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来到那两个车夫尸首旁,伫立良久,怆然涕下,道:“你二人从成都一路行来,兢兢业业,想不到竟葬命于此!请受秦川一拜!”当下磕了三个头。其实他与两车夫殊无交情,只是见一路上两人驭马驾车,跑前跑后,突然身遭横祸,心下甚是难过,寻思:“这二人并非江湖人,只是沐前辈请了来驾车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终究被江湖人所屠戮!”
转身又望着两僮儿正在搬运的数十具死尸,想起其中不少是自己盛怒之下所杀,虽说一时激于义愤,但未必人人该死,不禁惕然惊惧,望着自己的双手,突然跪倒雪地之上,不住的呕吐起来。
易婉玉脸上爱怜横溢,轻叹一声,拉了拉他衣袖,道:“川哥哥,咱们走吧!”秦川轻轻挣脱了她手,拭干泪水,起身便行。
唐剑余飞各自驾着一辆钿车,沐长风则和秦、易二人纵马前进,一行人冒着大雪出了杏林谷。
行了半晌,天色渐暝,积雪渐厚。沐长风用马鞭指了指远处一座小镇,道:“此镇名叫‘十里铺’,我们今日便在此投宿吧!”
易婉玉道:“一切但凭沐大爷安排。左近只有这个小镇,若是错过宿头我等便只有在冰天雪地里露宿一宿了。”
沐长风向她望了望,笑道:“玉姑娘,你年纪轻轻,江湖经验却恁地丰富。想是受过高人指教?”易婉玉格的一笑,道:“多谢沐大爷谬赞。婉玉出道江湖不过三年,些许阅历,在沐大爷这样的老江湖面前实在不足一哂。”
沐长风狂笑一声,双腿使力,一马当先,坐骑向小镇疾驰而去。
秦川落在了最后,按辔徐行。易婉玉格的一笑,道:“川哥哥,没想到胡神医果真是神乎其技,天下之毒在他眼里实在算不了甚么!”秦川恍若未闻,提缰不语。
易婉玉见车马渐远,低声道:“川哥哥,你生我的气啊?”秦川摇了摇头,道:“不是。”
易婉玉侧头凝视着他,嫣然一笑,道:“我知道,你怪我故意将你和沐姑娘留在一起,是也不是?”
秦川哼了一声,道:“是便如何,不是又怎样?”
易婉玉笑道:“反正你早晚会明白我的一片良苦用心的!”口中竟哼起了小曲儿来。
秦川气忿忿的的道:“玉妹,你眼睁睁看着这么多人死去,便丝毫悲戚之心也无么?居然还有心唱曲儿!”
易婉玉悠悠一叹,道:“川哥哥,在江湖之中莫说这几十条性命,便是成百上千,又算得了甚么?二十年前的正邪之争,魔教和三帮六派死伤又何止万千?前些年东瀛强盗在闽粤沿海等地肆虐,死伤又何止十万计?你我纵是哭死愁死,又济得甚事?”
秦川摇头道:“你这些全是歪理。今儿这些黄蜂帮众,死在我手上的至少有十几人,我现下想想都很后怕。这些人的妻儿老小以后该怎么办?你说,我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易婉玉一双点漆般的双眼凝视着秦川,一瞬不瞬,道:“川哥哥,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只不过‘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且问你,适才你若出手迟些,你和沐姑娘的性命会怎样?这些人若杀了你二人,便会冲进院内,对我们这些妇孺会不会留情?若非有沐长风、东方权这等高手在场,只怕今日之事……”
秦川想起杏林中暗器满天飞的情景,倘若杨敏、迎儿等诸女遇到,只怕尽皆难以幸免,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怔了一怔,道:“然则那沈春为何将我们都当成魔教中人?还口口声称‘除魔’来了?”
易婉玉嫣然道:“川哥哥,我猜要么是他被人利用了,做了替死鬼;要么便是他自个邪门歪道,自然恶人先告状!”
秦川想起沈春与胡一图等人的对答,叹道:“我便是不懂,怎么姓沈的倒似是个好人,我们便成了魔道了!”言下郁郁不乐。
易婉玉见他一意钻牛角尖,忽然灵机一动,道:“川哥哥,你可知我适才为何舍下你而去胡一图院内?”秦川道:“想是为了弄清那段卜二人的死因吧。”
易婉玉摇头道:“这只是原因之一,我主要是想跟这位胡神医请教‘改头换面**’的要诀。不过想不到东方权要找的‘医道高人’便是他。说起来此人的确了不起,只检视了一下,便看出二人后脑发根‘玉枕穴’处中了‘蜂尾针’的毒啦。据说黄蜂帮的黄蜂刺之毒可列天下五绝之一,其中以二蜂独门的‘蜂尾针’尤为厉害!”
秦川矍然一惊,道:“你的意思当日二蜂便在附近?”
易婉玉点了点头,俏脸微微胀红,恨恨的道:“这二人是我杀父大仇,武功又高,手段又毒,哼,终有一日,我定要他们血债血偿!”
秦川听她语音虽然清越婉转,圆润娇软,但不知为何,忽地感到一股隐隐的寒意,不禁激伶伶打了个冷战。
当晚众人在“十里铺”镇上投店住宿。
自过汉中城后,沐青兰便陪众人一起用餐。秦川见她肩膀受伤处似已敷药,行动稍显迟滞,想起她日间舍身相救的情形,心中甚是不安。
欲待致谢,却见余、唐二人形影不离沐青兰左右,一直不得其便,只索作罢。
他回到客房,除下纱布,洗去腿脚上的药膏。换好衣裤,来到杨敏房前,轻轻扣门。杨敏开门看见是他,微觉意外,道:“秦公子,找我有何事,腿脚可好利索了?”秦川道:“多谢杨姐姐关心,已经痊愈了。”取出一锭黄金,道:“这是诊金,请杨姐收下!”
杨敏一呆,随即微微一笑,道:“怎么,秦公子定要将账算得这般清楚?”秦川道:“不瞒杨姐,在下自幼追随父兄,家中规矩甚严,不敢逾越。不过沐前辈和杨姐的盛情,秦川自当铭记于心!”杨敏颔首道:“既如此,我便收下了,我会告诉沐大哥的!”
秦川待她收了金子,这才作别。
正欲返回去寻易婉玉闲聊,忽听外面一阵人声喧嚷,似在争执。他心下好奇,沿着甬道走出看时,灯光下却见店门口堵了四个黑衣人,正在叫骂。一个粗声粗气的人叫道:“你奶奶个熊,掌柜的,别人银子是钱,老子哥几个的便是废铜烂铁不成!今天定要四间上房,一间都不能少!”另一声音较细之人道:“不错,老子几个冒雪赶了一天的道儿,就要寻个干净所在歇息,你们快快想办法!”
店掌柜不住的作揖道:“几位爷担待则个!确实没有上房了,便是普通客房,也只剩下三间了,只怕爷几个里面还要委曲二位挤挤才行!”
那粗声大气的却是个黑袍独眼的大汉,一把抓起掌柜的衣襟,将他提在半空,狞笑道:“适才那小二的下场你也瞧见啦,爷几个可是杀人不眨眼的角儿,掌柜的,你是不是活腻了!”
秦川这才留意店门口外雪地上躺着一个店伙,更见一众客人早已悄悄溜之大吉,两个店小二颤颤兢兢的缩在掌柜身后,向那大汉四人求请,只说店已住满,确无多余客房。
只见那独眼大汉哈哈大笑,道:“既然如此,掌柜的,我兄弟四人中多出的那一个便陪你家老婆和女儿睡了,你看如何?”
店掌柜又惊又怕,浑身簌簌发抖,哪里还敢答话?
那另外三人也是通体黑衣,各揣兵器,便欲生事。忽听一声冷笑,自二楼上响起,一人淡淡的道:“原来是‘飞虎寨’的几个不成器的东西,却在这里撒野,还不给我住手!”
那四人闻言一惊,抬头向说话之人望去,只见一个容止都雅的少年公子,缓步从楼道上踱了下来。
秦川立时眼前一亮,只见那少年公子年纪比自己稍长,穿着一身锦袍貂裘,生得面如冠玉,剑眉星目,腰间插着一根碧油油的玉箫,烛火雪光辉映之下,顾盼生采,益发显得丰神俊朗,雍容潇洒。
那独眼大汉当即掷下店掌柜,揎拳道:“臭小子,你是哪路毛贼,敢管大爷的闲事,是不是活得不耐烦啦?”
那公子微微一笑,来到大汉身前,道:“足下是‘独眼太岁’丁作威丁三当家的吧,贵寨的南寨主怎么没来?”
那独眼大汉确是丁作威,他见那公子一下子说中自己身份,微微一惊,斜眼相睨,问道:“你是甚么人,报上名号来!”语气中却客气了几分。
那公子哈哈一笑,说道:“好说,在下江南上官信。丁作威,外面大风大雪的,我便不撵逐你们滚蛋了,大家还是在此挤一挤吧!”言下竟颇不客气。
丁作威愀然变色,颤声道:“你,你当真是那位号称江南第一公子的‘玉箫公子’上官信?”
上官信淡然道:“不错,正是在下。丁三当家的还有何话说?”
丁作威头一缩,脸色阴晴不定,喃喃的道:“大风神剑绿玉箫,天下豪杰望难逃!”转向另外三人道:“罢了,罢了,这回便给上官公子面子,咱们走吧!”向上官信双拳一抱,头也不回的转身便走。另外三人面面相觑,呆了半晌,这才悻悻的去了。
店掌柜连声向上官信道谢。上官信拣了靠窗的桌子坐了,问道:“掌柜的,这‘十里铺’可是通往中原方向的必经之处?”店掌柜道:“是,是。敢问公子爷是西去,还是东归?”上官信笑道:“我是自江南万里迢迢的来寻访佳人的,无由得见,听说她去了蜀地,我自然也要西去,岂能东归?烦劳掌柜的烫一壶好酒,来几个精致小菜,我要一边饮酒,一边赏雪!”店掌柜忙吩咐小二送上酒菜,又招呼两人将门口被打晕的店伙抬了进去。
秦川曾听婉玉说起上官信之名,凝目瞧去,果见此人丰神如玉,神情轩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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