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越发的清晰可见。他手扣着殿门,正欲推开。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的声音。
回头看,不禁呆愣在当场。
她就这样静静地立在殿前的花卉间,月光打在她身上,形成一圈银白色的光晕。而亮堂的月光也将她所有的表情呈现在他的眼前。
她身穿乳白色的广袖连襟曳地裙,风吹过,裙摆如波光一般,泛出点点的水泽。她水润的眸子如一弯清泉直直的凝视着他,带着浅醉的魅惑。
《诗经》有云:野有蔓草,零露潯狻S忻酪蝗耍逖锿褓狻
他从未夸赞过她貌美,现在恍惚间见到她的面容,竟觉得像是过了许多年。她一直住在自己的心间,以为不去触碰便会相安无事,自她离去,已然三载,她从未入过自己的梦。现在陡然见到她的面容,竟带着不确定的颤抖。
他低声唤着对面那个如月光飘渺的女子,“青乔……”,伸出手欲抚上她的脸颊。
突然间像是梦境被什么东西打破了一般,面前的白裙女子刹那间失去了踪影。
司空肃阳猛地跃进花卉间,欲去寻找那名女子的踪迹,可四周的朗朗空寂昭示的不过是繁华梦一场。
他垂着手立在园中,夜里本就雾气浓重,不知不觉间水汽便打湿了他如墨的黑发。生机勃勃的花枝上点缀着的花朵上弥漫着点点的露珠,像是承受不住了一般,露珠滑下了枝头。点点露水落在司空肃阳明黄色的龙袍上,氤氲出如夜色一般抵不住薄暮的苍凉。
第3章 第三章 君心难测谁人知
圣上谕旨:方氏有女,德容兼备,端庄贤淑,特册封为曦妃。
曦者,晨光也。晨光,为阳之初始。阳者,帝之名也。
自从这道谕旨颁下来之后,整座后宫都不能平静下来。谁都想不明白,这样一个籍籍无名的女子,甚至还未侍寝,怎么就一跃成为四妃之一。
虽说是方相义女,可说白了,不过就是一个出身乡野的平民。即使皇帝再不计较,再不注重血统,也不太可能将她捧为四妃之一。
然而,事实确实如此。
颁下谕旨的那天,天气好得出奇,整座后宫也静得出奇。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听到,于是乎,宣旨的小全子公公话音刚落,各宫的人就再也坐不住了。纷纷拜访这位新上任的娘娘。
西济帝作为一个并不好色的皇帝,后宫佳丽其实并不多,除了比较正式的四妃之外,余下的都是品级比较低的宫妃,宫妃的数目两只手都能数的过来。这作为一个帝王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了。更别说西济帝甚少招宫妃侍寝,若不是有一定数量的嫔妃充数,怕是大臣们都会怀疑,是不是西济帝并不喜欢女人。
现在,西济帝大肆的封赏这样一个女子,并在册封的封号上给以前所未有的荣宠,这使各方势力都不得不提高警惕了。
后宫除皇后之外有四妃,四妃的地位仅次于皇后,按照祖制四妃分别是贵妃、贤妃、德妃、淑妃。然而西济新帝司空肃阳却不因循守旧,四妃多是用妃子的姓氏作为尊号,比如四妃之三的沈妃,容妃,慕妃。现在方相义女忆昔,未按照惯例封妃便算了,可尊号也是如此的特别,让有心之人不妨都不行。
由于忆昔的名分品级都定了,现在居住的不再是以前那个小宫殿了,而是重新安排的一个宫殿,名字似乎也是西济帝起的,换做“挽曦宫”,寓意“挽起晨曦之宫”,希冀是极好的。
忆昔坐在“挽曦宫”的主位上,接受其他品级低的嫔妃的行礼,心里总有些不踏实。不说这个妃位是如何得来的,就说即将面临的后宫争斗,也是极费心力的。这些个表面看着和睦的姐妹关系,实质上又有几个是真心实意的呢?
四妃中的沈妃、容妃差不多同时到达挽曦宫,未走的品级低的嫔妃见到她们,忙按规矩行了礼。
虽说四妃的品级并无大小之分,但忆昔是新晋册封的妃子,按常理该向她们二位行礼的,这点礼数即使没人教忆昔也是懂得的。于是,她忙走下主位,微曲双腿就要向沈、容二妃行礼,口中也说道:“给两位姐姐请安。”
沈、容二妃虚抬着手,口中嚷着:“这可使不得……”,实际上却是实实在在的受了这一礼。
忆昔将她们迎上座,端详起二人。忆昔曾见过沈妃,自然识得。但沈妃身侧的妃子却是没见过的,只见那妃子容貌艳丽,眼神妩媚,有一种高傲之气,看着也是不好相与的主子,便猜该是容妃。遂倾身询问:“可是容姐姐?”
容妃虽瞧着高傲了些,不过人家既然已经口称姐姐,作了服小的姿态,自己若是再摆出高傲的姿态,怕是被那些好事的人说成没气度了,遂点了头。
忆昔早唤了下人端茶来,此番正好赶上,于是给沈、容二妃一一奉了茶。又见容妃点头,便笑称:“以前曾听人说容姐姐容貌绝伦,今朝见了才知,原来世间真有这等倾国倾城的绝色,妹妹此次可算开眼的。”
一番话赞得容妃是眉开眼笑,也算是减轻了容妃心中的不快。容妃用眼角偷瞄沈妃,见她不见恼色,遂以帕掩嘴,笑言道:“妹妹真是个妙人儿,莫怪圣上给以这般大的荣宠?只是你这般夸赞姐姐我,这叫沈姐姐该怎么想呢?”
忆昔小步挪到沈妃旁边,微叹道:“初见沈姐姐的时候,便知沈姐姐是个神仙似的人物,心思玲珑剔透,心中更是仰慕至极。现在不过是照事实夸赞了几句容姐姐,想来以沈姐姐的玲珑心思也不会跟妹妹计较的。”
一番话不知不觉将沈、容二妃皆夸了个遍,更是将她们心中对忆昔的成见给打消了,不可不谓之高明。
本来沈、容二妃见忆昔便是打着立威的目的去的,现在倒好,被忆昔化解成为和乐的姐妹会了,这大概是沈、容二妃没想到的,不过既然曦妃忆昔这般识趣,她们也就不必费心调教了。
已是日暮时分,忆昔望着天边沉下去的落日,不禁叹了口气。终究是要进入这场后宫的争斗,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方相叫她接近西济帝,现在既然已经封妃,也算是做到了吧。
她不知道皇上是出于什么目的将自己置于这般险境,一下子便将自己封为四妃之一,难道是嫌朝堂上不够乱,希望后宫再乱点吗?
她本是毫无品级的大臣之女,何况还是个义女,现在处于这般尊贵的位置,一下子就跨了那么多级,她原本打算要一步一步的吸引皇上注意的,现在即使想不吸引他的注意也是不成的了。
她微抬着头想,今晚怕也是一场不能松懈的较量。
“小姐。”珠云奔到殿外,见忆昔仍是愁眉不展的模样,疑道:“如今你已封为曦妃,为何还是这般不开心?”
“珠云。”忆昔瞧着珠云天真的眉眼,突然感到既庆幸又悲哀,庆幸的是她在相府这么多年都未被那些世俗所污染,悲哀的是自己将她带到这后宫究竟是对还是错。她将珠云耳鬓的发拨到耳后,“你还太小,不懂的东西太多。”
珠云眉眼间尽是恼意,“珠云不小了,都十七了,寻常女子早就嫁人了。再说,小姐也不大,还教训珠云。”
忆昔瞅着珠云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觉得好笑,“你怎知我不大呢?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的年岁。”
“小姐!”珠云以为忆昔又想起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忙打断她,“小姐一看就知道年纪不大,而且今日小姐夸沈妃娘娘,容妃娘娘的时候,我觉得夸的不对!”
“嗯?”忆昔奇道,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珠云眼睛瞪得大大的,握着忆昔的手,正色道:“在我心里,小姐才是最漂亮的,比那些个娘娘都要漂亮。自从爹爹将昏迷不醒的小姐给珠云照顾的时候,珠云就觉得,小姐长的比画里的人都要好看。”
忆昔被她这般郑重其事的模样弄笑了,拍了拍她的手,珠云父亲是相府的管家,也算是救了自己的人吧,若不是他们,她怕是已经死了,虽然当初迫不得已进宫,不过……总算有意义了。
忆昔携着珠云的手走进殿内,提醒她说:“以后这些话当着我的面说说也就罢了,千万别和别人说,知道吗?”
“珠云知道了。”
淡淡的落日余晖倾洒了一室,只留两抹纤细的剪影在暮色中。
“陛下今晚可要去曦妃娘娘寝殿就寝?”用罢晚膳,司空肃阳身侧的小全子恭谨问道。
今晚么?司空肃阳接过小全子递来的湿帕子,擦了擦嘴,方相的义女,确实是个有趣的人,不过可惜她是方相的人。然而,今日终究是封妃的日子,不去也于理不合。想罢便吩咐小全子,道:“今晚便去挽曦宫,你这便去曦妃那儿传旨罢。”
小全子应声称是。既已得旨,小全子忙吩咐下边的人去传旨,叫曦妃做好准备。
司空肃阳用罢晚膳便继续批改未曾批阅过的奏折,最近的事务越发的多了起来,西北大旱,百姓颗粒无收,西南地区盗匪猖獗,已成一害……司空肃阳揉揉眉心,打起精神继续批阅,东陌国将派遣使者出访西济。
东陌国,东陌,她的故国。
“你是何人?”他自树下俯视她。
“顾……女儿家的闺名怎能轻易告诉男子?”树下的少女托着腮反问。
他嗤笑,西济虽然也注重男女大防,不过并没有东陌那么讲究,“莫非你便是冠绝京华的东陌第一才女——顾卿乔?”
她被他话语中的嘲笑惹怒了,反驳道:“不是,我才不是什么东陌第一才女,我只是我,东陌顾青乔。”
东陌顾青乔,司空肃阳微阖了双眼,一直以为是她冒名顶替了顾卿乔的位置,又或是后来她写名字的时候写错了字,却不想原来她从一开始就将所有的一切都坦白了。
她不是东陌第一才女,她只是东陌——顾青乔。
不期然脑中出现一双清凌凌的眸子,姿态卑微,眼中却毫无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