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出来,顶破了岩石,把水晶一般的锋利锐芒暴露在了空气里。一簇一簇冰晶之间,是神音死气沉沉的头发。
麒零躺在地上,用涣散的瞳孔看着身后倒立的画面,看着神音被那些疯狂的冰雪藤蔓渐渐吞噬掩埋。
而同时,无数尖利的冰刺从他身体周围的地面破土而出,用一种迟缓的速度,带着傲慢的姿态,一点一点地刺穿进他的身体,一圈一圈地把他捆绑起来,然后渐渐勒紧,每一个冰刃上又爆发出无数个更尖利的冰刃,脚踝、大腿、手臂、胸膛、小腹,锋利的冰刃密密麻麻地撕扯开他的肌肉,把极度的寒冷像是毒液般注射进他的身体,痛觉变成一种麻木感,失去温度的血液倒流着充满了整个胸膛,窒息般的压迫着心脏,口中是喷涌而出的血腥液体。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画面,麒零看见自己的面前,那只巨大的、毛茸茸的怪兽的爪子。上面淋漓的鲜血,被月光照出幽幽的绿色来。
【西之亚斯蓝帝国·港口城市雷恩】
莲泉走进雷恩市的时候,日正当午。碧空如洗,蔚蓝的天碧如同平静的大海一样纯粹。偶尔有白色的海鸟在天空上发出响亮的鸣叫。
空气里市海港都市特有的海洋味道,咸咸的空气加上灿烂的阳光,让人的心情愉悦。
生活在这样的城市里,似乎每一个人的心情都很愉悦,无论是出海归来的渔夫,还是铁匠铺里的工匠,每个人脸上都绽放着如同天空一般开朗的笑容。然而莲泉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她从小到大就几乎没有笑容,所有人都觉得她太过严肃了,生命了无趣味。
作为亚斯兰帝国的第四大都市,雷恩一直扮演着帝国出口的角色。无数的海运船只,都经由这个港口。这个城市的居民,也一直安居乐业。
但雷恩一直有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是所有魂术师之间所共知的。那就是,它是【魂塚】的入口。
莲泉就是为【魂】而来的。
她刚刚走进恢宏的城门不久,就听见城外远处一阵喧闹的声音,她皱起眉头,刺目的阳光下,一队马车从白色的街道上飞快地奔驰过来。两边的摊贩行人纷纷避让,所有人都小心翼翼低头做人,彼此心照不宣。
应该是城里哪个显赫的贵族吧。
莲泉把面纱蒙起来遮住半张脸,往路边站了站。
车队飞快地从远处驶来,马蹄踏在白色大理石的街道上,发出响亮的声音。道路的中央,一个行动迟缓的年老妇人,正在弯下腰捡起她因为惊吓而打翻的篮子,而车队正朝她飞快地奔驰过来。
周围的人还来不久救助,甚至老妇人都还维持着那个佝偻弯腰的姿式,下一个瞬间,砰然一声,老妇人的身体就像是一枚枯萎的落叶一样,没有重量般地从地面飞起,然后重重地撞在道路边的城墙上,粘稠的鲜血在烈日下,很快就凝固了。
莲泉的眼睛从面纱上方露出来,皱着眉头望着老人爬在墙角一动不动的尸体和飞快离去的车队——他们丝毫没有任何的停顿和迟疑,似乎撞到的知识一个箩筐或者一把椅子。一些旧的记忆画面在脑海深处闪动起来,和前面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车队在远处两百米的地方停下。
高大的白色岩石修筑而成的宫殿。
莲泉动了动步子,身影在烈日下晃动了几下,就站在了车队的面前。
当马车里的人撩开华贵的垂帘的时候,他看见了站在马前的莲泉。车里下来的男人用冷漠的眼神看着她,从牙齿间轻蔑地吐出两个字:“滚开。”
莲泉没有动,似乎也没有看到身后朝她走来的、拿着沉重狼牙棒的壮硕武士。
车里的男人半眯着眼睛,而下一秒钟,莲泉身后的那个武士用力地挥舞起黑铁打造的狼牙棒,如同野兽一般朝着莲泉的脖颈处死命地打下去。
骨头碎裂的声响和尖刺插进血肉的浑浊声。
莲泉的身体砰地一声飞出去,坠落在十几米远的地面,翻滚着擦出去好远。
周围的市民全都低着头默不作声。大家都悄悄地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一动不动倒在道路中央的莲泉。
车上的男人慢慢地下车来,他白银点缀的华丽长袍在日光下反射出耀眼的白。
他走到莲泉身边,抬起脚,把她的脸翻过来对着自己。他对莲泉说:“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我们是雷恩的第一魂术世家?”
“那真是……帮了大忙了……”莲泉从地上缓慢地站起来,因为刚才的重击和坠落,将她的脖子、脊椎、关节都打得变了形。她站起来,不急不慢地扭动着脖子、胳膊、腰肢,像是在把支离破碎的身体重新组装起来,眼前的场景说不出的诡异。
男人的眼睛里闪出一丝疑惑:“你说什么?”
“我是说,”莲泉最后把脖子一拧,“你会魂术,真是帮了大忙了,因为我曾经发过誓,绝对不杀不会魂术的人。”
“开什么玩笑!”男人的瞳孔瞬间收紧,杀气砰然将他的长跑鼓舞起来。
而莲泉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给他,她双手朝天空一举,那个男人的躯体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巨手攫住一般,朝天空高高抛起,而同时,莲泉优雅而不急不缓地,伸出手凌空对着远处路边一个水池里,轻轻地抓了抓,于是,无数颗滚圆的水珠从水面破空而起,朝她飞了过来,她把手背一转,五指朝着天空上那个男人用力一甩——
那些珍珠般大小的水珠,以一种雷电般的速度朝那个男人射过去,一连串“噗噗噗”的声响,是水珠穿透那个男人身体的声音。无数滚圆的水珠相识坚硬的钢铁一般,围绕着他的身体疯狂地旋转,反复地穿射,如同一群疯狂的昆虫,密密麻麻地围着他,反反复复,将他的身体射出了无数的窟窿。
砰然一声,他的尸体坠在了地面上,那些饱含了他献血的水珠此刻已经变成无数赤红的颗粒,纷纷淋在他的身上。鲜血从他身体上成千上万个窟窿里汩汩地涌出来。
莲泉走过来,站在他边上,轻轻地摘下面纱,那个男人的眼神像是看见了最可怕的怪物一样。
海风把莲泉的头发吹起来,阳光下,他耳朵下方脖子上的那处印痕,清晰可见。
“第五……【爵印】……”,男人汉满鲜血的口中发出模糊的声音,“你是……”
莲泉的脸商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她点点头,看着面前快要死了的男人,认真地说:“对,我是鬼山莲泉,第五【使徒】。”
爵迹【第二回】赐印(中)
西之亚斯蓝帝国·福泽镇外】
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非常明亮了。白云像是银白的丝绒,布满湛蓝的天空。阳光从茂盛的树冠缝隙中间投射下来,在身边形成一个一个摇晃的光斑。风带着树叶的清新香味,在空气里被阳光加温。
一切都很美好,而昨夜那场如同噩梦般的杀戮,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麒零猛然坐起来,下意识地按向自己的胸口。奇怪的是,昨天晚上被那些锋利的冰刃刺穿的胸膛完全没有任何的痛觉,他撩起袖子和裤管,发现手脚也没有任何的伤痕。而神音……
他突然回过头,看向陡峭的山壁。那个被砸出来的洞穴依然在,但那些疯狂生长的冰晶全部消失无踪了。麒零爬起来,动作迅捷地爬上山崖,一边攀爬一边感觉到身体的变化,非但不像一个刚刚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的人,反而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气。但他爬上去之后,发现洞穴里空空的,没有任何东西。
他失望地重新回到地面之后,才发现了一直坐在离自己不远处的银尘。
银尘坐在一棵巨大的古木暴露在地表之外的根系上,星星点点的光斑从巨大的绿色树冠上摇碎了,投射到他的脸上。他的面容在明亮的光线里看起来如同冰雪雕刻版的精致,但同时也透着一股森然的冷漠。他身上的长袍在空气里以一种缓慢而神奇的方式,云一般地浮动着,把他衬托得如同天神一样。他把手中的一卷古书收起来,然后抬起头朝麒零看了一眼,然后冷冷地说:“走吧。”
“走?走去哪儿啊?”麒零把手放在后脑勺上,完全不知道他在讲什么,“是你救了我啊?”
“没有。我来的时候,你就是躺在那里睡觉的。”银尘面无表情,“为什么说是救你?”
“因为我之前快要死了……”麒零想了想,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毕竟不是每个人都相信有魂兽或者魂术师这种事情的,于是换了话题,“你来的时候有看见那个坑洞里,就那边,里面有一个姐姐么?大概比我大两三岁,长得非常好看,你有看见她么?”
银尘看着面前这个少年,目光是死水一般的沉寂。“没有看见。”
银尘站起来,朝麒零走过去,“跟我走吧,去格兰尔特。”
“格……格兰尔特?”麒零吓了一跳,“你要带我去格兰尔特?为什么啊?我还要赶回驿站去,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如果不回去,老板娘肯定要骂死我,而且我从小到大都生长在这里,我的人生还没有……”
麒零还没有说完,就突然感觉整个口腔里都是冷得刺骨的冰渣,他哇啦哇啦几口吐出来,舌头都麻木了。
“吵死了。”银尘揉了揉耳朵,半眯起眼睛。他回过头来,对着麒零说:“从你成为【使徒】的这一天起,你以前的人生,都不具有任何意义了。”
“什么……是……【使徒】啊?”麒零用冻得不听使唤的舌头含混地问。
银尘的瞳孔渐渐缩小,他一步一步逼近麒零,周围的树干上突然结满了寒霜,空气里都是肆意流动的寒冷气旋,“你问我,什么是【使徒】?”银尘站在麒零面前,盯着他的眼睛,“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麒零看着眼前面罩着寒气的银尘,之前刺骨的恐惧再一次席卷上来。
“你从来没有听过【使徒】是什么?”
“没听过……”
“那你会魂术么?”
“不会……”
银尘看着面前这个英气逼人,但依然没有完全脱去稚气的少年,不知道【白银祭司】和他开了个什么玩笑。
【西之亚斯蓝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