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荽略一想,便点头道:“也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接着又道,“简单些就好,无需奢靡破费。”
王穷起身,一边微笑道:“放心。在下在清南村的田上酒家吃饭时,一顿饭从不超过十文,会过日子的很。”
这话听得香荽扑哧一声笑了。
王穷便出去吩咐了一番,少时回转来,继续和香荽闲话,彼此间随意亲切了许多。
“……治家之难,在于对子孙后代的教导。在下年幼时,因对家规礼法厌烦,才不喜俗务做官。如今想来,治大国若烹小鲜,治家亦是如此,急不得松不得。家规之类的,也是非定不可。不严不能成器,过严则会招致族中子弟逆反,便如在下当年一般。这只是其一;其二是刚才听张少爷关于妻妾的一番话,另有感触。”
香荽忙问道:“是什么?”
王穷微笑道:“在下以往不曾深想这个问题。如今想来,家中女人相争,实乃乱家之本!家,不同于国,不需要权力互相制衡;家是父母子女相亲的地方,若是起了争端,则祸起萧墙……”
香荽凝目注视他,提醒道:“然而世人大多喜欢多纳姬妾,以多添子嗣。”
王穷叹道:“以往在下也觉得理该如此。然张家和郑家皆是一妻,子嗣却十分旺盛,且教导良好。在下不禁想,似那无用的子嗣,生再多有何用?徒起争端罢了!”
香荽听了他的话,笑眯眯地点头夸道:“王翰林真乃高见。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不愧是我大靖状元郎!”
白果也高兴地笑了。
王穷见她开心的样子,十分好笑:之前说得口干舌燥,也没听她夸自己半句;听到这番话才夸,小心思十分明显。
偏偏他就喜欢她这样。
于是看着她微笑,不再多话。
香荽却又问起来,家里如何,父母如何,弟妹如何……
王穷一一答了,心里十分喜悦。
闲话一会,外面响起敲门声,王穷道:“怕是饭菜来了。”
虎子和黑娃听了,忙出去开门,果然是饭菜来了,
王穷的随从王华提着老大一个食盒,另外茗香居的小二端了几盘绿油油、碧青的炒菜,并一锅汤。
白果见了,也急忙过去接下来。
一番忙碌过后,将茶水撤下,饭菜摆上。
香荽看时,食盒里装的是热腾腾的汤包,那些菜都是寻常蔬菜:有小白菜,有菠菜,还有青笋,是泡的。
她惊奇地问:“这茶楼也卖酒菜?”
王穷摇头道:“不是。这是茶楼老板自家做的。在下常来喝茶,与他相熟了。一次去后院闲逛,正赶上他们一家人用饭,拉了坐下,吃了一顿,觉得菜味甚美。问过,原来都是他们家后院种的,现摘了做的。后来,在下每当忙碌不想走远时,就请他娘子帮着做些菜蔬,配上这汤包,吃着比酒楼的东西舒爽多了。哦,这汤包也极有特色,皮薄汤鲜……”
白果、虎子和黑娃已经听呆了。
本来他们见这王大人请三姑娘吃饭,以为会弄什么好的,结果就几盘包子,外加几盘青菜——丁点肉末都不见;这都不说了,偏王翰林把这平常的饭菜说得好似人间美味似的。
可见文人的嘴皮子就是利索,能把死人说活。
自己种的青菜,别人家稀罕,玄武王府可不稀罕——盈虚园多着呢!
三人都强烈怀疑,这王翰林是不是小气。
白果只顾想这些,不免发呆起来,忘了上前伺候。
王穷就亲自帮香荽搛了几个汤包,又将那几盘菜蔬往她跟前挪了挪,示意她赶紧吃,“汤包冷了可就不好吃了。菜也一样。”
又教她如何吃汤包,小心烫了嘴什么的。
香荽并未像白果他们那样想许多,丝毫不觉这饭菜有何不妥,她兴致勃勃地轻启贝齿,将汤包咬开一个口子,小心地吸了一口,品了一下,赞道:“果然鲜美!”
王穷微笑,又帮她搛了小白菜,道:“你再尝尝这个。”
白果这才发现,王翰林把自己的活儿抢了,忙上前伺候,还好心告诉王穷道:“我们家人吃饭,都不用下人布菜的,都是自己吃。”
这下轮到王穷发呆,还有些脸红。
香荽吃了汤包,又吃了青菜,对王穷笑道:“果然好的很。这菜也就罢了,我们家种的不比这差,只是这老板娘子的厨艺确实好,她竟比樱桃姑姑做的还好吃。”
王穷笑道:“自来民间藏高人。不论哪一行都一样。大富之家、皇宫御膳房,多的是精烹细制的菜肴,然这样清淡中见真味的,才是真正绝品。”
第555章 乡试和农忙
两人边吃边轻声说话,忽然鲁三敲门,原来是王穷小厮找他,说是翰林院来人找他。
王穷掏出小怀表瞧了瞧,抱歉地对香荽道:“在下须得先告辞了。张少爷……”
香荽忙道:“请王翰林自便。我再四处逛逛,等会再去贡院接我二哥他们。”
王穷有些不舍,正想不出如何跟她说,又不能约她再见,听了这话忙笑道:“在下堂弟也下场了,回头也要去接他。”
香荽对他抿嘴一笑,并不答话。
王穷知道她笑什么,并未尴尬,却叮嘱道:“张少爷不要走远了。刚听说发生了一桩命案,死了两个人,是跟先头的镇国公府有关。虽然你带了护卫,还是要小心些。不如就在这条街东头逛,那儿有个旧古物市场,都是些有来历的旧物。就算不买,听些相关新奇故事也是好的。”
香荽忙点头,站起相送,看着他出去了,才招呼白果等人坐下吃。鲁三自在外面吃了东西,也就不再招呼他。
虎子和黑娃却提起精神来。
他们留心王穷说的命案,因此劝香荽回府。
香荽摇头道:“咱们就在前面逛,不走远就是了。说了去接二哥的,忙了一场,半道上回去算什么。”
白果也道:“是呀。有你们和鲁三叔在,还能有事?”
黑娃瞪了她一眼,又不好再说。
当下吃完东西,香荽便领着他们去了长兴街东头的旧古物市场,果然听了不少山南海北、民间乡里的传奇故事
混了半天,看看时辰差不多了,大家就往贡院去接人。
贡院门口已经挤了不少人,都是来接人的。等到了时候,贡院大门打开,那些提着篮子篓子的书生成群地涌出来,外面声音就大了:
“某某少爷。小的在这!”
“某某大爷,侄儿在这边!”
……
还有人叫“爹,爹……”
虎子就笑了,对黑娃道:“也不知有没有爷爷辈的来考。”
黑娃指着一个年过半白的老夫子道:“那不是!他肯定有孙子了。”
他俩站在贡院门口,等候山芋和南瓜等人。
鲁三护着香荽,和白果站在贡院对面文墨铺子的廊檐下。看着那些老老少少的书生,面目憔悴地涌出来,不禁唏嘘道:“这真是受罪。我老鲁宁愿日日扛砖头,也做不来这个。”
香荽和白果听了都笑。
很快,黑娃和虎子就引着山芋、南瓜和青莲过来了。还有赵翔也跟着,一路说笑。
香荽忙挥手叫道:“二哥,三哥。青莲!”
众人忙小跑过来。
等到了近前,香荽上下打量他们:形容都还不错,山芋头发有些蓬乱了,南瓜衣裳有些皱,青莲最清爽俊逸,跟往常没两样。
她便笑着上前帮山芋拢了拢头发,又帮南瓜整整衣襟,问道:“可受罪了?”
南瓜摇头道:“还好。”
山芋笑道:“受啥罪?我反正是没指望的。也没太操心,下场就是陪他们的。”
众人都笑了。
香荽转向青莲笑道:“青莲,我瞧你这么胸有成竹。肯定考得不错吧?”又跟赵翔打招呼,问他发挥如何等等。
青莲含笑点头道:“也就平常。如今就看运气了。”
看看周围,又问道:“怎么我家没来人?”
香荽忙道:“不会的。外婆肯定会叫人来接你。虎子,黑娃,你们找找,肯定走岔了。”
众人忙对着人头攒动的人群张望,寻找郑家人和赵家人。
斜对面的街角,大苞谷、黄豆、王穷等人也正在找他们。
吊死鬼虽然是对子眼,可眼神却好使,看见了香荽他们,忙道:“在那边!”
黄豆一面问“在哪”,一面顺着他的目光找人。
谁知吊死鬼的对子眼有个毛病,两眼珠对着转,明明瞄向右边,目光却还是对着面前的。
黄豆不知他这特性,就在面前找,哪里找得着。
因此抱怨道:“你小子看花眼了吧?”
吊死鬼明知缘故,气得也抱怨道:“表少爷眼神不好,还怪小的眼花。”
他先时小,不太在意自己这项毛病,如今大了,就忌讳这个,还以为黄豆故意笑话他对子眼呢。
黄豆看着他那永远斜扯着的目光,指着自己鼻子道:“你说我眼神不好?”
吊死鬼没敢吭声,却翻着白眼——他永远翻着白眼——心里暗道:“你就是眼神不好!”
王穷见二人情形,十分好笑,踮起脚四下一扫,也发现了香荽等人,便搡了黄豆一把,道:“在对面!”
大苞谷也发现了,忙道:“别吵了。快过去。”又对王穷拱手,“王大人,告辞了!”
当下众人挤到香荽等人身边,黄豆双手扶住青莲肩膀,上下一扫,笑道:“好小子,这么干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没下场呢,也是来接人的。咱家又要添一个举人喽!”
青莲淡笑道:“当着人吹,你也不嫌丢人。”
大苞谷忙道:“青莲哥哥,你这回一定要一鸣惊人。你可是跟唐朝的李太白一个号呢,总得沾他些光芒才是。”
大家都笑。
香荽见人渐渐散去,急忙道:“别叽咕了。赶紧回家,洗澡歇息。奶奶和爹娘还等着呢。”
于是大苞谷命人将马车赶来,众人登车。
香荽正要上车,忽然似有所觉,转头一看,王穷站在稀稀朗朗的人丛中,对她微笑。见她看过去,忙微微颔首致意,却没有过来。
香荽也笑了,转身上车。
靠在车壁上,她听着白果的唠叨,心里却想着今天和王穷的会面相谈,微微出神。
他荡开神童和状元的魅丽光彩,向她展示了一个世家子弟的成长历程,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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