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汐衣襟的右手,眼神又是激动又是狂热。
“啊?”那笙被她看得害怕,手一颤,缩了回去。
“是你!原来是你!”那个红衣女子蓦然低呼,狂喜地冲了上来,“带着皇天神戒的少女,解开宿命封印的人……我们找了你几十年!”
那笙本来想后退,然而一看到对方怀里的石匣,也不由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就是它!”皇天勒紧她的手,发出剧烈的鸣动,那笙一个箭步上前,感觉那里面有东西蠢蠢欲动,试图破匣而出,她顾不得害怕什么,一把夺了过来,“天啊……就是它。这是、这是那个臭手的另外一只手啊!”
“是的,是的!”红衣女子同样狂喜地开口,“请您破开它!”
那笙的手用力按在石匣上,密密麻麻的符咒硌痛她的肌肤——裂开一条缝的石匣里,清晰地可以感觉到有什么正在拍打着石匣,试图破匣而出。
“哎呀,真的是他!”那笙喜不自禁,开始凝聚念力。在她的召唤之下,神戒焕发出耀眼的光芒,皇天的力量和匣子里的断肢相互呼应,石匣发出崩裂的声音。
湘却只是在一边看着,眼神复杂莫辨。
“是空桑人的戒指……空海之盟,是么?”湘喃喃,语气里有掩不住的憎恨,“为什么海皇要和这些空桑人结盟?为什么在我们如此血战的时候,他却向宿敌伸出了手?如果早知道他是这样的海皇,就算他救了我的命,我也决不会……”
“湘,我和你一样无法原谅空桑人。”炎汐低语,神色肃然,“但是要获得自由、光靠复国军的力量不够——只能暂时和空桑人合作,赶走冰族人,才能回到碧落海。”
“呵,”湘无声地笑了笑,被毒素侵蚀的脸扭曲可怖,“我才不要空桑人给的自由!我宁可死在这里,也不要接受空桑人的援手!”
“……”炎汐知道她心里怀着深刻的怨恨,根本无法化解,一时也无话可说。顿了顿,低声转开了话题:“放心吧,如意珠已经交到龙神手上,龙神恢复了昔年的力量……湘,这一次你居功至伟,复国军所有战士都应该向你致敬。”
“那又有什么用?我们付出的代价,并不是敬意可以挽回的。”她哑声道,空洞的眼里有深深的哀伤,喃喃,“寒洲死了,我也是残废之身……留一口气、只为看到回归碧落海的那一天罢了。”
炎汐轻拍她的手背,低声:“放心,会看到的……会的。”
“哈,好了!”此刻,那笙在那头惊喜叫了起来,皇天光芒如同闪电一样割裂了昏暗的室内,手里的石匣铮然碎裂,符咒成为齑粉。里面封印了百年的东西掉落出来,凌空抓住了那笙的衣襟,晃晃荡荡。
霍图部一行人一起发出惊呼,看清楚石匣里封印的却是一只断肢。
“臭手,臭手。”那笙忙不迭的将它捡起,“听得到我说话么?”
那只左手屈起手指,比了一个大功告成的动作,然后转过方向,对着霍图部人做了一个感谢的手势:“多谢了,叶赛尔。”
那个声音忽然响起在空荡的密室内,让所有人愕然——断手会说话?
“咦?你……认得她?”那笙看着断手,也是诧异。
然而真岚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顿了一顿,只是开口:“各位,叶城陷入重围,朝不保夕,决不能久留。否则战端一开,更难脱身。”
他对室内所有人道:“我们必须迅速离开这里,趁早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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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石匣破开的一瞬,无色城里坐在光之塔下的人睁开了眼睛。
“怎样?”白衣的太子妃在他身侧,担忧的低声问,“叶城那边的封印如何了?”
真岚长长舒了一口气,抚摩着空荡荡的左袖:“还算顺利……虽然耽搁了一段时日,但终究还是让那个丫头给找到了——这次,依然要多谢复国军。”
“我们也得去一趟复国军大营,一是要面谢海皇和龙神,”真岚站起身,将身侧佩剑拿起,神色肃穆,“二是叶城之战不日爆发,云荒动荡,少不得一场大战——破军力量骇人,任何一方都无法单独将其压制,空桑和海国得商量个对策出来才是。”
“说得是。”白璎起身,为他披上外袍,“让红鸢跟你去一趟吧。”
真岚动作停顿了一瞬,却只是淡淡:“也好。你留在无色城,回头我告诉你情况。”
“嗯。”白璎仿佛想说什么,却终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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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从复国军大营出来,水色苍茫,竟似一眼看不到头的迷雾。空桑一行人从大营里被送出——这一趟拜访,竟是连金帐都不曾入半步,更不曾见到苏摩或龙神。
“抱歉让皇太子走空一趟。龙神前往泽之国了,”炎汐不在,出来送客的是碧,言语温和——或许因为和飞廉相处长久,这个鲛人战士对于外族的敌意减弱很多,并不似营中长老们一样食古不化,“至于海皇……非是故意失礼,他现在真的是谁都不见了——因为伤病的关系,只有巫医和女祭才能进入金帐。”
“看来海皇在白塔一战后,还真的伤得不轻。”真岚站在营口的白石阵里,低首想了片刻,笑,“也罢,请他好好养伤——听说复国军在泽之国遭到了攻击,我会令西京和慕容修多加留意和协助——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多谢皇太子。”碧微笑。然而,毕竟是面对着千年的宿仇,尽管彬彬有礼,眼神依然拒人千里,“龙神已经率复国军前去泽之国,想来那里的局面可以得到控制——还请皇太子放心。”
“如此,有劳了。”真岚点头,回身招呼同来的赤王,“红鸢,我们走罢。”
然而回首之间,两人却齐齐吃了一惊。
赤王红鸢站在大营门口,迟迟不动,回头看着金帐的方向,整个人的神色都明显不对了——金帐里寂静无声,只有馥郁的药香弥漫,隐约可见里面操劳的人影。也不知道望了多久,在赤王回过头来的时候,真岚清晰的看到有一道泪痕从她眼角滑落,旋即在水中消散于无形。
“走吧。”红鸢回过神,匆匆走来,抬手掩饰地拂过眼角。
真岚没有说话,只是对着碧微微颔首告别,随之转身离去,留下对方若有所思。
“怎么?”走出了一箭之地后,他才开口,问自己的下属。
赤王没有说话,只是咬着嘴角、低头匆匆赶路,仿佛想及早离开这个地方。她红色的长发在水里漂浮,仿佛美丽的水藻,冥灵的身体是虚幻的,就像融化在这无穷无尽的水中一般,透明得宛如不存在——然而,他却知道她一直在流泪。
“治修。”在走入无色城后,他终于听到她吐出了两个字,然后崩溃般的跪倒在了光之塔下,泪如雨下,“治修……治修!”
他们分道扬镳已经百年,她已然死去,本以为沧海桑田也再不相逢。
然而,今日她的眼角、却捕捉到了那个铭刻于心中的影子。然后两个人就仿佛忽然化为了石像,在水底长久的伫立,静静凝望彼此,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手捧药盏准备进入金帐的那个医者……竟是治修。
金帐里,红衣的女祭听着外面声音慢慢远去,脸上浮出复杂的表情。
“海皇,真的不见他们?”溟火低声,声音悲悯,近似于叹息,“在彻底的离开之前,总要把想说的说出来……哪怕只说一句。”
水底的潜流缓缓荡漾,让榻上之人的长发如同水草飘拂。那种灰白色还在蔓延,仿佛有某种无可阻挡的衰败力量由内而外发挥出来,活了一样,渐渐从发根到发梢,将原本闪着锦缎般深蓝光泽的长发染成霜雪。
“不必说了。”海皇躺在深陷的鲛绡里,面容宁静而颓败,如一朵在落日下凋零的花。一切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谢,唯有眼里的光亮一如昨日,令人想起那种倾覆天下的美。
他的声音轻而冷,宛如风吹浮冰:“如果百年前的一跃还不能说明,如果百年后的星魂血誓还不能说明——那么言语又有何意义?
他侧过头,冷冷地微笑:“我们不是一路人,但毕竟相逢过。那就够了。”
是的,百年前,在乱世黑夜的河流上,他们曾短暂的相逢,却转眼各奔东西。但相遇那一瞬、两人之间映射出的闪电般的光亮、不仅照耀了彼此,更映入了云荒的史册。
“苏摩……记得的忘记。”百年前,坠落天宇的女子在他耳畔轻声嘱咐。
可惜,他并未能够遵守。
如果真的忘记就好了……如果一别后便是两两相忘,他就不会再在百年后返回云荒,也不会卷入这样的乱世急流之中,更不会再和她和她丈夫相逢,合纵连横,引出诸多恩怨……也不会象如今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提前衰朽腐烂。
生命如风中之火,当火熄灭,他也该离去。
苏摩的眼里浮动着星辰般微弱的光,身体上的裂痕如同活了般在延展——内里的黑色光芒隐约闪烁,似乎想趁着他如今的衰弱,挣扎出躯体取得控制权。
有金色的符咒贴在创口上,压制着那些不停延展的裂缝,那些符咒写在连绵不断的长条金纸上,一圈一圈裹住他的身体,仿佛把他连着身体里的那蠢蠢欲动的东西一起封印。阿诺,阿诺……是否,只要我还活着一日,便不能摆脱你?
但是,这一切,终究也该做个彻底的了结了……
他抬起了手腕,一度光洁如玉石的肌肤如今枯萎而苍白,他的声音平静而冷酷——
“没有开始,便不会有终结。”
“不必再说什么了——日落之后,我们便去往哀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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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初起,一轮冷月悬挂在天际。
金色的迦楼罗静静悬浮在帝都上空,冷月的光辉衬得它仿佛不属于这个人世。机舱里,听完了下属回报的人正在沉思,紧抿一线的嘴角镌刻着某种仇恨的力量,长久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