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舫庭又咬了一颗花生,哈哈笑道:“……喂!大小姐我揭了你的老底吧,嘿嘿……今天没见着那传说中的云生真是可惜。人人都说他唱得有多好多好,想来长得也有几分姿色……”
她还在洋洋得意的自说自话,却突然发现身边已经没人了:“吔,别走那么快呀!等等我呀……”
正月客栈里,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二三楼是客房,一楼是饭馆,此刻正是午膳时间,厅堂满座。
苏长衫刚迈进店门,就见南门若愚正端着一盘菜从厨房里出来,手里倒没有抱娃娃。见到门口的苏长衫,他用袖子抹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憨憨的朝苏长衫笑了。
待两人入座,南门若愚手中拿着菜本小跑过来,双手似乎还有油污,又在身上擦了擦,才把菜本递给他们。
“娃娃呢?”苏长衫问。
“交给厨房的吴嫂看着。”南门若愚有些苦恼的摸摸头:“我中午要做菜,腾不出手来抱它……”
门口突然传来一串呵斥声:“滚!——”
只见一只老狗正在客栈门口摇着尾巴,四只腿枯瘦露骨,肚子下面垂着干瘪的□,灰色的毛有几处脱落了,脖子露出一片红红的肉。伙计冯二正拿着棍子赶狗。
那狗许是饿得急了,看到棍子往外躲了躲,可一对眼睛还是直勾勾盯着冯二身后装剩菜的桶。
“赶走赶走……”黄福财忙不迭的朝冯二道:“这里住的都是斯文人,别惊吓到秀才老爷们!”
正在吃饭的几个书生朝门口瞅一眼,果然露出嫌厌的神色。
冯二立刻一棍子朝狗打去,却听一个着急的声音道:“别打……!”大愚慌慌的跑了过来,双手端起装剩菜的大桶。
桶少说也有几十斤重,大愚憋得满面通红,吃力搬起桶朝外走。老狗欢吠一声,拼命摇着尾巴跟着他。
“大愚!“黄福财的脸黑了:“客人等着你点菜!谁叫你去倒剩菜……!回来!——”
大愚却已经走出了好远,听不到了。
过了半晌,大愚拧着空桶回来了,满脸汗水直喘气,笑呵呵的憨憨看着黄福财。黄福财气不打一处来:“那狗是你的亲戚?放着活儿不干,管它?喂饱了它,你自己能多长二两肉?”
大愚的身材虽然高,的确倒是不胖。
“我把狗赶走了。”大愚把桶放下来,仍然是憨笑。
“你给我……”黄福财黑着脸正要训斥,只听一个清脆的声音:“过来——”
一个少女笑眯眯的朝大愚招手:“过来点菜。”
大愚如获大赦,看了黄福财一眼,小跑过去。
“你们这里最好吃的是什么菜?”少女翻着菜单。
“清蒸鲟鱼,还有……平湖芦笋!”
“就上这两个菜来尝尝,再来一盘莲枣肉方,一盘葱香鲫鱼脯,一个石耳炖稚鸡,一个熏兔火锅,一碗佛手排骨,一碗龙凤骨汤,一碟吉祥干贝,一碟淡糟香螺片,三碟松子糕,两碟珍珠糯米,两碟蜜汁梨球,一碟百合绿豆糕,一碟玫瑰豆腐。嗯……好啦,先点这些吧~”看南门若愚没有动,她又好心补充了一句:“不够的话再加。”
南门若愚目瞪口呆看着那点菜的少女——眉开眼笑十分招人喜欢,声音也俏生生的好听——
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苏长衫。
却见苏长衫脸上仍是平平的没什么表情:“放心,这位小姐从不剩菜。”
五、烈火
人容易满足,是极大的福气。因为容易满足的人很少自己和自己过不去,而这世上大多数的烦恼都是人自找的。
叶舫庭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很有福气的人。她生得招人喜欢,心情也总是不错,特别是在吃饱了之后——哪怕对面坐着一个表情太少、武功太高、朋友太多、脑子太好,和俊美又一点不沾边的苏长衫,她也不介意。
“结账!”叶舫庭大声说。
南门若愚拿着账单小跑过来,一脸错愕的瞧着风卷残云的桌面,空空如也的盘碟,又瞧了瞧眉目含笑的少女。
“菜真好吃,下次还来。”叶舫庭高高兴兴、天经地义的说:“离大考还有大半个月,苏同也还要住大半个月,以后我的账单不用客气,都记在他名下。”
“我会把账单寄给君无意。”苏长衫仍然没什么表情,平平的说:“让他从你的俸禄里扣。”
南门若愚本来认真的听着,突然朝厨房的方向皱皱鼻子——
很浓的烟味。
不是油烟的味道,而是烈火烧出的浓烟味!
一把将账单扔在桌上,南门若愚朝厨房冲去。此刻,大厅里的烟味也越来越重,客栈里人们这才发现是起火了,顿时四散夺门而逃。黄福财慌忙大叫:“快拿水来!快去后院搬水缸来救火!——”
南门若愚已经冲了进去。
厨房方向浓烟滚滚,熏得人喘不过气来,叶舫庭大咳:“咳咳……苏同,我们也却弄水……”
冯二几个活计已经抬着水桶过来了,黄福财慌慌张张的指挥他们正要泼水,突然听到一个声音说:“不能泼水。”
苏长衫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厨房门口,也呛了几口烟有些咳呛,只听他沉声道:“厨房里都是艾草引发的浓烟,以水救火,会让烟雾更胜,里面被困住的人会窒息而死。”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这才清醒了几分,果然火势并不是特别大,只是浓烟格外呛人——的确是艾草燃烧的浓烟!
“你们分头——把门窗全部打开。”苏长衫朝众人道,正月客栈里的一干人等早慌了神,这时已把苏长衫当成了主心骨,立刻言听计从。
只见苏长衫一把将冯二肩上的毛巾扯下来,浸在水桶中,捂住自己的口鼻,冲进厨房里。
厨房内的烟雾浓得让人睁不开眼睛,唯一的一扇排油烟的窗子,这时却是紧紧闭着。苏长衫立刻将窗户打开,但窗子又太小,浓烟无法疏散——顺着婴儿微弱的哭声,苏长衫发现有人抱着婴儿就在不远处,正是南门若愚。显然他已经吸进了不少浓烟,脚步有些踉跄——
南门若愚正晕头涨脑的找出路,突然感觉自己的衣领被人抓住了,耳边传来苏长衫平平的声音:“门在这边。”接着便感觉鼻口处一阵清凉——苏长衫将湿毛巾捂在他的脸上。
他的意识顿时清醒了许多,只见苏长衫指着一个方向:“你先抱娃娃出去。厨房里还有没有其他人?”
“没……有……”南门若愚犹豫了一下。
苏长衫似松了口气,当机立断道:“出去!”
等南门若愚一身烟灰的冲出来时,黄福财和几个伙计立刻围了过来。大厅里的浓烟已经散了不少,叶舫庭正把最后一扇窗子也大敞开了。
南门若愚被烧得一身焦黑,却只紧张的看着娃娃,众人都听到襁褓里传来中气十足的哇哇的哭声——婴儿显然被他保护得很好。
“苏同还在里面?”叶舫庭跳下板凳,问。
南门若愚用力的点头。
叶舫庭皱着眉头看了看里面浓烟滚滚,却见南门若愚一把将娃娃塞给她:“我进去帮忙!”
“喂……”叶舫庭朝他的背影喊:“别去……”
南门若愚已经冲进厨房,没有叶舫庭喊的整句话:“别进去帮倒忙……”
里面的烟火还很浓,南门若愚用力揉着眼睛,费力的才看见苏长衫的方向。
“苏秀才……”南门若愚喊了一声,浓烟立刻贯进他的喉咙中,让他一阵猛烈的咳嗽。
苏长衫正扯了灶台上遮盖食材的帆布在扑火,他的手中灌注了内力,几下扑下去,火焰很快越来越小。
南门若愚冲到灶台前,发现苏长衫根本不需要他帮忙,于是他俯身钻进灶旁,开始找拼命的找什么东西。
“怎么了?”苏长衫将最后一撮火焰扑灭,以袖掩口,声音有些嘶哑道。
南门若愚抬头求助的看着他:“还有……”
苏长衫神色一沉,还有人没有逃走?
“不是……人都逃出去了……”南门若愚的眼睛被浓烟熏得满是波光,好像含着泪似的:“可是我的猫阿青还在灶边烤火的……”
苏长衫只有也蹲了下来,顺着灶台去摸猫——灶台边的烟本来就格外浓呛,南门若愚边咳边唤着:“阿青……”
两人又摸了许久,却什么也没有摸到。
“浓烟吸多了会窒息的。”苏长衫看了南门若愚一眼——没有高深的内力护体,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再找找……”南门若愚用力的摇头:“它一定还在这……”他话还未说完,突然向前倾去,一头栽倒在苏长衫身上。
六、襁褓
“醒了醒了……!”
“大愚!”
“大愚!……”
南门若愚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平躺在店里的板凳上,黄福财和几个伙计都担心的看着他。
在一旁,苏长衫正在喝茶,叶舫庭则抱着娃娃笑嘻嘻瞅向这边——
看了看叶舫庭笑嘻嘻的样子,又看了看众人奇怪的眼神,南门若愚眼中顿时一酸,泪几乎要落下来:“阿青它……”
那只大花猫阿青已经养了四年,他看着它从一只瘦小的幼猫长成体重超标的大胖猫,不知道多少个冬天的夜晚被它挤被窝,不知道多少顿晚饭被它抢食物——如果有鱼的话。以后,以后……再也没有人,不,没有猫和他抢鱼吃了吗?
正在南门若愚快忍不住眼中的泪水时,突然听见一声趾高气扬的猫叫“喵~”
他又惊又喜的顺着声音看去,只见窗户上一只胖猫正在舔脚趾头,全身虎皮花纹油光水滑,圆乎乎的看不到脖子,它显然刚刚吃得很饱,很满足的边舔爪子边晒太阳。
南门若愚爬了起来,看了看猫,又看了看苏长衫:“谢……”
“不必谢我。”苏长衫悠闲的喝着一盅君山银叶,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我什么也没有做,猫是从隔壁回来的。”
胖猫阿青通人性似的又朝南门若愚叫了一声:“喵~”。
黄福财和几个伙计连连点头,冯二道:“想不到阿青平时好吃懒做,连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