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究竟怎……”
“嘘——”
老鼠在黑暗中行动起来。
他把手臂上的管子全部拔掉,下了床,单膝跪在地上。
“安静点,千万不要动。”
借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时间流逝着,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突然,楼下响起了剧烈的声响,脚步声、怒吼声、悲鸣声,然后是、枪声。
“是治安局,快逃。”
“不许动,敢动就开枪了。”
“逃啊,快逃。”
“把谋反的人全部逮捕。”
“杀了吧,杀掉也没关系。”
“主谋者逃跑了,快追,杀了他。”
类似的只言片语隐约传入紫苑的耳中。
紫苑蜷缩在黑暗中。
感受着老鼠近在咫尺的体温和呼吸,一动不动地蜷缩着。
4 熄灭了吧,熄灭了吧,短促的烛光
明天,明天,再一个明天,
一天接着一天地蹑步前进,直到最后一秒钟的时间;我们所有的昨天,不过替傻子们照亮了到死亡的土壤中去的路。
熄灭了吧,熄灭了吧,短促的烛光!
人生不过是一个行走的影子,一个在舞台上指手划脚的拙劣的伶人。
(麦克白 第五幕 第五场)
脚步声等一度接近这里。
有谁想要逃上楼,但是,那脚步声立刻就被枪声和悲鸣,以及从楼梯上滚落的声音打断,再也听不到了。不用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不久前紫苑飞奔而上的那段楼梯,现在已经被谁的鲜血所浸染了吧。
不只是楼梯。
地板、玄关、诊室,到处都被破坏得一片狼藉,血液飞溅、横尸遍野了吧。
医生呢?
救了老鼠一命的那个医生怎么样了?
“别动!”
老鼠按住紫苑的手腕。
“还不能出去。”
仿佛被这句话束缚住,紫苑、借狗人和力河都屏住呼吸,僵着身子不动。狗们也像石块一样伏在地板上纹丝不动,只有刚刚听到脚步声时发出几声呜呜地低吼。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给予no。6自由,给予吾等自由。”
分不清男女的尖叫声接连响起,紧接着窗外又回响起斗殴声和咒骂声。
一模一样。
紫苑握紧拳头,汗水浸湿了手心。
一模一样,和在西区的“真人狩猎”简直一模一样。
在那厚重的乌云笼罩下,自己亲眼所见证的屠杀,正在此处重演。
唯一的区别,就是在墙内秘密进行的屠杀,在墙外则是肆无忌惮地进行的。
大概是手掌上遍布着小伤口的关系,汗水浸湿后感到些微的疼痛。汗水沿着脸颊,顺势流进嘴里。
住在NO。6里的感觉,就像是被闷在狭小的空间里难以呼吸,或是硬套上了一件不合身的衣服那样违和。但是在老鼠的帮助下开始在西区生活,可以从墙外眺望NO。6之前,那种令人窒息的违和感也并非难以忍受,反倒对NO。6那清洁充裕的生活真心感到舒适,把将其作为理所当然一般贪婪享受着,几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还有治安局这样的存在。就算毫无察觉,人们也照常度日,维持着表面上的安稳,没有任何异状地过下去。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呢。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紫苑推着自行车穿过公园。虽然在公园里只要不是太快的话也可以骑车,不过春天的夕阳实在太过美丽了,让人不由得想要漫步欣赏。
天空被浓重的桃色、红色和胭脂色划分着,晚霞被太阳染上了金色的色彩,花朵甜香和新叶的清香包裹着过往行人。
“啊啊,今天也终于结束了。”
“是啊,真是舒服的一天。”
“今天也是天下太平啊。怎么样,等会儿用美食佳酿来结束这样美好的一天再合适不过了吧?”
“哎呀,那可真是太棒了!”
不知是恋人还是夫妇,或者只是情投意合的朋友,紫苑无意间听到了这对年轻男女轻松愉快的谈话。
啊啊,确实,和至亲好友一起享受美食品尝美酒,真是再好不过的夜晚了。
这样想着,紫苑带着愉快的心情感到了些许的疲劳和空腹感。
天下太平。
无论是紫苑还是那对男女,几乎所有人都尚未察觉,这样平稳的日子里所潜伏着其他的东西。不止是在这样春日的良宵,无论是炎热的夏日、秋日的黄昏、还是寒冷的冬晨,一直以来,都完全没有察觉。
大部分的市民都对治安局没有任何兴趣,完全想不到当自己对NO。6有些许微词的时候,治安局会像狰狞的猛兽一般扑过来撕咬自己。不如说,大部分人都相信治安局是为了保护自己,为自己服务的组织。然而,“NO。6是为了市民而存在,为了保障市民丰裕舒适的生活而存在的。任何威胁到市民安全、生活与生命的事都绝不容忍。”
人们相信着城市会严格履行市民宪章中的这种条文,于是把自己完全依赖、托付给城市,不知不觉间变得唯命是从随波逐流。
这就是那样做的结果了。
汗水刺激着伤口。
老鼠的手按着紫苑的手腕。
如果这就是那样做的结果,老鼠,我们究竟是从哪里开始错了呢。你知道答案吗。
不,不是你。必须知道答案的、是我。作为NO。6的市民出生,享受着NO。6的恩惠,对墙壁内外都毫不关心地活着。比起抗争,选择了任其摆布听天由命的那个我,才不得不找到答案。
我知道。与你相逢,与你交谈,和你一起生活的那些日子教会了我。他人准备好的结果没有意义,自己探索得来的答案才是我真正需要的。
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
否则还会重蹈覆辙。
“看来他们的目标不是我们。”
借狗人做出用鼻子嗅了嗅的样子。
“我还以为……一定那个医生,把我们的事通报给治安局了……看来是搞错了。”
“嗯,错了,不是那样的。”
谋反的人们。
治安局的人确实是这样说的。他们袭击目标不是紫苑等人,而是医生称之为杨眠的男人。
借狗人再次用鼻子嗅了嗅。
“我说老鼠……差不多可以出去了吧。”
“再等等,现在还不行。”
“切,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谨慎。”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喂,老鼠。”
“别着急啊。不过……嗯,差不多也应该可以了。只是千万别开灯,就这样悄悄地出去。”
老鼠把门推开了一条缝,轻轻吹了声口哨。哈姆雷特从紫苑的口袋里探出头来,跳到地板上,径直从门缝里跑了出去。
吱、吱、吱吱吱
吱、吱、吱吱吱
不久便听到了小老鼠轻快的叫声。
“很好,下楼吧。以防万一,不要使用电梯。”
老鼠麻利地卷起超纤维布,滑行一般地移动到走廊上。
“搞什么啊,那家伙。”
借着走廊上的微弱光线,力河看得目瞪口呆。
“他到刚才为止还昏迷不醒着啊。还是说,那也是演技吗。刚刚他只是在扮演濒死的王子吗。”
借狗人耸了耸肩。
“不是王子,是猛兽。和野生的猛兽一模一样,在危险迫近的时候不可能安闲地睡大觉。真是的,竟然比我的鼻子先嗅到治安局那帮家伙的气味,让人不爽。”
“原来如此。这下我可是非——常清楚地了解到伊夫那家伙为什么能活到现在了,第六感发达,又是个小心谨慎的家伙。”
“你重新迷上他了吗,大叔?”
“他可不是等闲之辈啊,稍稍有些改变看法了。”
几个人、狗和小老鼠一步一步地摸索着,小心翼翼地下楼。连楼梯的平台上也洒满鲜血,台阶下方,一位看起来四、五十岁的男人仰面倒在血泊之中。
楼下正如想象中一般惨不忍睹。墙壁和地板上都沾满了四溅的鲜血。玻璃被打破,而散乱的家具也染上了血和泥的痕迹。走廊尽头有一扇青灰色的门半开着,整个昏暗的空间里弥漫着地下室一般冰冷的空气。
门旁靠着一位年轻男子,护士躺在他的脚边,几米开外的地方倒着身穿白衣的医生,三人完全一动不动。
“医生!”
紫苑急忙跑过去,抱起医生的身体,白衣的胸口已被鲜血染透了。
“医生,振作一点。”
紫苑徒劳地话道。
医生看起来奄奄一息,显然已经没救了。
“医生,医生,睁开眼睛啊!”
紫苑只能重复着徒劳的呼喊。
诊室的门打开了,亚里亚大概是搭着直达电梯下来出现在这里。
“生命反应、停止。生命反应、停止。生命反应……微弱、微弱。”
医生缓缓睁开了眼睛。
“生命反应、微弱。开始、治疗。”
亚里亚的胸口伸出几条管子,准备连到医生的身体上。
“亚里亚……够了。已经、没用了……”
“没用、没用……无法识别。继续治疗。”
“医生,这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从医院地下室……播放的……和大家一起推翻NO。6的……呼声……”
鲜血从医生的口中流出来。
“生命反应、微弱。恢复可能性、1%、1%。”
“我想复仇。向no。6……复仇……”
“医生。”
“毁掉……这个世界,然后创造一个……全新的……”
突然,医生伸出手指抓住了紫苑的手腕。
“紫苑。”
同时用坚定的声音呼唤他的名字。
“交给你了。”
医生睁大眼睛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紫苑。
“交给……你们了。拜托了、请不要再一次……创造出……NO。6……这样的都市……拜托了。一切都、交给你们了。”
医生的手指松开了,眼中的光芒黯淡消失,瞳孔也失去了焦距。全身痉挛了一下。
结束了。
“生命反应、微弱。微弱。测定、不能。测定、不能。治疗、中断。”
“医生……”
紫苑把尸体平放在地板上,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