看着身上的贴身长袄,心里就暖烘烘的。
蒋氏就“哎呦”了一声,“你家小姑子可真是有心了呢!”又掩袖笑道:“她家那个亲戚也是有心,这可是石榴红的呢!”
石榴“千房同膜,千子如一”,从来都是多子多福的象征。金鱼儿成亲的时候还能勉强找到成熟的石榴,罗家的全福人就在新房的案头上放了切开果皮露出浆果的石榴,意在取个好兆头,金鱼儿自然明白蒋氏的意思。
虽然这样的话已是听多了,可金鱼儿还是不习惯和蒋氏谈论这些。垂着头呐呐无言,倚着灶间大门支着耳朵听蒋氏说话的顾金桂“咦”了一声,看向金鱼儿,“你小姑子和你三姐差不多时候成亲的,可怀上孩子了?”
金鱼儿心下一凛,犹豫着摇了摇头。蒋氏皱了皱眉,就要帮她说话。哪知顾金桂竟是叹了口气,语气中还颇为怜惜,“那也是个可怜见的,没爹没娘,哪里知道该怎么照顾自己的。”走过来拍了拍金鱼儿的肩膀,“长嫂如母,你这个大嫂子可得对小姑子多上点心。”
别说蒋氏了,就是垂头不语的杜氏都不妨一向四六不着的顾金桂竟能说出这样一番正经话儿来,不免对她另眼相看了起来。只也就一眨眼的功夫,顾金桂就故态复萌,朝西屋呶了呶嘴,“可我们家三姑奶奶福窝里长到这么大,怎么还是没有生养呢!”
听的蒋氏杜氏面面相觑,简直哭笑不得。
顾金兰听说后,恨的牙痒痒。她刚给她收拾完烂摊子,就又要给她擦屁股。她不觉着讨人嫌,她还嫌腌?的,寻了个借口找了顾金桂说话。
而这里杜氏蒋氏终于能略略喘口气了,却也顾不得休息,拉着金鱼儿问东问西的。杜氏关心金鱼儿日子过得怎么样,蒋氏看完金鱼儿的穿戴后,则是关心罗稻葵摆酒后还要不要给周老木匠做两年白工。
蒋氏家里头也有两个兄弟是有手艺傍身的,所以很知道不管是什么行当,学徒满师后都要给师傅帮一两年的忙,俗称帮师,甚至那些个利重的行当三四年、四五年都是要的。可不管是几年,这些年里头的薪酬都只能拿一半,另一半要作为谢礼直接由师傅领取。
金鱼儿不懂这些,也不曾听罗稻葵提起过,就实事求是的摇了摇头。
蒋氏知道金鱼儿不是能理事儿做主的人,也不计较,而是告诉她,“那你回去同四妹夫说说,他是门里师,算来算去也只是半个隔代传,又不是白纸黑字写下正经文书的学徒。给老师公家送份厚礼,推荐入会的时候再多捐些会费,早日自己揽活才是正经。”
杜氏就皱了皱眉,金鱼儿也觉着好像不大对劲,便道:“相公的事儿,哪有我置喙的道理。”想了想,又道:“不过有爹爹、大哥、二哥,同大姐夫、二姐夫、三姐夫在,想来会商量出好法子来的。”
蒋氏见金鱼儿这么说,倒也不在乎,谁不知道银钱是好的,再加上金鱼儿家底又薄,正是拼命攒钱的时候,傻子才会老老实实的送上便宜给人占的。
只携了金鱼儿的手笑道:“哎呀呀,咱们四妹妹到底是成了亲的大人了,连这样的场面话都会说了。”
第 104 章 言深
蒋氏长篇累牍滔滔不绝的携着金鱼儿的手说着坐卧起居的家常话儿,坐在一旁的杜氏却是越想越觉不对,背地里拉着金鱼儿悄声嘱咐,“这样大的事儿,不是我们这些妇道人家可以多嘴的,你在妹夫面前能不开口可千万不要开这个口。”
金鱼儿连连点头,面露感激之色。杜氏看着就松了一口气,展颜一笑,就像金鱼儿小时候似的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回过头来萧飒也嘱咐她,“咱们关在家里,真正的坐井观天,根本不知道外面的景况世路,那些个行当内的规矩更是一摸两只脚,听都没有听说过,可千万不能乱出主意。再说小罗的那个老师公脾气虽坏,人还不错,实在没有必要为了那么点子还不知道再哪儿的铜钱就同他闹僵。”
益柔也是这么个意思,“人活一世再没什么比名声更紧要的了。人活七十就古来稀了,可你瞧不管是万古流芳也好遗臭万年也罢,这名声可不只跟你一辈子……即便葵哥儿手艺再好,可若是肯为了点子蝇头小利就坏了行业内的规矩坏了自己个儿的名声,不但在木匠这一行里再难立足,怕是连活计都揽不到的。”说着又看了眼萧飒,“何况老师公手艺精湛更是黄花晚节,葵哥儿有幸能跟着习学几年是只有进益,再没有坏处的。”
被众人的连番叮嘱弄的颇有些紧张的金鱼儿连连颌首,倒是松了一口气。
这样的道理,旁人不知道,可顾三小几个肯定是心知肚明,知道个中厉害的。有他们万事提点着,自然不会出错。何况罗稻葵的品性如何,本就毋庸置疑。只要自己不多嘴多舌,自然不会坏事儿。
萧飒就朝益柔做了个鬼脸,又朝金鱼儿翻了翻眼睛,只眼珠子一转,倒是又想起刚刚那出折子戏来了,同益柔嘀咕,“顾金桂这是怎么了?以往她可再是不会同顾锦鲤大小声儿的,今天却连番同她打码头,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不会是又出了什么事儿了吧!”
萧飒越说越觉着肯定有什么文章在里头,要不顾金桂怎么会有这样的底气的呢!
只益柔也是一头雾水,萧飒就挑了挑眉毛,不过不管为了什么,看着这两个原本只知道同金鱼儿过不去的姊妹俩窝里反,她只有高兴的。只又好奇,顾金兰到底说了些什么,竟叫顾锦鲤能耐下脾气没和顾金桂互掐……不过既是想不通,很快也就丢开手了。
可顾金兰却是头痛不已,想要丢开手都不行。
反常即妖,实在是顾金桂的言行怎么看怎么诡异。
若是搁在往常,那都不消你开口,她自己就能有事儿没事儿的夸大出十分的委屈来。可今儿拉着她问了又问,好话歹话说尽,却仍旧绝口不提和顾锦鲤的龌龊,只说自己早看她不顺眼了。
可不就是这句话么,顾金兰越发狐疑了。
又不是一天两天不顺眼了,今儿却发作了,若说没什么猫腻在里头,顾金兰再是不相信的。
只平日里只有嫌她聒噪的,今儿却三棍子都打不出个闷屁来,顾金兰只得作罢。只越想越是担心,生怕自己鞭长莫及,只好背地里又交代给杜氏蒋氏知道,叫她们多留个心眼,别到时候有闹出事儿叫村里人看了笑话去。
杜氏唯唯应诺,蒋氏眼珠子一转,却是大包大揽道:“大姐只管放心就是了,我和大嫂子会留心的。”
又趁机说些个叫顾金兰高兴的话,“真真还是大姐有眼力,给四妹妹说了门好亲。您瞧见了吧,四妹妹身上穿的戴的可都是成亲后置办的呢!”
若旁的话,但凡出自杜氏的口,顾金兰笑笑也就过去了。可事涉金鱼儿,不得不说蒋氏真是搔到她的痒痒肉了,脸上就有了止不住的笑意,“日子是她自己过的,到底还是她自己个儿争气的缘故。”
蒋氏原本只想点到为止罢了,毕竟再是好话儿听多了说多了也会烦的,就更不值钱了。可见顾金兰语气平常,却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这话头就收搂不住了。
顾金兰迎着寒风立在窗外,抹了铅粉的脸上被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