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微微一凛，似有些不甘承认。良久，却终于靠在墙上轻轻闭上了眼睛，喃喃道：
“……我一定会……后悔得想要杀了自己……”
这个莫名其妙，月黑风高的夜晚，居然也就过去了。
在早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入走廊时，水吟澈的房门终于打开了。
门外，某个非常神奇地竟然整晚没睡觉的人霍的抬头——
“好了。”水吟澈依然一脸漠不关心的神色，只是俊美如精灵的脸上，却有了几分显而易见的疲倦阴影：“我想休息了，所以你要把她转移到校医院去，炎天烬。”
炎天烬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她醒了？”
“没有。”水吟澈淡淡道：“而且，出于某种显然是在破坏羽琉璃风纪的原因，她的法力严重透支，超过了自我修复的极限，已经对身体造成了不可逆转的破坏。因此，现在她已经不是魔法师了。”
世界，蓦然安静了。
良久——
“你说……‘不是魔法师’，是什么意思……”炎天烬轻轻开口。
水吟澈微一勾唇：“意思不是很清楚么？换言之，从今天开始，她便只是一个凡人，和你我不一样。你可以把她带走了么？看到凡人躺在我的床上，我会很不愉快。”
炎天烬冷冷注视着他，甚至没有发现自己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忽然，他用力推开水吟澈走进去，轻轻抱起依然昏迷不醒的少女，头也不回地径直走了出去。
水吟澈抱着水杯倚在门边，悠悠提醒道：“不要忘了你昨晚说过的话。”
炎天烬微一顿，却什么都没说，重新提步，披在肩上的火红外套在他身后冷冷飘扬，迅速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在他身后，水吟澈优雅起身走回房间，铺开羊皮纸想了想便开始写信。写完后轻轻一挥法杖，羊皮纸自动卷起封印，跳到了桌上用来送信的小银匣里。
银匣中，传送阵启动的银光一亮即没，而那卷小羊皮纸，已经消失不见了。
疼，剧烈的疼。
那样如万箭攒心万蚁噬骨的疼痛在大脑里剧烈地绞割，像是想把整个脑袋都凌迟成千万片一样。但是，尽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脑海里的痛楚，身体却像是沉在万丈深洋底，一动也不能动。
只隐约记得，那铺天盖地汹涌而来的冰蓝火焰……
……那一瞬间骤然力量全失急速坠落的失重感……
……那在炼狱中忽然亮起的清灵绿光……
……绿光消失后……紧紧抱起自己……愈来愈紧的臂……
……那样忽然间淹没了整个世界的水蓝色……温柔、淡漠而沉静，抚平身上每一寸的伤痛……就连脑海里那样剧烈的痛，都消减了几分……
隐约中，只记得最后一个念头是——
——能让水元素这样彻底信任的人……一定……一定……有着最纯粹的内心……
然后，意识便重新陷了下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忽然，仿佛只在一刹那，大脑里剧烈的疼痛“呼”一下全部回来了。眼皮忍不住轻轻一抽，下意识想要坐起来——
“苍夜！”
略略沙哑的低唤声忽然响起在耳畔，似喜又似忧。隐约中，似看到一对金红的眼眸瞬也不瞬地注视着自己——
“啊~原来‘苍夜’就是她的名字么，天烬~”
熟悉的柔慢语声从另一边传来，顿时唤醒了更多的记忆——
——对了，对了，先是姬少影，然后是炎天烬……果然，连续的战斗，我还是消耗不起……要是被老师知道的话，会很失望吧……
一想起“老师”，意识顿时清醒了许多。眼睛轻轻一动，终于睁开了。
“呀，陌生的少女……哦不，小夜~你醒了，太好了~”几乎在她睁眼的同时，一张金发飘洒的脸“哗”一下凑到了她眼前，唇边漂亮的笑容完美无瑕。
“喂，解剖狂，你给我让开！”
下一秒，有人极其粗暴地把姬少影推到了一边，自己却停住了，像是没有勇气来面对，这样的……这样的……
良久，良久，这个人终于微微俯下了身。
火红的碎发在他眼底投落斑斑驳驳的阴影，映在明亮的金红瞳底，竟是深不见底的难过，让她的心脏无由抽紧——
炎天烬注视她许久，终于低低开口：“感觉怎样？”
“还好。”
开口时，那个声音竟沙哑得让她自己都有些惊奇。神苍夜轻轻闭了闭眼，身体中空荡荡毫无着落的感觉，让她的心一分分沉了下去：“只是——”
她顿了一顿，淡淡道：“——似乎，不能再用魔法了呢。”
——不能用魔法了。
——也就是说，现在，我不再是……魔法师了么。
——真是让人不快的消息啊……
“啊~果然变成了这样~”
姬少影忽然站了起来，笑得跟朵花儿似的。他微微一抬头，轻轻道：“小夜，既然如此——”
他优雅地俯身，轻轻握起她的手，微笑道：
“——请你跟我交往吧。”
“啪”一声大响，炎天烬手里的水杯直接掉到了地上，整个人的表情更是像见鬼了一样。
神苍夜沉默了一下，心想，原来不能使用魔法还会带来幻听的副作用，果然很不方便。
姬少影却仍是微笑浅浅，柔声道：“小夜会变成这样，全都是我的责任，要是我没有找你决斗的话，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呐，小夜~请你跟我在一起吧，我一定会尽全力保护你，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的~”
……
……
……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炎天烬忽然反应了过来，一分分回身，缓缓道：
“等等……少影变态……”
“……你说你找她决斗……这是怎么回事……”
姬少影微一偏头，微笑道：“咦，原来你还不知道么……强大的小夜，当然是因为先与我恶斗一场，才会输给你的呀~”
房间里的空气，蓦然间死寂一片。
神苍夜轻轻哼了一声，移开了目光：“不要胡说八道。只是因为我实力不够才会输的，用不着找其他借口——”
不待她语落，“哗”一声大响，炎天烬忽然起身走到门边拉开了门，低头淡淡道：“少影，请你先出去。”
姬少影的眉轻轻一挑：“呀，天烬，你什么时候开始对我用敬语了……真令人感动——”
“请先出去。”语声淡淡，带着危险的气息，在房间里四处蔓延。
姬少影微微一勾唇，略一偏头：“小夜，请一定要认真考虑我的请求哦~再见~”言罢朝炎天烬挥了挥手，风度翩翩地消失在了门外。几乎在他走出去的同时——
“咔”一声轻响，门被关上了。
炎天烬静静立在门前，没有半分移动的意思。就在神苍夜以为他打算把自己变成一尊雕塑的时候——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语声依然淡淡，平静得让人心悸。
神苍夜轻轻抿了抿唇，无声坐起来，淡淡道：“战约是神圣的，不可以随便更改。”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少影。”
神苍夜哼了一声：“没有那个必要。”顿了顿，轻声道：“何况，他是在挑战我。为了‘伊利梅纽斯？神’的尊严，我就算只剩一口气——”
低沉的声音平静打断了她：“你现在跟一个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你知道么？”
“嘁。”她移开了目光，冷冷道：“重新修炼就是了——”
“你是白痴吗！”
炎天烬终于飙了，霍的转身，几乎一瞬间已居高临下地站在了床边，金红的眼底似有什么东西在熊熊燃烧——
“什么‘神圣的战约’，什么‘正式的挑战’，统统都是放屁！不过是那些书呆子老头吃饱了没事干拿来抬高自己顺便消遣消遣你的无聊东西罢了！你要是挂掉了就算我把你当圣人供起来有什么用啊！你知不知道你的小命只有一条，知不知道要爱惜自己啊！知不知道你爸妈养你这么大不容易啊！你今年多少岁了？十六吧！学了十六年魔法很轻松是不是？你的所有努力都不值钱是不是？随随便便说重来就重来你完全不在意是不是？！靠，你不在意我在意！你知不知道你很让人担心啊！”
……
被莫名其妙劈头盖脸狂训一顿，神苍夜凝固了……
半晌，她慢慢说了一句——
“……不知道……”
炎天烬的眉毛抽了一下，拳头一分分握紧，看上去很想直接把她重新打晕。
对面，亮银的眸淡淡看着他的眼睛，看上去……看上去……
……竟然很无辜？－－0
……
本来就没什么声音的病房里，一时间更加安静。金红的眸，亮银的眸，久久对视，于无声之中硬生生暗流汹涌波涛险恶了……
忽然，炎天烬冷哼一声，移开了目光，脸看上去竟有点红。下一秒，他突然上前一步，将她按回了床上——
“躺下，不许乱动！医生说你这一个星期都不许离开校医院！”
神苍夜猝不及防之下重重倒回了柔软被枕间，下意识想重新坐起来，却被一只有力的手牢牢按着肩膀，动弹一下都困难，不得已只好安静了下来。
只是，那只手却没有半分移开的意思，静静停在原处，一动不动。
火红的碎发轻轻垂落，在他眉眼上投落深深的阴影，