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别叫,是好人。”李莲花柔声道,“千年狐精”咆哮得小声了点,却依然虎视眈眈。
一人自黑暗中慢慢走了出来,李莲花微微一怔,当真有些意外了:“是你。”
来人轻轻咳嗽了两声:“是我。”
“我尚未吃晚饭,你可要和我一起到镇里去吃阳春面?”李莲花正色道,“你吃过饭没有?”
来人脸现苦笑:“没有。”
“那正好……”
来人摇了摇头:“我不饿,”他缓缓地道,“我来……是听说……少师剑在你这里。”
李莲花“啊”了一声,一时竟忘了自己把那剑收到何处去了,冥思苦想了一阵,终于恍然:“那柄剑在衣柜顶上。”
眼见来人诧异之色,李莲花本想说因为方多病给它整了个底座,横剑贡在上面,找遍整个吉祥纹莲花楼也找不到如此大的一个柜子能收这柄长剑,只得把它搁在衣柜顶上,但显然这种解释来人半点也不爱听,只得对他胡乱一笑。
“我……我可以看它一眼么?”来人低声道,容色枯槁,声音甚是凄然。李莲花连连点头,“当然可以。”他走进屋里,搬来张凳子垫脚,自衣柜顶上拿下那柄剑来,眼见来人惨淡之色,他终是忍不住又道,“那个……那个李相夷已经死了很久了,你不必——”
“铮”的一声脆响!
李莲花的声音戛然而止,“啪”的一声一蓬碎血飞洒出去,溅上了吉祥纹莲花楼那些精细圆滑的刻纹,血随纹下,血莲乍现。
一柄剑自李莲花胸口拔出,“当啷”一声被人扔在地上,来人竟是夺过少师剑,拔鞘而出,一剑当胸而入,随即挫腕拔出!千年狐精的狂吠之声顿时惊天动地,李莲花往后软倒,来人一把抓住他的身子,将他半挂在自己身上,趁着夜色飘然而去。
“汪汪汪汪汪汪……”千年狐精狂奔跟去,无奈来人轻功了得,数个起落已将土狗遥遥抛在身后,只余那点点鲜血湮没在黯淡夜色之中,丝毫显不出红来。
星辉起,月明如玉。随着二人一狗地渐渐远去,竹叶沙沙,一切依旧是如此宁静、沁凉。
数日之后,清晨。
晨曦之光映照在阿泰镇后山半壁山崖上,山崖顶上便是那片青竹林,因为山势陡峭,故而距离阿泰镇虽然很近,却是人迹罕至。
今日人迹罕至的地方来了个青衣黑面的书生,这书生骑着一头山羊,颠着颠着就上了山崖,也不知他怎的没从山羊背上掉下来。
山羊上了山顶,书生嗅着那满山吹来的竹香,很是惬意地摇晃了几下脑袋,随后霹雳雷霆般地一声大吼:“骗子!我来也!”
满山萧然,空余回音。黑面书生抓了抓头皮,这倒是奇怪也哉,李莲花虽然是温吞,倒是从来没有被他吓得躲起来不敢见人过。运足气再吼一声:“骗子?李莲花?”
“汪汪汪——汪汪汪汪——”竹林中突然窜出一条狗来,吓了黑面书生一跳,定睛一看,只是一只浑身黄毛的土狗,不由得道:“莫非骗子承蒙我佛指点,竟入了畜生道,变成了一只狗……”
那只土狗扑了上来,咬住他的裤管往里便扯。好大的力气!这黑面书生自然而然便是“皓首穷经”施文绝了,他听说方多病娶了公主当老婆,料想自此以后绝迹江湖,安心地当他的驸马,特地前来看一眼李莲花空虚无聊的表情,却不料李莲花竟然躲了起来。
“汪汪汪——”地上的土狗扯着他的裤管发疯,施文绝心中微微一凛,竹林的微风中飘来的除了飘渺的竹香,还夹杂着少许异味。
血腥味!
施文绝一脚踢开那土狗,自山羊背上跳下,往里就奔。冲入竹林,李莲花那栋大名鼎鼎的莲花楼赫然在目,然而楼门大开,施文绝第一眼便看到——
蜿蜒一地的血,已经干涸的斑驳的黑血,自楼中而出,自台阶蜿蜒而下,点点滴滴,最终隐没入竹林的残枝败叶。
2011…1…11 00:22 回复
紫夜听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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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8楼
施文绝张大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血痕:“李……李莲花?”楼中无人回应,四野风声回荡,潇潇作响,“李莲花?”施文绝的声音开始发颤,“骗子?”
竹林之中,刚才威风凛凛扯他裤管的土狗站在风中,蓦地竟有了一股萧萧易水的寒意。施文绝倒抽一口凉气,一步一步缓缓走入楼中。
莲花楼厅堂中一片血迹,墙上溅上一抹碎血,以施文绝来看,自是认得出那是剑刃穿过人体之后顺势挥出的血点。地上斑驳的血迹,那是有人受伤后鲜血狂喷而出的痕迹,流了这么多血,必然是受了很重的伤,也许……
施文绝的目光落在地上一柄剑上,那柄剑在地上熠熠生辉,光润笔直的剑身上不留丝毫痕迹,纵然是跌落在血泊之中也不沾半点血水,它的鞘在一旁,地上尚有被沉重的剑身撞击的痕迹。
施文绝的手指一寸一分地接近这柄传说纷纭的剑,第一根手指触及的时候,那剑身的清寒是如此的令人心神颤动。它是一柄名剑,是一位大侠的剑,是锄强扶弱、力敌万军的剑,是沉入海底丝毫未改的剑……
剑,是剑客之魂。少师剑,是李相夷之魂。但这一地的血……施文绝握剑的手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难道它——莫非它——竟然杀了李莲花?是谁用这柄剑杀了李莲花?是谁?是谁……
施文绝心惊胆战,肝胆俱裂。不过数日,百川院、四顾门、少林峨眉武当等江湖中帮派都已得到消息:吉祥纹莲花楼楼主李莲花遭人暗算失踪,原因不详。
小青峰上,傅衡阳接到消息已有二日,他并不是第一个得到消息的人,但也不算太慢。李莲花此人虽然是四顾门医师,却甚少留在四顾门中,近来四顾门与鱼龙牛马帮冲突频繁,此人也未曾现身,远离风波之外。经过龙王棺一事傅衡阳已知此人聪明运气兼而有之,绝非寻常人物,此时却听说他遭人暗算失踪,生死不明,心头便有一股说不出的古怪。能暗算得了李莲花的人,究竟是什么人物?
与此同时,百川院中——施文绝正在喝茶。他自然不是不爱喝茶,但此时再绝妙的茶喝进他嘴里都没有什么滋味。他已在百川院中坐了三天,纪汉佛就坐在他旁边,白江鹑在屋里不住地走来走去,石水盘膝坐在屋角,也不知是在打坐、或是在领悟什么绝世武功。
屋内寂静无声,虽然坐着许多人,却都是阴沉着脸色,一言不发。过了大半个时辰,施文绝终于喝完了他那一杯茶,咳嗽一声说了句话:“还没有消息?”
白江鹑轻功了得,走路无声无息,闻言不答,又在屋里转了三五个圈,才道:“没有。”
施文绝道:“偌大百川院,江湖中赫赫有名,人心所向,善恶所依,居然连个活人都找不到……”
白江鹑凉凉地道:“你怎知还是活人?阿泰镇那我看过了,就凭那一地鲜血只怕人就活不了,要是他被人剁碎了拿去喂狗,即便有三十个百川院也找不出个活人来。”施文绝也不生气,倒了第二杯茶当烈酒一般猛灌,也不怕烫死。
“江鹑。”纪汉佛沉寂许久,缓缓开口,说的却不是李莲花的事,“今天早晨,角丽谯又派人破了第七牢。”
白江鹑那转圈转得越发快了,直看得人头昏眼花,过了一会,他道:“第七牢在云颠崖下……”
天下第七牢在云颠崖下,云颠崖位于纵横九岳最高峰纵云峰上,纵云峰最高处称为云颠崖,其下万丈深渊,第七牢就在那悬崖峭壁之上。这等地点,如无地图,不是熟知路径之人,绝不可能找到。佛彼白石四人之中,必有人泄露了地图。
纪汉佛闭目而坐,白江鹑显是心烦意乱,石水抱着他的青雀鞭阴森森坐在一旁,这第七牢一破,莫说百川院,江湖皆知“佛彼白石”四人之中必然有人泄露地图,至于究竟是有意泄露,或是无意为之,那就只能任人评说了。一时间江湖中关于“佛彼白石”四人与角丽谯的艳史横流,那古往今来才子佳人生死情仇因爱生恨甚至于人妖相恋的许多故事四处流传,人人津津乐道,篇篇精彩绝伦。
“江鹑。”纪汉佛睁开眼睛,语气很平静,“叫彼丘过来。”
“老大——”白江鹑猛地转过身来,“我不信、我还是不信!虽然……虽然……我就是不信!”
“叫彼丘过来。”纪汉佛声音低沉,无喜无怒。
“肥鹅。”石水阴沉沉地道,“十二年前你也不信。”
白江鹑张口结舌,过了好一会儿,恶狠狠地道:“我不信一个人十二年前背叛过一次,十二年后还能再来一次。”
“难道不是因为他背叛过一次,所以才能理所当然地再背叛一次?”石水阴森森地道,“当年我要杀人,说要饶了他的可不是我。”
“行行行,你们爱窝里反我不介意,被劫牢的事我没兴趣,我只想知道阿泰镇后山的血案你们管不管?李莲花不见了,你们根本不在乎是不是?不在乎早说,我马上就走。”施文绝阴森森地道,“至于你们中间谁是角丽谯的内奸,时日一久,自然要露出狐狸尾巴,百川院好大名声,标榜江湖正义,到时候你们统统自裁以谢罪江湖吧!”他站起身来挥挥衣袖便要走。
“且慢!”纪汉佛说话掷地有声,“李楼主的事,百川院绝不会坐视不理。”他一字一字地道,“能暗算李楼主的人,世上没有几个,并不难找。”
“并不难找?并不难找?”施文绝冷笑,“我已经在这里坐了三天了,三天时间你连一根头发也没有给找出来,还好意思自吹自擂?三天功夫,就算是被扔去喂狗,也早就被啃得尸骨无存了!”
“江鹑。”纪汉佛站起身来,低沉地道,“我们到蓼园去。”
蓼园便是云彼丘所住的小院子,不过数丈方圆,非常狭小,其中两间小屋,屋中都堆满了书。白江鹑一听纪汉佛要亲自找上门去,已知老大动了真怒,此事再无转圜,他认定了便是云彼丘,这世上其他人再说也是无用,当下噤若寒蝉,一群人跟着纪汉佛往蓼园走去。
蓼园之中一向寂静,地上杂乱地生长着许多药草,那都是清源山天然所生,偏在云彼丘房外生长旺盛。那些药草四季依季节花开花落,云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