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里正正不厌其烦的告诫众人,“……进城的时候千万不要挤,也不要把老人孩子夹在中间,仔细踩了他们……各人都把孩子看好了,千万不能同父母挤脱了。到时候可没地儿找去的!”
一遍又一遍,虽有不少人张着耳朵连连颌首,却也有不少人根本没往心里去,两只眼睛鵹鸡似的瞪着城门,一个个蓄势而发。甚至已有人慢慢往前走动了,就等着城门大开后。蜂拥而进。
大伯娘急的什么似的,被大伯父呵斥了两句,又搂着罗稻留哭闹了起来。
罗稻葵却是不急,这可不是比谁力气大,比谁能跑能挤的事儿。怎么安置、怎么赈济。衙门里肯定早有论断了。他们只要听命行事,也就是了。
里正铁青着脸,憋了一肚子的火过来找全堂叔同罗稻葵说话。毕竟全堂叔就是在县城里混饭吃的,而罗稻葵又在这当过差,自然有些见识。听了叔侄二人的话,思来想去后,还是耐下性子出言制止蠢蠢欲动的众人。
可他们不急,自有旁人急得上房。大难临头各自飞,都已是到了城门口了,谁还理会你是不是里正的,保命要紧!尤其是原本就同他不大和睦的,更是只当他放屁,甚至揣测他别有用心的也不是没有。看到别人纷纷往前头挤,都不知道要把火堆灭了,火急火燎的推着小车挑着箩筐往前挤,生怕落了人后。
可等到更鼓敲过三更,城门大开后,却是傻了。
还不容众人反应,兵丁们已是抬出了栅栏,瞬间的功夫就设起了关卡,谁都不能进,只唤了各里正上前说话。又按着每个村屯抵达的时间,依次安排人进城。
有真刀实枪的兵丁们面无表情的拱卫在城门两侧,所有人一下子就老实了。说一句动一下,半点不敢乱说乱动。
可饶是这样,金鱼儿进城的时候,还是发现地上满是鞋子、包头,甚至还有茶盅、板凳腿的。
只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是,罗家沟的所有村民都被安置在了养济院。
金鱼儿虽不知道养济院是什么,可光听名字有个“院”字,想来应该还不错,起码不是大街上,起码是个能遮风避雨的所在。
益柔却是知道养济院是衙门修建的专门用来收养鳏寡孤独的穷人同流亡乞丐的场所,也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南乡这个小县城的养济院规模如何,可同金鱼儿一样的想法,起码不是睡在大街上。
罗稻葵也知道养济院,而且还知道是座两进三间的宅子。虽说每年都会坍塌掉一两间,却也每年都在拨了银子修缮,好歹能住。
心中一喜,忙告诉金鱼儿知道。
周遭的人也在侧耳听着,虽说罗稻葵声音不大,却也多少听了两句。当有心人盘算着那养济院顶多只有二十来间屋子的时候,当即就乱了起来。
这可怎么住?
罗家沟两三百户人家,虽说有门路的都投亲靠友去了,只剩下一百多户人家或是无路可走,或是心不甘情不愿,也或是不愿离了族人的,跟着里正逃了出来。可小一千人,二十来间屋子,想想就火冒三丈。
这时候就有人找上里正了,里正摇了摇头,“这已是算好的了,若是来的晚了,说不得就只能睡大街了。”
只连里正自己都不知道,若不是他的知情识趣,昨晚强硬的把众人领到了一旁不准他们闹事,可能连养济院都住不了的。就像昨晚上的那几个村屯的村民一样,虽是比顾家坝宗人早进城,却是直接被赶到西大街的最西头睡大街去了。
大家伙脸色都不好看,嘴里虽骂骂咧咧的,可到底都没再说什么。
只到了养济院,一看到这院里头原本就住着三四十个孤老,而且房子浅窄,好些人就炸了锅了,纷纷上前向里正讨要说法。
这个跳着脚嚷道:“这么窄的屋子,怎么住人,你当我们是牲口啊!”
那个就差要上来揪立正的领子了,“我们说不进城不进城,死也要死在家里。你倒好,非逼着我们出来,弄得我们一个个要饭花子似的,你耍我们玩是吧!”
里正被围的气都喘不上来了,大喝一声,“愿住就住,不愿住就全他 ;妈的给老子滚蛋。反正好些个堤坝上的土已经松了,你们想死只管去,老子疯了才拦着你们!”
瞬间,落针可闻。
还是养济院大使上来递了话头,说是原本住在院里的老人们已是被挪到两间正房里去了,其他拢共二十三间屋子,除了灶间同茅房,都任由他们安排。
虽只是个不入流的养济院大使,却也有两分小巧。见这帮人虽是村屯里出来的,一个个神色憔悴,看起来疲惫不堪,可好些都推着车,箱笼颇多,衣裳打扮也不坏。而且一来就嫌弃这嫌弃那的,想来是有两分底气的,家里日子应不差。虽然心里头颇为不快,却不会放在脸上,又笑道:“还有这游廊上天井里,虽没个遮挡,倒也能歇歇脚。出门在外的,还请各位体谅则个。”
这一番大棒加大枣的,好些人心里头虽仍不痛快,却消停下来了。也不容里正安排,就一窝蜂的去找房子。
虽然按这阵仗,到了晚上能蜷缩着身子坐一夜已是不错了。可厢房同倒座、后罩房却仍是有很大区别的,纷纷搀了自家老人去抢地盘。
罗稻葵拉着金鱼儿没有进屋,商量了两句后,就在东厢房外的游廊上靠着角落歇了下来。
旁的不说,他们到底是年轻小辈,去同那些长辈们抢地方,那成什么了。况且天气也暖和了,还扛得住。再说看这样子,怕是要五六家、七八家人家挤在一个屋里,不说会不会牙齿碰嘴唇的闹矛盾,只说那气味,怕就不大好闻。
金鱼儿完全没有意见,甚至还有些心满意足的小欢喜。别说这还勉强能遮风挡雨了,就是把他们关在城外不让进,难不成还不活了?!
日子总是要过的。翻了翻箩筐,想找了东西出来掸掸灰扫扫尘。总归是暂住的地方,自是要料理清爽了才能落脚。
全堂叔走了过来,“葵哥儿,葵哥儿媳妇,快别忙活了,咱们出去租房子住!”
第 134 章 奈何(求订阅!)
多谢释家传人的平安符~
全堂叔后悔了。
他是正经逃过难的人,一路上,各种耸人听闻、令人作呕的事儿,什么没听过没见过,自然知道孤身一人背井离乡的苦。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以前他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现在上有老小有小,都要靠他一人打算。若真到了那一步,只他们一家子三五口人——还是个顶个的老弱妇孺相携逃难的话。说不得走不出去多远,就成了旁人眼里待宰的肥羊,甚至是两脚羊了。
所以他虽有门路投亲靠友,早早的离了这。也不在乎族人们说他冷心冷面,六亲不认,却不愿意脱离了家族。
可现在,他后悔了。
这才哪到哪,一个个的就已经露出了狐狸尾巴,各自打着各自的龌龊算盘,七零八落成了一盘散沙。不讲情理,更不讲伦理。
指望他们,他还不想死!
罗稻葵冷不防全堂叔说出这样的话儿来,就愣在了原地。
全堂叔见他一脸愕然,轻笑了一声,满脸嘲讽的朝他扬了扬下巴,“你瞧瞧,在这住下去,说不得还不等城破,就已经狐狸窝里斗……自相残杀起来了。”
罗稻葵同金鱼儿齐齐一愣,随后顺着全堂叔的视线转头望去。就见这进院子里所有的门都已被人堵得严严实实的了,谁都不肯让,进不去也出不来,门外的人还要推推搡搡、揪打谩骂。小孩哭、大人骂,老人喊“哎呦”,屋里还时不时的有乒呤乓啷砸东西的声音传出来……一时默然。
全堂叔见了就不再多话了,只道:“快走吧,赶紧找处房子安顿下来是正经,我可不想睡大街。”
罗稻葵还略有些迟疑,可看着目瞪口呆的金鱼儿,到底还是吁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又问全堂叔。“那,那要不要同七叔公、大伯他们说一声?”
全堂叔嗤笑一声,“你去说一声好了,只若他们不愿去。你也别强求。若愿去,你先给他们说好了,这时节租金肯定不便宜。但各家出各家的,你我可不是冤大头。”
还真是被全堂叔料中了,罗稻葵应了一声后费力找到这几家人,三堂伯、七堂叔虽都情愿,七叔婆也有些意动,罗稻添、罗瑞香更是一脸的欣喜,可七堂叔死活不同意,只得作罢。大伯娘倒是连连点头。可一听到租金二字,就立时沉了脸。而等她好不容易抢到了一席之地,伸不得腿也张不得手后悔起来的时候,早已是找不到罗稻葵几人的踪影了。
全堂叔同罗稻葵都是利落人,既然决定了要租房子住。还未出养济院大门,就已是商量好了去找房牙,最好能在衙门周遭找处房子。
事不宜迟,全堂叔转身就去寻相熟的朋友去了,留着罗稻葵架着马车领着诸人往县衙方向去。
全堂婶本就喜欢罗稻葵同金鱼儿,这么一来又势必是要患难与共的了,再加上还指望金鱼儿给她搭把手呢。总算是露出了个笑来。在牛车上腾出位置,把二人的背篓搬了上去,拉着金鱼儿亦步亦趋的紧跟在牛车后头,眼睛却时刻都不敢离了跟在罗稻葵身后的两个儿子。嘴里喃喃自语,“这城里怎么变成这样了?”
不单是全堂婶,金鱼儿也很想问怎么变成这样了。
同上回正月半灯会的时候相比。简直就是一座空城。
路两旁原本门庭若市的店铺商号基本上都下了半边门板,有的更索性闭门歇业了,路旁的小摊小贩更是一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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