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自己也有套铁环,找个人教教我,好好过过瘾,没得想到,等我真的有了铁环,女儿都到了我当初玩这个的年纪了,哪块还有得人教啵!”
老张“啪”地一声收住铁环,走过来,拍着老威的脊背:
“有什么要紧,你不嫌难为情,我教你好了。”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
“哎,真暇逸。”老威一身涔涔汗水,心满意足地躺在草地上,双臂高高地把铁环举起在眼前:“老哥,真不是盖的。”
“不瞒老弟你,要不是碰上你,我也没得这么过瘾,”老张拄着铁勾,微微喘息着:“这么多年了,上班、结婚、生小孩,下岗,好不容易才又找到这个难为情的差使,你讲,哪块还有心思想起来叮叮当当啵!”
“听我一句老哥,该想还得想,”老威慢慢坐起来,把手电递还给他:“你想啊,小时候家里头多穷,日子还不是一样要过?不管怎么讲,能笑还是要笑一笑的好。”
“哪个不想笑哦,”老张百无聊赖地按着手电的小红纽:“四十好几了,心思全在小孩儿身上,自己么,就这么回事了——哎,老弟,都一点了,我是小夜班,早上能睡,你明天还要上班罢?”
老威一惊,一骨碌爬起来:
“糟糕糟糕,这么大人了,一高兴就忘掉钟头。老哥回见,改天再教教我,我也好得空教女儿玩玩。”
“算了罢老弟,小辈有小辈的高兴,你的宝贝在她看来,也就是一个破铁锈圈子,我家老爷子七十八了,最欢喜抖嗡,腿不管劲,坐到轮椅上还抖,你想啊,小辈看我们滚铁环,不就跟我们看老爷子抖嗡一个样么?”
见老威低下头,神色有些沮丧,他又笑了:
“老弟要是不怕我贪,你这套宝贝就放我值班室好了,也省得你这么大人还爬树玩。”
家里只开了一盏小灯。小棋抱着毛巾被,半蜷在床的一侧;星星房间的门掩着,黑灯瞎火,没有一点儿动静。
老威蹑手蹑脚走近床边,轻轻唤了两声。小棋微闭着双眼,毫无反应。
“吁~~”
老威长出一口气,赶忙关了灯,脱鞋脱袜脱衣服,小心翼翼地蹿上床躺下,不一会儿就发出了鼾声。
“吱呀呀~~~”
星星房间的门忽地闪开一道缝,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在门缝里闪着狡黠的光芒:
“嘻嘻,爸爸真以为我们什么都不晓得。”
“嘘~”小棋一歪头,睁开眼睛,小声道:“什么以为,你听好了,今天的事情,你不晓得,我也不晓得。”
“哦,不晓得不晓得,”星星踮着脚尖溜到床边:“妈,不晓得有什么好处没得?”
“有就一个巴。”小棋假装生气地一瞪眼,举起了右手:“快去睡,明天还上学呢!”
星星的房间终于又安静下来,身边,老威的鼾声也越来越均匀。
“现在的小孩儿真是,唉,哪像我们小时候。”
小棋这样想着,一面瞥了眼熟睡的丈夫,苦笑着摇一摇头。
(完)
………【(一)】………
“呜呜~~~”
高亢的号角声从大清真寺四周高耸的尖塔传出,在埃米尔宫(1)四周灰暗的城墙,和蛛网般街衢四周低矮密集的商铺头顶经久不息地回荡着。WEnXUeMi。CoM
“哈姆都莱拉~~~”
正在自己冷冷清清的布摊前忙活的阿玛杜听得祈祷号响,忙不迭撇下手中皮尺、布剪,匆匆润了润手和脸,便向着麦加方向跪拜下去。
祈祷是每个穆斯林的功课,除非不得已的特例,每日五次,不得延误。此刻的城中,万籁俱寂,惟有经声琅琅,祷声喃喃。
“阿玛杜!你这个魔鬼!”祈祷课毕,从清真寺方向汹涌而出的人流中,闪出一个胖大的白袍老者,戟指阿玛杜,怒气勃勃地叱责着:“《可兰经》的经文上怎么教导你的?你爸爸又是怎么教你的?看看,看看,清真寺也不去,手也不洗干净,你这也叫祈祷么?就惦记着布布布,布要紧还是真主要紧?”
“啊,达乌达爸爸(2),您从梅杜古里(3)回来了?”阿玛杜一张黑脸登时涨得通红:“您别见怪,千万别见怪,当然是真主要紧,不过您也知道,真主对我们这些穆斯林永远是仁慈的,可那些卖布的中国人不会对我们仁慈,所以我只好多看着些买卖,真主一定不会见怪的,您说是不是?”
达乌达怒气稍息,脸色却越发地难看了:
“哼,都是你不虔诚才赚不着钱的,又干中国人什么事了?先知曾经教导我们……”
“天下惟有独一真主,先知毕竟还是人,也有见不到的地方,”阿玛杜无奈地摇头:“您看您看,这些货都是我上个月进的,4300奈拉一匹,才几天啊,已经跌了两回价,街拐角杰乌鲁前天进的货,价钱变成3750,您说,您说,光虔诚管用么?都是阿尔哈只爸爸不好……”
“住嘴!”达乌达喝道:“不要说长辈坏话!阿尔哈只爸爸也是你能随便说的?他们家祖祖辈辈,每个人都是哈只(4)。”
说到这里达乌达却沉默了,大约,他是牵挂起自己因为阿尔哈只的低价倾销,在索科托(5)堆积如山的库存了罢?
“阿玛杜,你还是拿我的货罢,我这些货都是从德国批来的,好着呢。”
阿玛杜低下头不吭气了。达乌达怒道:
“你这浑小子,刚才抱怨什么来着?我和你爸爸同父同母,还能坑你不成?你问问你爸爸你哥哥,我达乌达在这巴扎(6)几十年,坑过什么人没有?”
“您别生气别生气,”阿玛杜急忙拉住他胳膊:“达乌达爸爸,不是我不要您的货,可您想啊,您那货,800多奈拉一米,一匹就得两万四千多呢,就算4300我也……”
达乌达哼了一声待再开口,却听得街角有人高声唤他:
“达乌达老哥,给我剪半身高二等提花(7)!”
“这就来!”达乌达干脆利索地应着,转身便走,走不几步,又回头瞪了阿玛杜一眼:“回头再替我兄弟教训你,哼!”
“达乌达爸爸好歹是有四十个货柜身家的大埃拉吉(8)呢,唉!”
阿玛杜目送着老人的背影,正自感慨,却见几个乡下人打扮的男子,背着包袱,一个铺面一个铺面地转过来,急忙换了副笑脸:
“啊撒拉马里贡(9),埃拉吉,不看看我这漂白提花布?都是好货,一米中国布都没有。”
午后三点,沙漠炽烈的阳光,把整个巴扎笼罩在腾腾热雾之中。
这里是卡诺(10),非洲尼日利亚北部,一个豪萨人聚居的古老都市。
注释
1、埃米尔,意即“副国王”,穆斯林君主称呼的一种,尼日利亚虽是联邦共和国,但仍保留了北部豪萨地区七个埃米尔的尊号,称为“豪萨七都”;
2、阿拉伯人一夫四妻,亲戚关系错综复杂,而且习惯把有亲缘关系、长自己一辈的男性都称为爸爸,同辈都称为兄弟;
3、梅杜古里:尼日利亚西北城市,乍得湖流域物资集散地,以蚊虫凶猛著称;
4、哈只:去过麦加的穆斯林尊称哈只;
5、索科托:尼日尔边境城市,沿海通往豪萨地区的中转枢纽;
6、巴扎:穆斯林对市场的通称;
7、西非穆斯林把全棉提花布分为头等(RICHE),二等(MOINRICHE),三等(DEUXIEME),二、三等又分为几个档次,一般30米为一匹,3米为一身,因为一般男子大袍(BOUBOU)需用布三米,半身则只够做个褂子,以前即使零售商贩也不乐意卖,但生意差时就不管这些了;
8、埃拉吉:穆斯林尊称,意即老板;
9、啊撒拉马里贡是穆斯林相互招呼的语言,回答一般为“马里贡撒拉姆”;
10、卡诺:尼日利亚北方穆斯林地区最大城市,豪萨古都,撒哈拉沙漠南缘最重要的商品交易中心。
………【(二)】………
“要找阿尔哈只家再容易不过,顶上水箱最多的那幢小楼就是。wENxuEmI。cOM”
达乌达站在阿尔哈只家的四层小楼下,望着楼顶蘑菇一般的五个大水箱,颇不痛快地哼
了一声。
原本这里只有四个水箱的,但上个星期,达乌达的第四只水箱架上自家屋顶后,一夜的功夫,阿尔哈只就抢回了原本属于他的那份荣光。
“是达乌达,我在你铺子里,快过来,有要事。”
达乌达“啪”地合上手机翻盖,一面挪步,一面自言自语着:
“宁可多费鞋,铺子里好歹心里自在些,哼。”
阿尔哈只今年还不到五十,可做哈只已经四十多载,做父亲也已三十多年了。
他家是望族,本人也是阿訇,有钱有势,照理在豪萨(1)地方,应该是很德高望重的才是,但不知怎地,大伙儿提到他,心里却总或多或少有那么些不舒坦。
也难怪大家这样,自打阿尔哈只的仓库里源源不断流出又便宜又热销的中国货,这里的小埃拉吉们就开始又爱又恨地围拢着他的宅子铺子打转,而那些上迪拜、下科托努(2),神通广大的大埃拉吉们,则几乎毫不例外地对他恨得咬牙切齿:
“达乌达大哥,得想想办法了,他的货比我们的贱这么多,再不管,三年之后,真主都救不了我们了!”
“哈姆都莱拉(3),可不能这样说。”听到兄弟们抱怨时,达乌达每每这样笑着说,心里却猫抓鼠挠般难受。可不是么,阿尔哈只的货走俏,最吃亏的就是他达乌达自己了,可是,自己是年资最高的长老,总不能像那些没身分的家伙一般发作罢?
“咽一口气罢,阿尔哈只兄弟怎么说也是哈只,想来不会不给我老达乌达一点面子。”达乌达这样想着,信步迈进阿尔哈只的铺子,一望之下,那刚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