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却又怎么睡得安稳,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只到拂晓时分才合上眼皮。
翌日晨起,却是雪霁天晴,阳光普照。只是天气更加寒冷了。
秦川迟迟见不到易婉玉出来,好生奇怪,推开她房门,却见空空如也,他一惊之下,拔腿奔到柜台。在柜台值守的店伙不待他发问,便已取了一封信出来,说道易姑娘天未亮便携了行李马匹离去,并交待将此信交给他。
秦川心惊肉跳,双手颤抖,急忙撕开信封,却是张素笺,展开看时,只寥寥数语:“秦郎如晤:自成都一会,私心暗许,窃以丝萝得托乔木为幸。奈何郎君得陇望蜀,负心如斯,岂贱妾之所望也!今妾去也,天涯漂泊,萍踪无定,后会无期矣。临别涕零,不知所云。妹玉手启。”
笔致娟秀,正是婉玉的字迹。
那店伙见秦川面无人色,犹如失魂落魄一般,说道:“秦公子,那位姑娘让我转告你,千万别想去追她寻她,否则便是害她误她。”秦川闻言大怒,一把揪起他衣襟,额头青筋毕现,喝道:“你说甚么,她为何不让我去找她,你……你胡说!”
那店伙脸色大变,全身簌簌发抖,叫道:“公子爷饶命!小人……小人只是转述那姑娘的话!”
秦川一呆之下,缓缓放下他身子,颓然道:“我要去追她回来!”
便在这时,只听门口一人冷冷的道:“不用了,她不会再回到你身边的!”一个俊雅公子施施然的进来,却是“玉箫公子”上官信。
秦川凝目瞪着上官信,悻悻的道:“你说甚么?”
上官信拦在他身前,懒洋洋的道:“今儿天没亮我已在十里铺镇外相候,婉玉姑娘果然是单骑而去。我也想跟着她,却被好一顿奚落,好生没趣!”秦川哼了一声,想起易婉玉的话,道:“她根本不喜欢你,自然不让你跟着她!”
上官信剑眉微轩,淡然道:“婉玉姑娘说了,缘分的事,是说不准的。她虽不让我跟着她,却求我答应帮她一个忙。美人开了口,我自然不好拒绝。你可知她让我帮的是甚么忙?”
秦川思索片刻,想不出易婉玉会求他甚么。他急着去寻易婉玉,哪有心情多说,皱眉道:“你让开,我要去了!”
上官信道:“婉玉姑娘求我之事,便是让我拦住你,你不可能去追上她的,除非你先打赢我!”
秦川一呆,心想莫说我胜不了你,便是真打赢了你,也要好几个时辰之后,却哪里还有工夫去追玉妹?
心念一动,身子一斜,欲待纵出门外,却见人影一晃,上官信又拦在门口。
秦川接连变换七八种身形步法,费了一盏茶功夫,始终未能摆脱上官信。他狂怒不可抑止,大喝一声,使出万佛掌中的一招“立地成佛”,右掌一竖,直劈上官信眉心。不料上官信竟是不闪不让,泰然自若的对着他冷笑。
秦川这一掌若击中了他,定然会将他立毙当场,但见他坦然接受,反倒吃了一惊,当即硬生生的凝掌不发,怒道:“你干么不还手?”
上官信淡淡的道:“你我功力旗鼓相当,若然定要分个胜负,只怕需耽搁不少功夫,你我心知肚明。但是玉箫对长剑,却是百招之内立见分晓,咱们还是比试兵器吧?”
秦川心道:“我的剑法未必及得上他的玉箫,那便如何?而且当务之急是去寻玉妹,跟他在此空耗徒有何益?”
便在这时,只听得脚步细碎,一阵轻微的佩环丁冬之声响起。上官信脸上微微变色,眼中放出异样光芒,呆了片刻,拱手一揖,道:“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秦川回头看时,却是沐青兰自内缓步走出。这时她已换了身大红锦衣,黑色斗蓬,晨光斜映之下,益发显得肤如玉雪,秀眉入鬓,姿容秀丽无比,莫可逼视。秦川登时想起婉玉来,不禁一颗心突突直跳,寻思道:“难怪玉妹怪我用情不专,得陇望蜀。怎地我一见到沐姑娘,便会心猿意马,胡思乱想!”心下自怨自艾,不敢再看,缓缓转开了头。
沐青兰不睬上官信,向秦川道:“秦大哥,怎么不见婉玉姑娘?”
秦川黯然道:“婉玉姑娘,她,她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沐青兰秀眉微蹙,脸上微现诧异之色,道:“你说甚么,婉玉姑娘走了,怎么会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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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不辞而别(三)
十六、不辞而别(三)
秦川紧紧握住那张素笺,右手微微发颤,心中混乱已极,咬着嘴唇道:“都是我不好,惹她不快。她今日一早便走了,还留书说以后都不再回来了!”
沐青兰急道:“那你还呆在这里做甚么,还不快去将她追回来啊?”秦川朝上官信怒目而视,道:“上官公子偏要跟我为难,不让我去!”
上官信侧头望了望红彤彤的朝阳,哈哈一笑,道:“反正时辰差不多了。秦兄弟你言重了,你如要走,谁能拦得住?”闪身让开了道,斜眼打量着沐青兰桃羞杏让的绝世丰姿,心下赞叹不已,躬身施礼道:“在下杭州府绿箫山庄上官信,未请教姑娘贵姓芳名?”
沐青兰一张雪白的脸蛋顿时飞霞扑面,低垂粉颈,裣衽还礼,跟着向秦川轻声道:“秦大哥,我先进去了!”扭头而去,自始至终未向上官信瞧上一眼。
上官信向秦川冷笑道:“秦川,这位‘冷美人’生得花容月貌,她可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人品决计不在‘玉美人’之下,我看她对你着实不错,你何苦定要纠缠婉玉姑娘不放?再说,人家婉玉姑娘既然说不想见你,你便是再见到了她,复有何益?”
秦川想起昨晚易婉玉决绝的言语,确有不愿再见到自己之意,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心道:“上官公子说得倒也有理。我便是追上玉妹,只怕她也不会睬我,说不定还会更加恼怒。”
上官信似是猜到他的心思,暗自庆幸已完成易婉玉所托,双手一拱,笑道:“秦公子,玉姑娘让我转告你,那两个小丫环,请你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替她二人寻个好归宿!少陪了!”
秦川想到易婉玉临去时的决绝,不由得眼眶一红,泪水夺眶面出,忙伸衣袖拭去,哽咽道:“我定会好生安置迎儿和悦儿的,你让玉妹放心。”转过头去,却已不见上官信的踪迹。
原来上官信见延宕他的时候已足够,急欲去跟易婉玉会面,便即飘然离去。
秦川暗自嗟叹,眼望着客栈外的过往行人,但凡有女子经过,便总盼望会是易婉玉回心转意。呆呆守望了半晌,却一再的失望,连迎儿来喊他吃早饭都没有理会。
早饭后沐长风吩咐唐剑自镇上重行雇请了两个车夫,众人继续赶路。
秦川对上官信大闹十里铺客栈之事绝口不提,唐余二人固然是讳莫如深,沐长风更似乎懵然无知,因此当晚之事竟再也无人提及。
途中沐长风对易婉玉离去之事甚感惋惜,安慰秦川道:“或许婉玉姑娘另外有事要办,才暂时离去,没准哪天会突然出现在你面前也未可知!”秦川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是我辜负了她,她不会原谅我的。”
他愁眉不展,长吁短叹,不住的打马前行,极少再与人交谈。旁人见他终日一副魂不守舍、六神无主的模样,多番劝慰皆是徒劳无功,便也只有由得他了。
在道非止一日,到得长安城外。那长安乃秦之咸阳,汉唐之长安,数代之都城,唐时亦称之为“西京”,向来便是个好去处。立马城外,但见城墙高大坚固,护城河水流湍急,堪称“固若金汤”。进得城来,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接踵比肩,好不热闹。
沐长风又推荐了一家“太白客栈”。因见时辰尚早,长安又是个大城,名胜古迹甚多,便让各人自行结伴到城中游玩半日,翌日再行东去。
秦川泡了个澡,打开包裹换衣服时见里面多了一套新衣,那是易婉玉前几日为他添置的衣裤。他捧着那套新衣,霎时间想起二人在一起时的种种情形,婉玉巧笑嫣然的容貌,总是在脑海中盘旋来去,浴盆水渐渐变凉,竟自不觉。
穿衣走出客栈,在长安城中踽踽独行,不自禁想到:“这些日子玉妹不知过得怎么样。若是像汉中城那样,咱二人携手同游,该有多好!”
其时已近午牌时分,他信步所之,耳听得关中口音铿锵有力,间或飘来的秦腔粗犷激越,便似吼出来的一般。他虽听不太懂,但在人海之中,仍感到此间民风朴素淳厚,颇似家乡徐州的风土人情。
只是长安城中名胜古迹虽不少,他却连半点观赏的心情也无。
如此漫无目的地闲逛了半晌,不知不觉间行至一处十字路口,正自犹豫该往哪去,忽听前面一人叫道:“沐姑娘,大雁塔已经游览过,还要去哪里玩耍?”却是唐剑的口音。又听得余飞的声音道:“唐兄,自大慈恩寺出来,我见沐姑娘好像不舒服,不如让小弟作东,去吃本地有名的羊肉泡馍如何?”
唐剑哼了一声,道:“羊肉泡馍有甚么好吃的,悦来酒家、天香阁、长庆楼几家酒楼皆是这长安城最出名的馆子,珍馐佳肴多得指不胜屈,准保沐姑娘满意,还是让在下来安排吧?”
秦川知这二人奉沐长风之托保护沐青兰,一路上倒也颇为卖力。又知二人在汉中见到沐青兰清丽秀美的绝世容颜之后,惊为天人,更加殷勤之极,明争暗斗之态,却已颇为明显。
沐青兰道:“我不饿。二位公子,不如你们先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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