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回忆录- 第29部分

　　　　只听得“扑”一声响，妙清师太已然自绝经脉而死。醉奴儿不得已，便去寻那毒尸。方走得四五步，却见泰山派两名弟子疾步走至妙清师太尸首旁，往回便抬。醉奴儿大急，强追至近前，已是眼冒金星。

　　　　“祝掌门，”醉奴儿道，“望你看在同是八大派的份上，还我师太！”

　　　　祝无同拿腔道：“非是我不管，如今怕也约束不得了。”

　　　　醉奴儿拔剑怒道：“当真禽兽不如！”挺剑便刺，只是手虚力乏，全无劲道。

　　　　狐猴忙追过来道：“不可！”

　　　　已然晚了，祝无同侧闪过剑锋，顺手一拿，夺下长剑，将醉奴儿擒住。狐猴忙陪笑道：“祝掌门，师太便与你们了，请还了这位姑娘。”祝无同阴森森道：“放心，我不杀她！”

　　　　自不用杀了，不消两日，泰山派众人便有鲜肉可吃！狐猴叫苦不迭，又听一名泰山弟子道：“师傅，何不将这瘦猴一并擒来！”

　　　　“阿弥陀佛！”无缘带了四弟子缓缓走来。

　　　　无缘道：“当日我佛如来因地修行，在深山中遇一母虎，因产仔体虚，无乳哺养，吃下幼虎以哺育其他幼虎。我佛如来道：众生之苦，无边无量，母子相食，苦之极致。我等修道，以为解除众生之苦，使众生离苦得乐。与其让这躯体老去、死去、腐去，不如布施给这母虎。我佛如来便舍身喂虎，以此功德超越九劫，成佛于婆娑世界，为天人师，广度众生。祝掌门，师太玉洁之体，何忍亵渎；黄口稚子，该当庇护。老衲一生耽于世事，未有无量功德，便将这具皮囊布施于你。”

　　　　言毕盘膝坐下，四弟子亦围定。

　　　　祝无同一来畏惧方丈威势，二来天良未泯，乃道：“祝某惭愧！”便放了醉奴儿，亦将妙清师太喂毒沉水。

　　　　当夜无话。此早醒来，只见少林四弟子倒伏在地，已无呼吸。祝无同唤了几声方丈，亦无回应，以手推之，方知已然圆寂！身前石上赫然几行字，深入寸许，乃是无缘大师金刚指所镌一偈，云：

　　　　无生无死，无形无迹；

　　　　一念之间，天堂地狱！

　　　　以无缘功力，虽粒米未食，也非这几日便饿得死。想是其心意已决，自散护体真气之故。

　　　　至此，洞内止剩得孙狐四人、泰山师徒四人、齐云山师徒三人、华山江掌门、崂山弟子四人、伏岭剑庄父子二人。共计十八人苟延残喘。

　　　　少林方丈一死，余者不免人人自危。孙复同拣了几样兵器与三人道：“此处立时便要大乱。不可不防！”狐猴懒得接剑，只与醉奴儿道：“你可饥饿？”醉奴儿道：“已然不觉得饿了。只盼酒喝！”

　　　　小鲁班正迷迷登登靠在石壁上，忽地满手乱抓，因正巧抓到狐猴的手，放入口中便咬。狐猴吃痛，忙挣开，叫道：“你咬我作甚么？”小鲁班方清醒，奇道：“咦，分明是一只鸡腿，怎么却是你的脏手。”醉奴儿轻轻抚了抚小鲁班的脸道：“你若饿，姐姐想法弄块肉来！”小鲁班道：“这会儿也不觉饿了。就是虚软得不行。姐姐，你还有银子么？若有，给我几锭。我一见了银子便有力气了。”醉奴儿叹口气，便解了腰间银袋，递与小鲁班。

　　　　狐猴思忖这回恐再无活路，便斗着胆子道：“醉奴儿，我……我……”

　　　　醉奴儿道：“你要吃肉？”

　　　　“我对你可好？”

　　　　“倒比我家公子还好上三分。”

　　　　“那你可愿意……愿意做我娘子？”

　　　　醉奴儿噘嘴道：“你虽然好，可实在长得丑了些。又不会武功，打架的时候又帮衬不了我。”

　　　　孙复同插言笑道：“醉奴儿，我们也无几日可活了，你便虚认了这个相公罢！”

　　　　醉奴儿道：“那有甚么意思，我心里还是不愿意。”

　　　　狐猴道：“你便哄哄我。便是知道哄我，我心里还是喜欢的！”

　　　　醉奴儿心口一酸，道：“那我便做你娘子罢。只一条，可别胡乱碰我。”

　　　　孙复同见二人情形，不由想到木青瓷，也不知她可回木家堡。

　　　　却说崂山亦非道长中了大弟子何昆阳一剑，早已气绝。何昆阳审时度势，寻思：眼下泰山派势力最盛；齐云山上善真人虽武功仅次无缘方丈，却不食人肉，只剩两名弟子；伏岭剑庄也有父子二人；只华山派仅掌门一个，不若拜在门下，结抱成团，方是立身保命的道理。于是与众师弟稍作商议，便走近江响阳身边，低声道：“江掌门，我师兄弟几个商议，愿拜在华山门下，与江掌门共渡此劫！”江响阳原瞧不上崂山派弟子武功低微，且品性恶劣，只是再耗几日，免不得要活人相残，多一个帮手便多一份力量。退一步说，身边多几个可宰之人也是好的。便微微一笑道：“我华山派待弟子可不如你们亦非道长宽厚，纵容得你们连师傅也敢杀。”

　　　　何昆阳强笑道：“亦非道长太过迂腐，我等也实为保命。不得已而为之。”

　　　　江响阳道：“华山派弟子的生死大权皆操于掌门之手，这个你可依得？”

　　　　何昆阳只得道：“依得、依得。”便招手让众师弟过来跪拜行礼。却听江响阳道：“且慢行礼，你们便这般空手入门，也不携带甚么入门之礼么？”眼睛却盯着孙狐四人。何昆阳会意，带了三个师弟围逼过来。

　　　　泰山派祝无同见几人弄鬼，亦不得不做打算，因寻思：上善真人难撑几日，倒不足为惧。伏岭剑庄李庄主武功在已之下，亦无威胁。只这江响阳武功与自己在仲伯之间，且阴狠毒辣，不可不除。思虑已定，当下走至江响阳身前道：“江掌门，如今无缘方丈圆寂，无人主持，我八派已所存无几，若是再自相残杀，恐我等今日之血海深仇，永无得报之日。不如你我共同主持大局，只望能存得数人性命，逃脱此洞，将玉阙门阴谋公布天下。”

　　　　江响阳道：“正是该当如此。请祝掌门上来细商。”江响阳所处之处离地尚有三尺来高，半高处一只石笋，被断去尖端，以做踏步。祝无同左脚一抬，踩了上去。忽觉脚板微一刺痛，随后麻痒起来。原来那石笋细缝之中，倒竖着一根银簪。

　　　　银簪不足惧，可怖的是簪上之毒。



………【第七回（下）　施肉身方丈造功德　捐残生真人破石壁】………

　　　　祝无同大惊之下，急倒纵出去，伸手便欲封穴止毒。江响阳既已得手，哪容他松缓，“嗡”一声，剑指祝无同面门而来。华山剑法与泰山剑法历来相分高下，却较天下四剑略逊，亦是上乘剑法，乃集两派众门徒百年用剑心得之大成，称得上招招有来历，势势欲争先。

　　　　江响阳已然成竹在胸，知凭剑术也不知需拆上几百几千招，只逼祝无同经血速行，以待其毒发。祝无同岂是不知，只觉脚掌麻痒顺着血脉延上大腿，一时又哪能破得华山剑法，制伏江响阳，因此大是焦躁。便喝道：“还不快动手！”

　　　　泰山弟子并未知掌门中毒，见两人忽然动手，正自纳闷，听得呼喊，方一涌而上，将江响阳围在核心。那起崂山弟子正欲讨好新掌门，当下便也弃了孙狐四人，仗着人多，挺剑来斗。

　　　　溶洞内一时剑影闪动，喝斗不止。

　　　　孙复同道：“何大爷，可有何打算？”狐猴叹口气道：“不过谁胜了，我们便成谁的口中之食。秀才，这次便认了吧。若论耍计谋、使手段，你我合璧不输与任何人，开山凿石挖地洞却非你我专长。这起人这般斗来斗去，也不过看谁能多捱几天，多受几天地狱之苦。”

　　　　孙复同道：“狐猴，你是晓得我的，若不咽气，便不认命！”

　　　　狐猴便道：“那你便使使脑子，若果有甚么好处，我和娘子也沾沾光。我是连想的力气也没了。”说完仰头往后石壁上一靠，因实饿狠了，失了分寸，重重撞在壁上，直撞得金星直冒。

　　　　那小鲁班本闭眼贴在石壁上，蓦地睁开眼，闪出一道异光。稍一愣怔，便去地上拣了块拳头大的石块，轻轻叩那石壁。

　　　　“这石壁是空的！”

　　　　“空的？！”孙狐大惊，不由兴奋起来。亦拿石块去叩石壁，果听“咚咚”脆响。再移开三尺去敲时，便只听得沉闷之音。试了若干次，才知那有回声之处不过三尺余宽，一尺余高略呈一个扁圆状。

　　　　孙、狐、小鲁班三人俱是一般心思，只道是有人凿成的密室，便摸着石壁寻那机关。岂知搜寻了半日，别说机关，那偌大一面石壁连细发丝的缝隙也无状一条。

　　　　“此处绝无机关！”小鲁班下定论道。

　　　　“那便奇了。难道是鬼斧神工的天然而成？”孙复同道。

　　　　“我猜，”狐猴道，“那端该是另一个洞，老天既能造这么个洞，再在隔壁造一间又有甚稀奇。”

　　　　孙复同道：“也不必猜，倒想想有甚办法打开，一看便知。”

　　　　狐猴道：“这个是小鲁班的活了。”

　　　　小鲁班道：“你与我寻个大铁锤来，我一砸即可。”

　　　　狐猴翻他一眼道：“若有铁锤，还用得着你么？”

　　　　小鲁班道：“那还有个法子，便是找几堆柴薪来，烧红了这石壁，再泼冷水。”

　　　　狐猴气道：“我砍翻了你熬成灯油来烧。”

　　　　孙复同劝道：“斗嘴倒有力气了。小鲁班，你可估得出这石壁有几分厚？”小鲁班便拣起石头，细细叩击了半日，方答道：“厚薄不一，最薄处也应有小半尺。不知那几个掌门能否用内力震开。”

　　　　孙复同扫了一眼正在拼死相斗的华山、泰山派道：“被他们知晓了，这活路也便成了死路。”

　　　　狐猴补充道：“小鲁班你真是个孩子，这些人自诩名门正派，岂肯放我们出去，泄露了这几日的丑恶勾当！”

　　　　孙复同沉吟道：“倒有一人或可相帮。”说罢小心翼翼避开刀剑，走至上善真人身旁，附耳低声道：“真人，晚辈也许寻到了一条活路。”上善真人微启双目，答道：“愿闻其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