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点……」
天才与疯子只有一线之隔吗?说得一点也没错。
市长的视线从独自喃喃自语,在房间内踱步的男人身上,转到墙壁的另一侧,第一实验室。他觉得叫死刑室还比较适合。
尸体已经不在了,被运往解剖室去了。椅子也自动收纳,房间内变成一片空荡的空间,完全看不到死的痕迹。这里又变得空无一物。
「不行不行,不能光顾着高兴。虽然已经能成功控制羽化,但是,并不是完全没有问题了。当然不是。唉呀,不是还有一个大问题还没解决吗?那个问题该怎么办……大耳狐!」
白衣男兴奋地叫着市长的绰号。厌恶感变成小小的刺激,刺进市长的肌肤。
「什么事?」
「我要人。」
「当作样本吗?」
「那个也需要。」
「种类呢?数量呢?」
「这次我不选种类,我要大量。」
「不是都市内部的人也可以吗?」
「无所谓,重量不重质。数量比较重要,大耳狐。」
「那正好,最近预定进行清扫作业。」
「太棒了!尽快。还有,我要人才。」
「人才?」
「优秀的工作人员呀!我想要可以成为我的助手,又有最高等级头脑的工作人员。」
「现在的人员不够吗?」
「完全不够,我需要更优秀的人才。」
「这个嘛……有点困难。菁英人数本身就很缺乏,如果再调来给你,人手就更不足了。」
「把我的需求摆在最优先!」
在白衣男喊叫的同时,墙壁上的灯闪烁了。
「解剖室好像准备好了,我得走了。你呢?」
「我要回去,回『月亮的露珠』。」
因为那里才是我的地方。
「是吗?那就拜托罗,样本跟人才我都要。」
墙壁的一部分无声地敞开,白衣男走了出去。
真的有必要吗?
突然浮现疑问。由于太过唐突,呼吸混乱,他不自主地压住胸膛。
对我而言,他是必要的吗?这个计划本身是必要的吗?不需要依赖他,也不需要依赖他的计划,我不也一样能统治这块土地吗?
为了调整气息,他多次反覆深呼吸,凝视着眼前空荡荡的房间。
该如何处理死刑犯的后事呢?
得好好想想。
如果不像往常一样当作病死处理,而是公布他被处死的话,会怎样呢?让大众知道违反神圣都市NO。6规定的人、企图欺骗的人、不乖乖服从的人、叛逆的人,会有什么下场,杀鸡儆猴,不容许丝毫的违背。正式公布那样的态度,并且强化取缔、彻底执行。只要怀疑,就全部逮捕。看情况,关闭议会也无妨。
如果这么做,会怎样呢?市民会抵抗吗?长久以来过着跟抵挡、抗议无缘的生活,他们有办法、有精力做这种事吗?那些跟狗一样忠实、比小猫还脆弱的可爱市民,会质疑我吗?
市长的嘴角上扬,笑出声音来。
不可能。
怎么可能。他们只会畏惧我的力量,臣服于我。
「市长,议会的时间快到了。」
市徽章内建的麦克风,传来秘书官的声音。
「我知道了。」
「车子已经在等您。」
「我马上过去。」
不能焦急。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了,没必要焦急,要巧妙地秘密进行。
市长朝着墙壁走去。门开了,前方是微亮的走廊。走廊也是一片银色。
4 灾难的舞台
我亲爱的妇人们,在我们之间,怜悯就如同赞赏一般,因为神圣的正义,残酷已遭到严厉报复了。我想跟各位谈这件事,驱赶各位心中的残酷,因此我想告诉各位一个愉快,但是又值得同情的故事。
(《十日谈》??薄伽丘??野上素一编译??社会思想社)
走在闷热的草丛,看着自己的脚,非常小。草很高,高到肩膀附近。
我发现自己非常渺小,几乎快被可怕的茂密草丛淹没。抬头望见的天空,蔚蓝又遥远。风停了,非常炎热。
有人叫我。
叫的是真正的名字,已经好久没人这样叫我了。空气在振动。风摇曳着头顶上的树枝,绿的味道更浓了。
是谁在叫我呢?谁知道这个名字呢?
我听见歌声,还有昆虫振翅声。眼前有黑色影子掠过。
一个,一个,又一个。以蔚蓝为背景,无数的昆虫飞舞着,描绘着圆形。
靠近就分散到四方,然后又集中在同一处。
是舞蹈。
配合歌声舞动着。
过来。
是个温柔的声音。
我来教你唱歌。教你为了生存的歌。过来我这边。
我的名字被呼喊着,再三呼唤。好怀念的声音。但是我动不了。
振翅声愈来愈大声。在耳边不断回响,振动空气。黑色影子乱舞。
啊啊,这片风景……
「老鼠!」
被叫回来了,被一股强大、真实的力量拉回来了。
歌声、呼喊声、振翅声、浓郁的绿色味道,全都消失了。
「回答我,老鼠!」
眼里映着淡淡的光。冰冷的布压着我的脖子,好舒服。
「紫苑……」
「你醒了吗?看得到我吗?」
「还可以。」
「你知道你现在在哪里吗?」
「床上……你抱我过来的吗?」
「一加七呢?」
「啥?」
「加法,三加七等于多少?」
「干什么?猜谜吗?」
「认真回答我!三加七?」
「十……」
「嗯,正确。再来,三的七倍呢?」
「紫苑,我说你啊……」
「三的七倍,认真回答我。」
「二十一。」
「正确。那今天晚餐吃了什么?」
「我吃过晚餐这种东西吗?噢,我吃了两块番薯乾,喝了一点羊乳。我还从借狗人那里敲了一袋软掉的饼干,差点就被他咬了。」
「觉得头晕吗?」
「完全不会。」
「想吐吗?」
「还好。」
「头痛呢?」
「也没有。」
「发生什么事了……你晕倒的时候,有什么感觉?说得出来吗?」
紫苑的眼睛凝视着我。他的眼底一片光亮,让人联想到冰冻的湖面。
「风……有风在吹。」
「风?」
「吹着风,带走我的魂魄。」
风带走魂魄,人掠夺心灵。
大地呀,风雨呀,天呀,光呀。
将所有都留在这里。
那个声音似乎是这么唱着。
不太记得了。倒是喉咙好渴,渴得好痛。
紫苑递来一个白色杯子,里面装满清澈的水。一口喝光。紫苑递来的水,如同慈悲的雨水,滋润乾枯的大地,流进我的体内,慢慢渗透。难以形容地好喝。我松了一口气,开口问:
「紫苑,你该不会担心我的脑部出现障碍吧?」
「你突然昏倒耶,我当然会怀疑啊!」
摸摸脖子。顺着下来,摸摸从敞开的衬衫看得到的胸膛。似乎没有异常,至少没有肉眼看得到的异常。
「不是寄生蜂。」
紫苑松了一口气。
「头发跟皮肤都没有变化,跟它们没关系。」
「好可惜。有像你一样的头发也很不错啊!」
「别讲那种难笑的笑话,你一下子就不醒人事,一点都不好笑。」
「只是单纯的贫血啦。」
「贫血?你只是贫血?」
「你干嘛那么激动啊!」
「老鼠。」
紫苑坐在床上,再度叹了口气,说:
「不要太有自信了。」
「什么意思?」
「别太相信自己了。你也是活生生的人啊,会生病,也会受伤,这点你别忘了。我不是医生,也没有医学知识。但是,刚才你那种昏倒的方式,应该不是单纯的贫血。」
「谢谢你的关心。我明天会去医院接受精密检查。如果需要住院的话,我会住最顶楼的贵宾室,你一定要来探病喔。」
「老鼠,我不是在开玩笑。」
「罗嗦!」
怒斥。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生气。并不是慌乱到无法控制情绪,也不是憎恨眼前的人。然而,语调却激昂了起来。
没有人这么真诚地在乎我,我不想有人真心担心我,不想有人关心我。在乎、担忧、关心,都很容易就被纳入名为爱的范畴里。我不认为那些东西是必要的,没有也能活下去,我就是这么活过来的,所以我不需要。
紫苑不明白这件事。在这个地方生活,他怀抱了太多不必要的东西。也许我是对他的那份无知、那份愚蠢憨直感到烦躁吧。
「手指头没有麻痹的感觉吧?也没有肿起来……」
紫苑的手触摸着放在床上的手,轻压着。他很认真、冷静地查看是否有麻痹、浮肿的情形。似乎完全无视于老鼠的怒斥。
无知、愚蠢,而且迟钝。
老鼠挥掉紫苑的手,从床上跳了下来。
「老鼠,不行啦,不能急着下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