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去,谷萍儿不由叫道:“哥哥,你疯了?这镯子若换银子,买下十座这样的客栈也有多的?”谷缜道:“不就是一块石头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谷萍儿噘嘴跌足,大发娇嗔,这镯子是白湘瑶祖传之物,她喜爱已久,几次讨要,白湘瑶亦不曾给,谷缜却讨了送人,教她心中十分气闷,嚷道:“妈,你方才干么给他?”
白湘瑶勉强笑笑,叹道:“缜儿说的是,这镯子不过一块石头,没什么了不起。妈不给他,他会笑妈小气,索性给了他,省得受他嘲笑。”谷缜拍手笑道:“真是好脾气。”白湘瑶略略皱眉,并不作声。
施妙妙却是若有所思,忽地抬眼,说道:“谷缜,你怎么知道房屋四周有人潜伏?难道你当真得了奇遇,不但功力大进,连耳力亦非同一般了?”此番来的都是天部一流好手,施妙妙自幼修炼暗器,耳力极好,但亦只听见些微动静,不想以谷缜之能,竟能听得如此清楚。
谷缜淡然道:“我听不见,却猜得到。”施妙妙冷笑道:“唬人么?”谷缜道:“声东击西,趁机救人,不过是最寻常的伎俩,何必听了动静,才能知道。都怪你平时不学无术,只知蛮干,故而老是吃亏。”但见施妙妙秀眼瞪圆,便摆手道:“你早早歇息,明天还要去天柱山呢?”
施妙妙一愣,呸了一声,说道:“谁去天柱山了?我才不去。”谷缜笑道:“那可不成,你非去不可。”施妙妙怒道:“这是什么话?”谷缜道:“我今天救了你是不是?”施妙妙悻悻道:“是又如何?”
谷缜道:“我救了你,便是于你有恩。你老爹施浩然不是说过?受人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施妙妙隐觉又入了谷缜的圈套,心中气急,偏又无法可施,恨恨道:“不想你竟是施恩图报的小人。”谷缜笑道:“不错,我就是小人,施恩图报。难道说,你这位大君子,还要忘恩负义不成?”施妙妙道:“你放,放……哼,谁忘恩负义了。”
谷缜却不让她反悔,笑道:“那你怎么报答我?”施妙妙道:“我,我……”忽一咬牙,道:“我赔你性命好了。”谷缜摇头道:“你死了,千鳞岂不失传?”施妙妙气急道:“那你说怎么办?”忽见谷缜笑容诡谲,忙又道,“你若有非分之想,我宁死不从。”
“什么非分之想?”谷缜笑道:“我年纪小,什么都不懂的。”话未说完,谷萍儿已笑出来。施妙妙羞怒难当,转身要走,却听谷缜道:“你若走了,即是忘恩负义。”施妙妙止步怒道:“你想我怎么报答,要说便说,不要废话。”
“说的是。”谷缜笑道,“第一件事,便是随我去天柱山。”施妙妙皱眉道:“还有第二件?”
“不错。”谷缜笑道,“第二,不许将我当作劳什子重犯叛逆,动辄打呀杀的。”施妙妙哼了一声,心里却松一口气:“如此也好,我便寻这个借口,不亲手捉他,至于别人怎样,我也管不得许多……”
谷缜见施妙妙脸上时喜时忧,猜到她心中所想,不觉暗喜:“这傻鱼儿,还有点儿良心。”当下又道:“至于第三么……”
“什么?”施妙妙叫起来:“坏东西,你没个完么?”
谷缜笑道:“至于第三么,我还没想好呢,待我想好,再与你说。”施妙妙气极,张口欲骂,却被他一双眸子牢牢盯着,仿佛心中隐秘尽被洞悉,顿时心如鹿撞,啐了一口,匆匆转身,入房去了。
谷萍儿噘嘴道:“哥哥,我也要去天柱山?”谷缜挥手道:“去去去,你小孩儿家,回岛玩去。”谷萍儿腾的站起,瞪着他,眼里泪花直转,谷缜瞧得心软,又瞥白湘瑶一眼,笑道,“白湘瑶,你要不要去?”
心碎(4)
白湘瑶笑了笑,道:“我们母女孤弱,若无妙妙护卫,难免又为人所制。又听说天柱山风光独好,又是禅宗祖庭,去瞧一瞧,也是好的。”
谷缜微微冷笑,心知这毒妇静待时机,等着算计自身。但眼下自己占了上风,并不怕她,再说路上多一个对手比斗智谋,亦是赏心乐事;当下笑道:“也罢,既如此说,大家同路好了。”一转眼,见谷萍儿仍是低头不乐,便笑道:“答应你了,还不开心么?”谷萍儿抬头看他一眼,神情幽怨,默默入内去了。
白湘瑶亦冉冉起身,含笑道:“夜色亦深,你也早早休息。”谷缜笑道:“这些虚情假意,趁早收起来吧。”白湘瑶目中闪过一丝阴翳,笑了笑,转身去了。
谷、沈二人独守外屋,沈秀四肢被捆,血流不畅,又痛又麻,被谷缜兄妹打伤之处,更是隐隐作痛;当即闭眼假寐,一心盼着谷缜睡熟之后,设法脱身,不多时,身畔便传来鼾声,沈秀心中大喜,张眼瞧去,却是一愣,敢情谷缜正笑嘻嘻望着他,神采奕奕,殊无睡意。
沈秀情知中计,心中暗恨,又假寐片刻,再听谷缜呼吸匀细,俨然睡熟,当即张眼,却又见谷缜望着自己,不由怒道:“你这厮,不睡觉么?”谷缜笑道:“沈兄不睡,小弟也不敢睡。”沈秀咬牙切齿,再度闭眼,其后但听谷缜忽而呼吸均长,忽而鼾声大作,但他每每张望,谷缜总是笑眯眯盯着他,眼睛眨也不眨。沈秀不胜其诈,不觉放弃逃走之念,任是听到何种声息,也懒得睁眼,终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白湘瑶独寝一床,妙、萍二人同床共眠。施妙妙辗转反侧,不知怎的,心中老是浮现出谷缜的音容笑貌:幼时的天真顽皮,情窦初开时的缱绻情深,以及那噩梦般的晚上,布满血污的脸和愤怒绝望的眼神……一切仿佛历历可见,深深烙在灵魂深处,一旦想到,便疼痛难忍。
施妙妙暗恨自己不争气,不由坐起来,肌肤上密布细汗,竟似虚脱,怔了良久,忽觉谷萍儿轻轻颤抖,伸手摸去,但觉谷萍儿滑嫩面颊上湿漉漉,热乎乎,施妙妙一惊,轻轻道:“萍儿,你怎么啦?”话音方落,谷萍儿蓦地转身,手中精光乍闪,“分潮剑”逼在施妙妙颈上,剑气森冷,激得施妙妙肌肤颤栗,吃惊道:“你做什么……”
谷萍儿细齿如贝,啮着红唇,美目中泪光迷离,流转着极复杂的情意。
二人默默对视,寒夜深深,心跳可闻,谷萍儿忽地泪如走珠,大颗大颗滴了下来。“妙妙姐。”谷萍儿的嗓音极轻极细,“你说,若你死了,哥哥会喜欢我吗?”
施妙妙只觉心头一空,望着谷萍儿,说不出话。谷萍儿神色凄惶起来:“妙妙姐,你说呀?”施妙妙心口隐隐作痛,惨笑道:“难道说,你真的喜欢谷缜吗?”谷萍儿点点头,泪如雨落。施妙妙又呆了呆,喃喃道:“可是,可是他是你哥哥呀。”
谷萍儿凄然道:“别说不是亲生的,就是亲生的,我喜欢他,也没有法子的。”施妙妙印证日前所想,胸中方寸之间,有如千百根钢针刺扎。
“妙妙姐。”谷萍儿声音忽而柔和起来,有若梦呓,“我若杀了你,你会不会怪我?”
施妙妙身子激灵,张眼望去,但见谷萍儿的眸子神采涣散,渐渐迷乱起来,她先是一惊,继而心灰意懒,叹道:“你真要杀我么,就杀好了。”
谷萍儿定定望着她,神色迷茫已极,过了半晌,叹了口气,黯然道:“若是杀了你,就能让哥哥喜欢我,那就好啦……”说着徐徐放下短剑,怔怔落泪。
施妙妙心中混乱已极,眼前这个少女身陷情海,不可自拔,而她爱上的偏又是自己心爱的男子。当日谷缜与之有染,施妙妙始终以为是谷缜放荡无耻,故而对谷萍儿倍加怜惜,抑且越是怜惜,就越痛恨谷缜,越痛恨谷缜,就越觉这少女可怜。如今看来,当日的情形,只怕并非如此,若是谷萍儿爱慕谷缜,以身相许,那么逼奸之事便无法成立;只能说二人情投意合,暗通款曲,至于那贼子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全都是虚情假意了……
心碎(5)
想着想着,施妙妙五内如焚,心中涌起一股恨意,恨不能谷缜就在眼前,立时使出“千鳞”,将他射成筛子。
谷萍儿低着头,攥着衾被,嘤嘤哭出声来,施妙妙心中怜意又生,将谷萍儿揽入怀中,轻叹道:“萍儿,别哭,姐姐明白的,你是个好女孩儿,从小到大,连蚂蚁都不曾踩死一只,又怎么会杀我呢?这些事不怪你的,若要怪,只怪谷缜太不自重……”
谷萍儿忽地推开她,怒道:“你,你讨厌透啦……”施妙妙一愣,道:“萍儿,你说什么,我不明白。”谷萍儿恨恨道:“你什么都不明白,枉费哥哥这么对你,你却从来都不曾明白过他,哼,真,真叫人不服。”施妙妙心中微微有气,说道:“我不明白谷缜,难道你明白。”
谷萍儿凄然道:“我明白他,他也明白我,可他明明知道我的心意,却偏偏要和你好,叫我好恨……”语声哽咽,眉宇间流露出不甘之色。
施妙妙听到这里,心头豁然一动,似喜还疑,喜的是谷萍儿亲口道出谷缜对自己的情意,疑的是谷缜倘若对自己有情,又怎会逼奸谷萍儿。再说谷萍儿本就深爱谷缜,谷缜若要行苟且之事,她岂会拒绝,但为何那日在东岛,谷萍儿神色那般痛苦委屈。
谜团重重,涌上心头,施妙妙不禁迷惑起来。这时忽听白湘瑶慵懒道:“萍儿,妙妙,明日还要赶路呢,这么晚啦,还嘀咕什么呢?”谷萍儿身子微一哆嗦,露出惊恐之色,嗯了一声,倒身便睡,施妙妙虽也躺下,却再也无法入眠了。
沈秀醒时,已是鸡鸣三号,东方微曙,张眼望去,谷缜躺在长凳上,睡得正香。沈秀暗暗一喜,正要用劲挪动身子,冷不防谷缜一只脚横空飞来,蹬在他脸上。
沈秀既怒且惧,却又不敢动弹,过了良久,谷缜才张开双眼,笑道:“沈兄,睡得可好?”沈秀心中将谷缜十八代祖宗骂遍,嘴里却淡然道:“托谷兄的福,睡得再好不过了,咳,还请谷兄挪开尊足。”谷缜咦了一声,故作惊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