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的事回头讲,”萝卜紧了紧裤带鞋带,伸手抄起示范包:“一共12幢楼,每人两幢,最里头两幢归我。”
通常情况,不论再怎样敷衍了事,两幢多层小楼,连敲门带示范,少说也得一两个小时的。
可今天,不到20分钟工夫,除了跑得最远的萝卜,大伙儿便一个个咬牙切齿地回到了大门口:所有的楼都是空的,没有住家,一户也没有。
“死老鼠,回头我扒了他的皮!”海伦捏着拳头怒道。
“骂也白骂,”老威宽解道:“老鼠算盘不要太精明,就算我们没收成,他没管理提成好拿,他自己开车自己敲门,加上皮特随叫随到,赚的不会比老高少多少。”
“他是不亏,我们可……”
阿荣正待再骂,却见萝卜从小区深处一路高叫着跑来:
“威威威哥,最、最里面那楼里有、有一家人!”
小棋嗔了一声:
“不就一家人么,便宜你,去搞定了就是,叫我们家老威做什么!”
“我、我不行啊,”萝卜转瞬间奔到近前,大口喘息着:“其实就一老头,屋里什么都没有,只有画、画、画!”
“交给我了,”老威眼睛一亮:“我话说在前头,搞不定没办法,万一搞定,提成谁也别拿,就算给俩寿星祝寿摆酒的份子钱,晚上大伙儿好好吃一顿。”
“好!”小棋第一个拍手:“老高走了这么些日子,大伙儿也好久没一起聚一聚,好好搓一顿了。”
“威哥加油!”阿荣也嚷着:“白马银枪,杀他个七出七入!”
寒风旋舞着,把枯叶衰草,甩了个弥天漫地。
“这里该是个小花园罢,可惜一朵花也没有。”
小区一角,一方枯黄的草地,一座似乎从没喷过水的喷泉。
“哇,还有攀登架和旋转木马呢,”海伦笼着袖子,惊喜地跑过去,却很快泄了气:“连马头都没有,也根本不能转,什么嘛这是!”
“来来来,每人吃个糖豆暖和暖和,”阿荣撕开塑料袋,把糖豆一粒粒硬塞进大伙儿嘴里:“威哥搞定这些文化人简直就像关云长对上五关六将,喀嚓!放心好了,我打赌,不出20分钟,咱们就能暖暖和和地喝酒吃肉了,再买个大蛋糕,梆梆梆梆梆梆~~”
萝卜拧着眉毛,狠狠捶了他一拳:
“识不识谱啊,你这哼的是人家结婚的曲子!”
众人哄笑中,小棋的手机忽地响了:
“搞定,叫老鼠来开票送机器。”
“乌拉!”众人一起欢呼起来,小棋捂着一只耳朵,拿起电话反复拨打着。
众人热切目光下,她原本灿烂的神情渐渐如寒风般冰冷:
“不接,先是有意掐断,后来干脆关机了。”
“混蛋老鼠!”众人一齐惊骂道:“怎么办,怎么办那?”
小棋却镇静下来:
“戴茜,麻烦你去把老威先叫下来,老那样傻等,单子就黄了。”
老威听完大伙儿的七嘴八舌,伸手要过小棋的手机:
“我给老蔡打,别的不好说,现成单子,他不会不来送机的。”
“怎样啊威哥?”
“是罗丝接的,”老威放下手机,苦笑道:“老蔡不在。”
“再打再打,总不能傻等着,这老鼠,八点半也不会来的!”
老威一摊手:
“充值打完了,没法子,海伦的手机好像也没钱了罢?”
“我去外面找公用电话,”萝卜从没有马头的木马上跳起来:“我跑得最快。”
“别忘了捎些吃的喝的回来!”海伦追叫着:“大冷天的,实在吃不消了!”
萝卜很快回来,带着一脸的沮丧:附近除了一间修自行车的、两间收破烂的铺子,便再没别的买卖甚至人家了。
“只有等了,”老威指指楼门:“女生躲到楼道里去吧,好歹暖和点儿。”
“不嘛,”几个女孩一齐嚷起来:“黑洞洞的,有鬼呢。”
已过了八点半,现在就算院子里,也和楼道里一般的黑洞洞了。女孩子们互相搂抱着取暖,几个男生则一边搓手,一边不断跺跳着发麻的双脚。
一阵汽车引擎声从小区深处传来,老威知道,这里唯一的一辆车,便是那位画家的轿车。
“你们怎么还不走,这里晚上没路灯的,”画家停下车,诧异道:“货可以明天再送么,反正我又不住这儿,这就要回去的。”
“谢谢,”老威微笑道:“我们在等朋友,今天是这两个女孩子的生日,大家都不想让她们俩扫兴。”
画家沉吟着,点点头:
“你们等一下。”
轿车驶回又驶出,画家降下车玻璃,递出几根白蜡烛:
“没什么更好的东西给你们,这里常停电,所以备了这个。生日快乐。”
车声很快不闻,海伦终于“哇”地哭出声来:
“快乐,这能快乐么?老鼠,你混蛋!”
众人怔怔地不知如何安慰才好,老威忽地大叫一声:
“为什么不能?点蜡烛!”
打火机亮了又熄,蜡烛燃了又灭,寒风,一阵紧似一阵地咆哮着。
“算了啦,”海伦擦了擦眼眶:“大伙儿情我领了。”
“一定点的着的,”戴茜低低的声音:“两位寿星歇着,威哥点火,大伙儿都拢成一圈儿挡风,来!”
烛光燃起了,仿佛冷夜里明亮的星星。
老威放下打火机,忽地一转身,把小棋硬声声平地背起。
“老威——”
小棋惊叫起来。老威一面走,一面笑:
“我要背着你绕生日蜡烛三圈,今年只能把这个当礼物送你了,抱歉。”
小棋转惊为喜,笑着用手去捉老威的耳朵。海伦也笑起来,浑不顾眼角兀自泪珠莹莹:
“威哥,我的礼物呢?”
小棋笑着抱住老威后颈:
“这个可不能给你,哈哈。”
“大伙儿一起唱个歌罢,”萝卜也笑着,捅了阿荣一指头:“不唱生日歌,省得你小子又想媳妇儿。”
“不好办呢,”海伦微微一皱眉:“我们熟的歌你们不熟,你们熟的我们又……”
“唱儿歌罢,”戴茜总是眯缝着的眼睛张得大大:“反正儿歌几十年就总是那几首,上过小学的都会,就‘太阳当空照’好了,威哥,你岁数大,起个头。”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啥子背上小书包……”
众人乱糟糟的歌声被烛火漾起,在寒风中飘出很远很远。
小棋懒洋洋地伏在老威背上,用手指戳着他的背脊:
“你这破锣嗓子,实在太煞风景了。”
两道明亮的车灯忽地射来,映得众人挣不开眼睛。转瞬间,一辆轿车戛然停在他们身边,一个红光满面的矮胖子一跃下车:
“都十点多了还没走?哪儿送机?哪儿?”
“老蔡,是这样……”
阿荣他们几个抢着把事情述说了一遍,小棋静静趴在老威背上,不说话,只是笑。海伦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的几截烧剩的蜡烛头。
“大家挤一挤,都上车!”老蔡的红脸更红了:“去吃饭,今天我请客!”
路上,已渐渐看得到街边的灯火。
“海伦,刚才蜡烛边上你好像许愿来着,是什么?”
阿荣后背紧贴着车壁,很努力地不让自己的前心靠在两个小姑娘身上。海伦忽闪着大眼睛还未答话,坐在她腿上的戴茜却笑了:
“反正不会是‘年年有今日’,对吧?”
海伦做个鬼脸,旋即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车窗外寒风更凛冽,却吹不散满天闪烁的星星。
………【第九章】………
“好些日子不见阿荣了,这小子,个头儿小,饭量大,怪好玩的,”盒饭铺的余瘸子一面给主顾们添饭添汤,一面不住絮叨着:“嗯?这两天那两个陕西小姑娘也没来么。23Us.com”
“海伦她们是学生啦,以后还要当老师的,这两天正好考试呢,”小棋熟练地用筷子把狮子头掐作两半,将大的一半夹到老威碗里:“你多吃点儿,我正好保持身材——倒是阿荣,不知怎么搞的。”
“我比你们早来,早就习惯了,”萝卜大口扒饭,连头都懒得抬:“干咱们这行的,人聚人散,常事儿,我是没人要,不然早就——对了,你们不也到处散简历么?怎样?”
老威苦笑道:
“怎样?还能看见我们俩,你还不知道怎样?”
“多喝点儿热汤,快年关了,天冷啊——这几个家伙,几天不见还怪想的。”
嘴上这样说,余瘸子脸上浑没半点想念的神色,也难怪,新人旧人,不都是五块钱盒饭么?
“别说他们了,住我们屋的小豪猪,也失踪好些日子了呢。”
“小豪猪?他就算搬走,行李也不要了么?”
“就两个破麻袋,要不要也就那么回事,”萝卜咽下最后一口汤,站起身来抹着嘴:“这家伙,好些日子没找着活儿,欠了一**债呢——咦,那不是那家伙么?”
小豪猪穿了身还算挺刮的西服,紧扣着衣扣,只露出小半截黑乎乎的衬衫领口,脚下的皮鞋擦得锃亮,后帮却早已烂了,进得盒饭铺,满脸都是笑容:
“萝卜,威哥,好久没见!”
“你小子死哪儿去了!”萝卜瞪了他一眼:“搬走不打紧,你可还欠我50块钱呢!”
“就还就还,”小豪猪连连摆手:“不就50块么,我小豪猪能赖了不成!这些日子手头紧,得,算我吃亏,把这宝贝折价让给你好了!”
他说着话,神神秘秘地从衣袋里摸出件什么东西,捏紧拳头,硬塞进萝卜口袋,转身便走。
萝卜摸出一看,登时气得“啪”一拍桌子:
“小豪猪!你耍我啊,你这破拷机,背时的货色,也拿来糊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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