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下去。
郑氏和张槐相视摇头,微微叹气。
山芋低声问道:“爹,娘,咱们家真不能娶招弟这样的媳妇么?你们也嫌弃她?”
张槐道:“不是嫌弃她,是……唉!”他叹了口气,不知如何说才好。
郑氏却道:“我不知道!”
山芋抬眼,纳闷地问:“不知道?”
娘这回答可奇怪,也不像她的行事风格。
郑氏点头道:“是,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儿子将来会不会后悔今天的抉择。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深刻认识到门第差距意味着什么,这绝不是简单的贫富落差,或者地位落差,她也不是嫌贫爱富的人。
招弟真要嫁进来,能不能适应张家的生活并站稳脚跟,谁都无法预料。
这不仅需要她具有坚韧的毅力和品性,还需要山芋有能力和担当。
张家,已经不是从前简单的人家了。
别看眼下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姊妹和睦,然随着人口逐渐曾多,这个家会跟大多数簪缨豪族一样,越来越复杂,这里同样“侯门深似海”。
若是板栗或者小葱喜欢上这样的平民百姓,她就不会担心,因为这两人绝对有能力把握自己的人生;但山芋不同,她很担心,若是他娶了招弟后,最初的热情过去,发现不如原先那么美好,以他的善良忠厚,他不会做出休妻的事,但他一定会纳妾弥补遗憾。招弟在此情形下,会蜕变成什么样,对这个家是福是祸,她都无法预料。
她将这些告诉儿子,又道:“这件事的关键不在你奶奶,也不在我跟你爹,在你们俩自己身上。你一定不要轻易做决定,要好好想清楚。”
张槐道:“不错!弄的不好,你会害了她。她嫁去小户人家,没准比嫁给你过得还顺心哩。”
山芋攥紧拳头,喃喃道:“真的?”
郑氏忽然冷声道:“先不要想这件事,先把你房里那个叫黄连的丫头处置了。竟敢插嘴主子的事!真要是好心,就该来告诉我这个当娘的,跑去跟吃斋念佛不管事的老太太说,她安得什么心思?”
张槐也黑了脸,道:“她知道告诉你,你说不定就真让山芋娶了招弟,所以她才到娘跟前挑唆。”
郑氏淡声道:“这丫头心大的很哩!敢这样耍弄心机和手段,不处置还得了!山芋,这人你自己处置。若你连自己身边的下人都管不好,还是趁早打消娶招弟的念头。还有,处置前,先去告诉你奶奶一声。免得她多心误会。”
山芋用力点头。
郑氏又道:“你想想:眼下咱家人少,还算和睦,一个下人嚼了两句舌根子,都能让亲亲的祖孙产生隔阂。可想而知,将来你们兄弟姊妹都成家后,侄儿侄女一个个生下来,伺候的人也越来越多。大家都有自己的小心思,那时会怎样?”
张槐点头道:“我跟你娘也不能陪你们一辈子。所以,你娶谁做媳妇一定要想好了。”
山芋闷闷地点头,见爹娘没啥说的了。才告辞离去。
等他走后,张槐对郑氏道:“也难怪那丫头不服气跑去搬嘴,你说山芋这是咋了:别说那些小姐了。就是咱家的丫头也不差。他咋就偏偏喜欢万家闺女哩?又没见过几次。”
郑氏一边帮他收拾衣物,一边不在意地答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这些个儿女,各人一种心思。等将来再生一群孙子,啧啧!她都能想象那个局面。
所以说,大家族的族长,非得有些领导的魄力和素质。否则绝不能管好家族。
夫妻又闲话一会,张槐方才往草庐去安歇,这里郑氏也歇息不提。
这件事的影响远不止郑氏预料的。
山芋令喜姑姑派人将丫头黄连送回家,结果,张老太太就不痛快了。
郑氏早知会如此,亲自出面解释,“娘,山芋可是你亲孙子,你跟他生啥气呀?”
张老太太道:“你们不就是怪那丫头告诉了我实话么!”
郑氏笑道:“黄连要是不多嘴,山芋的亲事我们还能瞒着娘不成?咱们家的事,咱们娘儿们自己商议,哪轮到她来插嘴!”
张老太太道:“那丫头也没说啥呀,就是告诉我实话。”
郑氏正色道:“娘想想,要是家里每个丫头都这样搬嘴弄舌,这日子还有法过吗?甭管是谁,只要挑拨我们祖孙母子兄弟不和的,我就饶不了她!这是第一回,只撵走;再有这样的事,先打二十板子再说话。”
张老太太吓一跳,忙道:“菊花,你这是干啥?我也没跟山芋不和哩!”
郑氏耐心道:“那娘现在不是在生气?没生山芋的气?娘虽然是为了山芋好,可也要想想黄连那丫头为啥要来告密。这样算计,她安的是啥心?”
张老太太嘀咕道:“人家就是忠心,才来跟我说。”
郑氏叹了口气,知道说不通,只盼望她心里别对山芋存了隔阂才好。
她叫来板栗,将这事告诉他,令他关注万家;又让葡萄叫了招弟来,她在隔壁通过小窗查看。
那女孩子看去很纯良,不像会使手段的,葡萄又说她孵化小鸡、养鸡都很厉害,郑氏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张家还没想好该如何,又有人跳出来了。
嫉妒招弟的人可不止黄连一个。
万家本族有个亲戚,想娶招弟,万元没答应。
那人听说张家二少爷好像看上了招弟,心中不忿,放出一则惊天消息:说万元的奶奶不是被他娘勒死的,是被万元勒死的,万元娘替儿子担了罪。
这消息掀起轩然大波,只因这社会孝道至上,便是万婆子再不是东西,孙子杀死祖母,那就是十恶不赦之罪,难以在世间立足。若不然,他娘当日也不会自杀了,因为儿媳杀婆婆同样罪在不赦。
这日,板栗坐在石拱桥下的河边钓鱼。
因上游有桥墩阻隔,这里形成一片像池塘般平静的水面,前方依旧水流哗哗响。岸上,桃花已经落尽残红,林中无人,只听得蜜蜂“嗡嗡”叫,安宁、祥和!
“王爷,吴管家带万元来了。”魏铁低声回道。
第464章 海归游子
“嗯。你让吴成去忙吧。”板栗道。
魏铁上岸,对吴成低声说了两句,他就走了。
魏铁示意万元上前,自己却往桃林里退了几步。
万元走下河岸,看着专注钓鱼的玄武王,神思恍惚。
多年前,这个少年还很青涩的时候,他们也像朋友一般相处说笑,如今却不能了。
“是不是你?”板栗冷不丁问道。
“是!”万元平静地答道。
“真的是你?”板栗惊诧,手微微颤抖,那钓竿上的线绳便晃动不停,水面荡起一圈圈细纹。
“是我!”万元依旧很平静,低声将当年的事说了一遍。
板栗就不吱声了,只静静盯着飘在水面的浮标。
忽然,那用鹅毛管穿起的浮标迅速往下沉了四五截,他手上也感觉一股沉坠的拉力。忙用力往上一提竹竿,拽上来一条半尺长的大鲫鱼。那鱼不停甩尾挣扎,带水的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这个季节,好些鱼都喜欢溯流而上,特别好钓。再说,桃花湖的鱼就没彻底逮过,一直养着,所以都很大。
万元忙上前,帮他把鲫鱼抓住,从鱼嘴里退出鱼钩,然后从河水中提起鱼篓,将鱼丢进去,再沉入河中。
板栗从小瓷罐里捏出一条蠕蠕而动的蚯蚓,一边穿钩,一边道:“你要记住你娘的话。不然,就是不孝!”
万元浑身一震,然后用力点头。
板栗再次静下来钓鱼。
万元在旁站着,好一会,才道:“王爷,小人已经将招弟许了人家了。也在张家干活,现管着田庄。招弟她……没那福气!”
板栗叹了口气,点头道:“也好。我会跟山芋说的。”
万元听后。松了口气,又站了一会,才告辞离去。
晚上,板栗将山芋叫去书房,两兄弟对面说这事。
“不可能!万元不会干这样的事!”山芋根本不信大哥的话。
“他今天亲口对我说的。”板栗冷静地说道。
山芋得知万元奶奶真是他亲手杀的,又已经把招弟许了人家,颓然垂头。
好一会,他才抬起头,红着眼睛问道:“大哥,咱家都这么有权势了。我不过是想娶一个养鸡的姑娘,又不是想娶名门闺秀,咋就不成哩?”
板栗苦笑道:“我的好弟弟。你还没瞧出来?你要娶名门闺秀,还真不难;你要娶养鸡的,还真有些个难,尤其是万婆子的孙女。”
山芋难受道:“万元娘已经认了罪,就算人攀扯万元。他不认又能咋办?”
板栗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我今儿就是这么告诉他的。万家要是普通百姓,谁管他们家娘有罪还是儿子有罪?要是你娶了他的妹妹,人家就为了往咱家脸上抹黑,也会揪住他这事不放。咱们倒是不怕,他肯定就要赔进去。你说。你这是为招弟好?”
他还有些话不好说,那就是:郑家可不止两个老的反对,连大舅舅也反对。他甚至都不敢保证葫芦哥哥会认可这门亲,张老太太就更不用说了。
这种情形下,要招弟如何在张家立足?
二弟真是太天真了。
山芋的初恋就这样夭折了。
万元被人出首告到县衙,但因为无真实凭据,张家也并没有如人们想象的那样。插手这件事,最终不了了之。
丧亲的悲伤过后。张家过了一段温馨的日子。期间,魏铜从西北边疆送来消息,说元国正闹内战,摩多大汗与其弟反目,各部落乱作一团。
板栗看后,吩咐魏铁:往后不许魏铜再往这传信,让他们该干嘛就干嘛。
他彻底放手不管,难道天还能塌下来不成!
天不会塌下来,但皇帝不安了。
从永平二十二年六月开始,秦霖趁元国内乱之机,连续蚕食元国东北部,收伏诸多部落,又使用各种计策,或连横,或离间,或安抚,或强势镇压,竟然占领了小半个元国,自立安国。
大靖的靖字,在《广雅》里的解释就是:靖,安也。
秦霖建立安国,永平帝能安心嘛!
于是,永平帝也想要去分一杯羹,却被人悄悄提醒:再不能让玄武王和白虎侯立功了。
他自己也这样想,于是也不惊动玄武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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