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的是,日头终于出来了,一切也就有了盼头。
益柔虽比金鱼儿有经历,以往主持中馈的时候也最烦日日要扫雪撒沙的冬天,可到底亦是没有经历过这般空前的雪灾的。金鱼儿透了一口气的同时,她也是连声念佛松了一口气。
只有萧飒,看着周遭全是一人高的积雪,看着不远处的“雪山”,一言不发,愁眉不展。
萧飒生在南方长在南方,也不是没有见过雪,可顶破了天也就是落个一天两,再一两天也就化了,除了背阴处能积攒些雪珠子,哪有什么积雪的。这样的暴雪这样的雪灾,亦是生平仅见。但这并不妨碍她知道一个词……春汛。
即便算不清也不会算积雪量,可萧飒还是感觉糟糕透了。
她完全不敢想象,这漫山遍野的积雪一旦融化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可又恍惚记得,南乡的气候好像是一过了清明,就会逐渐转暖的……
脑子里像放电影似的闪过无数山洪、泥石流的画面,旁的都顾不得了,火急火燎的告诉金鱼儿知道。
“春汛?”金鱼儿愣怔了半晌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金鱼儿是跟着顾三小这个老堂匠把式长大的,对于一年四时十二个月二十四节气七十二候的气候水文不敢说像顾三小一样烂熟于胸,却也是拿的出手的。
自小到大,见惯了立春前后的摆条风,惊蛰前后的霜冻,春分至清明的黄沙弥漫日月不明,清明以后的天气回升却又乍暖还寒,立夏前后的干旱,小满至芒种之间的阴雨山洪,夏至前后的雷阵雨,盛夏时节的伏旱,立秋后的秋老虎,白露至秋分期间的秋霖,寒露过后的初雪,霜降前后的小阳春,立冬过后的干冷少雨雪……至于旱灾、洪涝、滑坡、冻害、暴雪、雹灾、火灾、虫害、蝗灾、草害等等的自然灾害,就算没有经过,却也是听过两耳朵的。
顾三小也曾教过她在遇到灾害时应该怎样休整田地,如何把灾害损失降低到最低。可南乡的冬天从来雨雪偏少,因着干燥,甚至有很多上了岁数的老人就撒手人寰了。金鱼儿在此之前连暴雪天气都少见,更别提雪灾了。
只就算没见过,可对于萧飒的描述,再结合顾三小曾经的教导,却是完全能够想象的出来的。而且或许不止洪水,山洪、雪崩,山体滑坡,这些都是有可能发生的,当即就白了脸。
萧飒没想到金鱼儿竟这么快就接受了自己的论断,虽是松了一口气,可到底又有些不安了起来,生怕自己吓着了金鱼儿。
“没事儿没事儿,这不是说可能,可能么!而且说不定还是我多想了……”到底又觉着这样太过轻描淡写了,若是金鱼儿不放在心上该怎么办,又告诉她,“你家这地势虽高,可后头就是山,到时候雪水冲下来,就是天王老子都拦不住,咱们还是未雨绸缪早些做些应对才是正经。”
金鱼儿连连点头,可心里却是越来越慌。铲雪的动作越来越快,直到听到了由远及近的熟悉的踩雪声,才松了一口气,都忘了要把铁锹放回去就迎了上来,要把春汛的事儿告诉罗稻葵。
这一个月来,罗稻葵宁可自己的双手冻的萝卜似的一跳一跳的痛,也坚决不肯让金鱼儿铲一锹雪。是以金鱼儿只能拣着罗稻葵不在家的时候偷偷摸摸的铲会儿雪。可罗稻葵眼头亮着呢,一上眼就能看穿金鱼儿的小动作。
可这会子金鱼儿手里还握着铁锹呢,罗稻葵却全然没有发觉。只吁了一口气,告诉她,“鱼儿,刚刚七叔公统计了一遍,十三叔公和十六叔婆好几个长辈都不大好了,尤其是十三叔公,怕是熬不过去了。”
罗稻葵是刚从祠堂回来的,今儿雪一停,七叔公几个村里头颇有威望的族老就召集了村里头的所有的成年男丁集会。
一统计下来,竟有三四十人都害了病,其中病势汹汹的老人就有五六个,伤风发热的孩子更多,另外摔伤的也不少。坍塌的房屋、受伤甚至冻死的牲畜更是多的吓人。
金鱼儿也确实吓了一大跳,没想到只三五日不通音讯罢了,村里头竟又出了这么多的事儿。
只更叫她心里“咯噔”一下的是,罗稻葵竟也觉着融雪后很可能发生洪灾等灾害,“……九叔公说他小时候就遇到过这样的事儿……气温突然升高了,只一晚上的功夫积雪就都化开了。再加上咱们村正好在洗马河下游,桃花汛一来,立马就发起了大水。”
第 115 章 惊喜
虽说萧飒时常替金鱼儿抱不平,可到底这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还是勉强能够称得上一句安逸的。
起码衣食无缺,与萧飒印象中的兵荒马乱、民不聊生、青黄不接、典儿卖女等等的乱象半点不搭界。
或许是安逸的日子过久了,萧飒已是记不清刚来时的担忧恐惧与庆幸了,还是直到此时此刻,才又重新认识到生活的艰辛、生存的艰难,认识到人在大自然面前的无力和渺小。
益柔不比萧飒,她从来没有见过洪水滔天、河落海干的场面。不管是天灾也好,*也罢,在她的印象里都只是一个浅浅的影子,顶多也就是逃荒的百姓、抛荒的田地……而在那时候她会做的、能做的,除了施粥也就是舍米了。
当意识到金鱼儿很可能就要亲身经历天灾时,脸色大变,心里头的那根弦紧紧地绷了起来。手足无措,连声问着萧飒该怎么办。
可萧飒的老家是出了名的风调雨顺,尤其是自打她慢慢记事儿起就鲜少有洪灾、旱灾的出现。虽然也算临海,可每年的大大小小的台风都是擦身而过,更别提什么雪灾、泥石流了。顶多也就是在新闻上见见那些多少年不遇的灾患。
福窝子里长大的孩子,虽然知道面对可能发生的自然灾害要未雨绸缪,可除了知道要储存粮食和饮用水、加固房屋、及时逃生与自救外,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况且这里连并不靠谱的天气预报都没有,也没有编织袋防洪袋,不知道官府会不会提早做好应对,更不知道一旦灾害发生,官府会不会及时地担负起救灾救荒的职责,能不能够及时地救济和安置灾民……
不过对于一摸两只脚的益柔而言,这已不亚于佛语纶音、雪中送炭了。又很快稳住心神,凭借丰富的生活经验同萧飒商量着该如何防患于未然。
金鱼儿就算再成熟懂事儿,可到底年纪摆在那里,再加上这些年来虽称不上风调雨顺,可到底十风五雨,还算适宜,她何曾经历过这样的事儿。
不过罗稻葵虽只比金鱼儿年长四岁,可不管是领着寡母幼妹独自过活的时候,还是进了壮班讨生活的那些日子,不说如何趋利吧,避祸总是本能。又到底在壮班经历过,知道的总比寻常的百姓们要多的多。
虽还只是推断,却不肯冒这个险。
同金鱼儿商量,“虽不知道到底会如何,可若等到亡羊补牢那就来不及了……”
很快就整理出一整套的预防措施来,而且同金鱼儿分工协作,他去加固房屋围墙并清理积雪。让金鱼儿把家里头的粮食、衣被并火折子等物都放置到高处妥善保存。又让金鱼儿蒸煮热食,尽量多的把家里头的米面都做成可以即食果腹又方便携带的吃食。到最后实在不行了,还要把家里头的猪羊都宰杀了做成熟食……
金鱼儿忙不迭的点头,嘴唇抿得紧紧的,比脸色还要苍白。
罗稻葵很是心痛,手指轻轻抚过金鱼儿的嘴唇,“不要怕,只是有备无患罢了,何况还有我呢,不会有事儿的。”
金鱼儿又是好一阵的点头,微微松了一口气。只罗稻葵心里头并不似表面上这样冷静的,可当务之急还不是这些,而是要出去报信。
虽然暂时进不了城去不了顾家坝,可到底要知会陈俊罗栀子一声,如果他们也已是意识到了,那自然最好。若是还不曾放在心上,自是要提个醒的。
“还是,还是我去吧!”
虽说桑峪里就在罗家沟隔壁,两盏茶的功夫就到了。雪也停了,可到底要带着铁锹出门的。况且虽是一条村道走到底,可谁都不知道那路况究竟怎么样,金鱼儿说什么也不放心罗稻葵受这个累、冒这个险的。
忍了半晌也没能忍住,拉着罗稻葵的衣角,满脸的哀求。
罗稻葵伸手捋了捋金鱼儿垂在鬓边的额发,笑道:“放心,我不是一人去,大堂哥也要给大堂姐家报信儿,我俩正好顺路。”
金鱼儿听了这话略略放心,可到底眼皮子总跳,心里头怎么都安定不下来,咬了咬牙,央求罗稻葵,“那你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罗稻梁正好踩雪过来,把铁锹架在门口,抹了抹脸上的汗向罗稻葵道:“我看你就别去了,我顺道去趟陈家就是了。”
罗稻葵哭笑不得,安慰妻子同罗稻葵,“放心放心,自家知自家事儿,我不会拿自己开玩笑的。”
同罗稻梁一人喝了一碗热茶暖了暖身子,出来工房拿了柄平头铲,又带了把木头做的推雪板。罗稻粱眼睛一亮,拿在手里试了试,“这个用来铲雪倒好。”
罗稻葵点了点头,又道:“就是铲不了硬雪。”
不过若是刚落的新雪,用这推雪板除雪,不但清除面积大,而且速度也快。而且经由罗稻葵稍稍改进后,比金鱼儿照着萧飒的描述做的那个简易推雪板要轻巧灵便的多。
兄弟两说着话儿出了门,刚走出去几步路,就见不远处有一人扛着铁锹,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过来,兄弟两大惊失色,忙迎了上去。
来人正是陈俊,看到两位舅兄迎上来,嘴角一咧,就没顾得上脚下。一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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