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丙背着手来回踱步,半晌道:“是的,总不能不防。但皇上素来优待他这位嫡亲四叔父,皇上不下旨拘拿,咱们不能明里行事。丙连夜写份奏折,六百里加急送呈齐、黄大人,奏禀皇上,促皇上下明断。为防异常,调飞熊营三千人马包围王府,禁止一切人员进出。”
张信道:“大人处置周详,如此以来,割断王府内外联系,不虞有变。”
谢贵“哼”了声道:“只怕夜长梦多,最好是冲进去拿了人,什么都不惧了。”
张丙道:“谢大人,此刻不能意气用事,你锦衣卫盯紧各处军营,只要查实和王府有来往的,一律先夺了军权,缉拿审问。”
“这是锦衣卫拿手的,大人放心,谢某这就去安排,告辞。”他说走就走。
张信也道:“信也告辞,回营安排。”
张丙拉住他道:“张大人,请随我来,有一事相商。”
两人来到书房,张丙取出一封尚未开启的信笺,道:“张信大人,丙离京接掌布政使时,齐尚书封了这封信笺给丙,并言道:‘事急从权际,全赖张信大人义举’”
张信见信笺上笔迹,果然是兵部尚书齐泰手迹,打开来,信中客套话后,直指朱棣异动时,要他利用旧为朱棣所信任之机,一举格杀朱棣。
张丙见他看完,沉声道:“当今皇上年轻,遇事亲情俗情牵缠,优柔寡断。齐尚书、黄大人乃国家股肱大臣,朝廷安危,社稷太平,全赖两位大人力撑。而今朱棣屡有异动,为朝廷安危着想,为社稷太平着想,也为天下百姓着想,齐、黄两位大人将义举重托张大人,那是含有深意的,惟有这般霹雳手段才能弥乱局于危萌。”
“张大人意思……不必禀报皇上?”张信沉吟道。
“皇上的奏折是要上的,但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大人的意思……”
“朱棣行造反之事确凿,罪当至死,一刀砍了,为国为民除害。只是丙素为朱棣嫌恶,难以诱杀他,这重任惟有信兄担当了,不知敢不敢为?”
张信挺挺胸膛,道:“信一介武夫,蒙兵部尚书齐大人重用,才有今日,齐大人点将,原是信求之不得的报答机遇。”
张丙抚掌道:“如此甚好。”他从案上盒子中取了一个指肚大的瓷瓶,道:“这是大内梦魂草粉,食之无味无色,中人是长眠不醒。”
张信接过道:“在此君国大事之际,大人放心,信谨遵齐大人令旨,相机行事。”
张丙长施一礼,道:“信兄高义,事成之日,丙为君请功。”
张信还礼道:“大人言重,此乃信当为之事,告辞。”
张丙一直送出大门外,再回书房书写奏折。这一刻他早就想到会到来,临阵了也不免紧张,他不是怕燕王反了,而是如何既照齐、黄意思除去朱棣,又不让皇上想起是自己杀的他嫡亲四叔父而落下后患,张信是代替自己的最好选择,甚至日后的大功都可以全让张信去独占,这份功不要找自己。
张丙这样想着,奏折写好,又发下调兵令牌,诸事妥当,才长舒口气。
第二百四十九章、选择
张信从张丙府中出来,长舒口气,夏日夜风拂在脸上竟让他从心底里升起一丝寒意,急忙带着随从打马回府。
朝阳门的十字坊,坊口紧挨着大街,一溜七进大房的院落,正是北平都指挥使的宅地。已是夜半更深,深深庭院一角的斋院里明纸上烛光如旧。
张信进的屋里,他的结拜兄弟邱平和那个被卫兵捉住的老苍头已等在室内。张信坐定,老苍头压低声音道:“大人,老奴是偷着从燕王府出来的,燕王府这两日从通县调来龙骧营八百精壮武士,那个将谢贵打了一顿的是统领朱小虎,现在就藏身府里。”
“人是从通县调过来的?”张信皱眉问道。
“是的,那日拉马料时,我看到了朱小虎救燕王的一幕,老奴瞧的分明,他随后就进了王府。”
“哼,谢贵这厮吃了一嘴屎,难怪恨透此人。”
“大人,依老奴看,王府说不定要有事。”
“此话怎讲?”
“老奴说不上来,但王府的气氛和往日绝不一样,何况谢贵这等欺侮到头上,说不定……王爷会反了。”老苍头小眼睛打量两人,见两人并没有露出吃惊神色,他倒有些惊讶。
张信缓步坐在太师椅上,望望两人,道:“假若……燕王反了,依二位之见该如何?”
老苍头见他眼光望向自己,挠挠头,道:“这等大事老奴……也分不清,按说咱们是燕王旧部,可是……皇上是太祖指定的,名正言顺,燕王要反了自己的侄儿岂非笑话,不过……朝廷逼迫的也有些狠了,一个亲王……”
张信道:“二弟,你怎么看?”
邱平黑脸膛被油灯照的堂亮,他正了正身子,道:“大哥既然要听,小弟就放肆了。小弟只怕燕王不反,他若反,咱们就跟着他反了。”
“哼,你好大胆。”
“大哥,齐尚书重用你,不过是看中大哥在燕军中的威望,拉拢人心,稳住北平形势,但也派来谢贵监视咱们。锦衣卫惯于罗织陷害,一直找咱们的茬。哼,燕王若反了,咱们跟了他,那是开国功臣。跟在这些人后头,落得什么!这一反一正,我看不出坏处。”
老苍头不服气道:“照你说,不问青红皂白地跟着反,兵败了那是夷灭九族的罪。”
“哼,依你说咱们就等着任人宰割吧,兴许谢贵看你一头老白毛会饶了你。”
“什么,你说我老?”老苍头大声道。
张信摆摆手,道:“两位勿争吵。”
邱平道:“大哥……”
“且容我想想。”张信眉峰紧簇,瞪着摇闪的珠帘陷入沉思。
第二百五十章、围府
建文元年七月初五日,王府琉璃瓦上的晨曦尚未退去,昏昏地暑热已象无头地苍蝇四下落脚。白杨也懒得伸腰,蔫蔫地耷拉着脑袋,惟有它枝头的蝉儿,和着叫卖冰块的小贩,一齐兴高采烈地吆喝。
怯暑地人们光着膀子一个个过来,买了冰块,好菝些绿豆杨梅汤,解暑败火,七嘴八舌地讨价还价,正热闹处,狂肆地马蹄声鄹起,无数军汉执刀明杖飞步奔来,指挥使大声呵斥,吓的众人四散逃去。
众军蜂拥过来,震的地皮发颤,扬起满地干燥浮尘,呛人鼻息,好一阵嘈杂纷乱才渐渐归于安静。众军里三层外三层,将诺大王府围个水泄不通。
王府却象厌暑地动物,无精打采地蹲在巢里,没有任何声息回应。但穿过幽深厅堂,穿过回廊,穿过一道道朱漆铜门,在大殿深处,吹过丝丝空旷地阴寒,朱棣面色凝重地坐在磐龙榻上,朱高煦、道珩、连小虎、张玉、朱能站在案前,个个神色严肃。
朱高煦道:“他们会不会破门冲进来?”
“要冲进来早该趁不备突袭进来了,他们将王府围而不攻,必是另有图谋。”道珩道。
朱能厉声道:“咱们也不是吃素的,张丙、谢贵这两鸟贼敢进来,叫他有进无回。”
“正是,他们要攻击,咱们就硬干了。朱统领,你带人护卫王爷、王子出城,敌人由朱指挥和我拖着,只要王爷出了城,世子爷带的人马一到,咱们再夺回北平。”张玉沉声道。
连小虎点点头。
朱高煦道:“是的,爹爹,咱们出城,会合哥哥,哥哥那里大军在手,谁都不怕。”
朱棣面色沉郁地敲着扶手,道:“就这样撤出北平?”
道珩沉吟道:“集中龙骧营八百精锐全力突击,咱们或可以冲出北平,可是……出城容易,再要进城恐怕不是说夺就能夺回来的,咱们失了北平这唯一的根基,就成了浮萍!”
“但咱们困在府里,内外失了联系,哥哥一攻城,岂非自投罗网?”
连小虎道:“义父,我冲出去,将口信带给世子兄。”
“军师,你看呢?”
“张丙企图不明,但他们围住王府,打乱了咱们内外合力夺城的计划,当务之急只有先阻止世子贸然进军,再谋对策。”
朱棣沉吟着,侍卫郎匆匆进来禀报道:“王爷,北平都指挥使张信求见。”
“他……何事?”
“他只说求见王爷。”
“带人没有?”道珩道。
“只有几个随从。”
“他这时来做什么?”
道珩道:“他依礼求见,恐怕是受张丙指派查探咱们的反应,不见倒显出异常了。不过他来探察,说明张丙他们短时间内不准备动手。”
“让他进来。”朱棣复躺在龙榻上。
张玉道:“这厮素受王爷恩义,这次不知揣着什么心思。”
“什么心思,不过是忘恩负义,趋炎附势地小人。他今日要敢在这里放肆,朱能手里的刀不饶他。”
第二百五十一章、献计
鞋声囔囔中,张信进殿,扫了眼殿上光景,趋前至阶下,施礼道:“信参见王爷。王爷,你老人家身体还好吧?”
朱棣躺在榻上并不作答。
张玉道:“王爷贵体欠恙已非一日,张大人如何不知道?”
张信看看众人,道:“王爷之病恐非身体欠恙,而是龙心不悦吧?”
朱能冷笑道:“信大人,此话是何意?”
张信笑笑,道:“有人举报王爷谋反,布政使大人派兵围了王府,王爷心里怎会不烦。”
燕王府众人俱是色变。
朱能厉声道:“是何等小人诬陷造谣?”
“并非小人,乃贵府长史葛诚大人,其言难道还有假?”
“葛诚素对王爷怀恨在心,其言又怎能当真?”张玉道。
“哦,其言当不得真,那是说王府行事合规合矩了?”
“自然。”
“那他……是怎么回事?”张信面上笑意收敛,满面寒霜地一指连小虎,道:“通县调来的龙骧营统领英华,殴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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